108.素鱔羹

  如果你看到這行字, 說明v購買比例小於60%,此為防盜章  然而鮮有人知, 余錦年其實並非余家血脈,只是個被人遺棄在寒冬臘月里的將死孤兒,是養父余衡將他撿了回去, 待他關愛有加,一身家學醫術也是與他傾囊相授, 分毫未有保留。


  本以為如此德善之家可以福壽綿長,然而命運之不公卻非人力所能左右——余錦年自己剛在醫界打拚出了一點成績,站穩了腳跟, 就被診斷出了惡性腦瘤,無論他如何頑強地想要活下去, 等待著他的都將是一命嗚呼;而他的父親,一生志在岐黃之術,斐名全國, 卻在余錦年的病房門口被病患家屬失手誤傷, 倒在了他兢兢業業了一輩子的崗位上。


  余錦年就是受此刺激, 在父親搶救無效去世的當晚, 也因顱內壓過高誘發腦疝而昏迷, 最終呼吸衰竭而死。


  世人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余錦年至死也未曾看出一絲一毫, 可當他抱著遺憾和懣怨閉上眼睛的時候, 命運突然強拉硬拽著, 將他送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他不禁想起自己生病前的某一日, 因趕時間無心撞倒了一個算命老翁,那老翁跳腳就咒罵他「親緣寡淡」、「孑身一人」、「孤苦伶仃」……如今想來,倒是都一一應了,真可謂是報應不爽。不過也正因他「親緣寡淡」,在世上沒什麼牽挂,所以在哪裡生活對如今的余錦年來說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去哪裡都一樣,如今換了個新世界重活一世,也許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而他性格也並非是那多愁善感的,不喜給自己平添苦惱,很是隨遇而安,既是老天賞了,又怎能白白放棄?因此經此一遭,他倒是比以往更加釋然了,眼下就當是一切歸零,重新來過吧!

  余錦年縱然是想重操舊業開個醫館,無論如何也要將余家家學傳承下去,奈何手頭沒有本錢,大夏朝對醫藥之流又極重視其門第,他這樣不知出處的毛頭小子,想要堂而皇之地開堂坐診,怕是要被抓去坐牢的。因此,當下頂要緊的一件事,就是攢錢了。


  好在上一世,養父余衡為了撫養他單身多年,家中沒有女主人,這反而令余錦年練就了一身好廚藝,烹炸煎煮樣樣精通,閑暇時還會收羅些葯膳方子,幫父親改善伙食、調養身體,這便給了余錦年在這信安縣、在這「一碗麵館」里站穩腳跟的機會。


  葯膳么,既然和葯沾著個邊兒,也就不算是違背自己心意。


  他正這麼想著,只聽得灶間熱水「咕嚕、咕嚕」的響起氣泡,遠處又有人高聲喚著「小年哥兒,小年哥兒!來碗面!」,余錦年才從怔愣中回過神來,忙快手快腳地兌了一碗雜醬面,給前堂送去。


  這麼前後跑了幾次堂,收了幾回賬,之前用來做「梳兒印」的面也醒好了。


  之後便是擀麵,將麵糰搓成一指長二指並寬的短條,整齊地碼在案板上。他忽而想起什麼,連忙跑回房中,皺著眉找起東西。


  一個穿著鵝黃粉蝶裙的小丫頭打窗前經過,見余錦年手裡握著把牛角梳,急匆匆地往廚房去,兩眼不禁一亮,知道馬上就要有好吃的了,邁著兩條小短腿噠噠噠地跟了上去。


  這牛角梳是那日一個貨郎忘記帶銅板,留下抵面錢的,徐二娘用不著,便送給余錦年了,還是嶄新的一把,此時用來做梳兒印是再合適不過了。不然,總不好叫外面的食客和穗穗二娘吃帶著頭油的酥果吧?

  余錦年自得自樂,一邊哼著歌兒,一邊將梳子齒邊斜著壓|在切好的面段上。


  穗穗趴在廚房的後窗上,偷偷望著裡頭咽口水,恨不能讓那些麵糰立刻變作美食,飛進自己嘴裡。


  余錦年還沒注意到背後趴在窗上的穗穗,只顧著一個一個地給寶貝面段印上花紋,待將所有面段都印好,累得手都酸了,伸著兩臂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可當想到這些梳兒印很快會化作叮噹當的銅板,心裡瞬間就變得甜滋滋了,也就顧不上休息,熱好油鍋,將這些小東西挨個放進去。


  隨著「嗞——」一聲,熱油包裹住麵糰,在它們周圍鼓出細密的小油泡。


  窗外穗穗緊緊盯著鍋里的麵糰,饞得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沒多大會兒,廚房裡瀰漫開一股香甜的味道來,炸透的酥果紛紛浮出來,滿鍋金黃。余錦年看時候差不多了,從一旁掛架上取來漏杓,抄底將炸好的酥果從油鍋里撈出來,控凈了油擺在盤子里。


  「咦,糖末去哪了?莫不是又被穗穗偷吃啦?」余錦年自言自語地翻看著邊角的小陶罐。


  背後穗穗偷摸溜進來,迫不及待地伸手去盤子里抓。


  余錦年眼睛一彎:「原來在這裡……穗穗!」一回頭,他眼疾手快地將小丫頭偷食兒的手揮開,「剛從油鍋里撈出來,不嫌燙?燙著沒有?」


  「沒有,小年兒哥……」穗穗縮著手,委屈兮兮地盯著余錦年,兩眼淚汪汪。


  余錦年故作生氣不理她,手下趁熱把糖粉均勻地鋪撒在酥果上,金黃如杏子的酥果上落雪般的掃了淺淺一層白霜,雪白的糖粉融進整齊的梳齒印里,一金一白,煞是好看。


  ——這「梳兒印」就成了。


  他又就著灶里的火,煮了一大壺竹茶。茶雖是粗茶,但重在清爽解乏,綠葉清湯,正好配梳兒印。將這些都做好,他單獨用小盤盛出一些來,留給穗穗和二娘,剩下的才送往前堂,給那些嘴饞的食客們。


  梳兒印本就做得不大,剛好讓穗穗握在手裡咬著吃,可她手裡都有了,還似個貪心的小尾巴,隨著余錦年一起去了前堂。食客們見小丫頭可愛,免不了又是一番逗弄,直惹得穗穗氣得跺腳。


  「新鮮酥熱的梳兒印,一份三文錢。小本生意,概不賒賬。」余錦年將穗穗往身後一攬,眯著笑眼睛說道。


  少年哪都好,就是摳門得緊。眾人又是與余錦年戲鬧了片刻,才各自乖乖掏出三文錢擺在桌上。


  「梳兒印」一上桌,便有眼尖的瞧出了門道,大笑道:「哈哈,原來這叫『梳兒印』,有意思!」說著便夾起一個在齒間一咬,只聽咔嚓幾聲,炸得金黃的酥點就脆在了舌尖上。


  麵糰本身沒有放糖,僅是灑的那層糖粉使得它們帶上了淡淡的甜味,加之這和面的綠豆和薄荷末都是消熱解暑的好東西,在這種悶熱夏夜來上幾塊舒爽得很,既能消磨時光,也不覺得過分甜膩。


  「酥脆香甜……好吃,好吃!」那角落裡的張姓食客嘗后,忙又掏出幾枚銅錢來,「小年哥兒,還有么,再給來幾塊!」


  余錦年眉眼含笑:「有的,稍等。」


  如此前前後後又忙活了一個多時辰,店裡的食客才陸陸續續抹著嘴離開。


  關好門,約莫穗穗和二娘都睡下了,余錦年回到后廚,用賣剩下的一點醬頭給自己下了碗面,剛吃了第一口,就見門縫裡飄來一個白影,他嚇得一跳,待看清是誰后無奈地搖了搖頭:「穗穗?你嚇死我了。怎麼還沒睡?」


  穗穗推門進來,揉著眼睛。


  「怎了?」余錦年見她眼睛紅紅的似是哭過了,不由關心道。


  見穗穗如何問都不說話,他忽而將面碗咚得一放,站起身緊張起來:「是不是二娘又難受了,我去看看!」


  雅間?


  余錦年回頭掃了眼自家麵館的方寸天地,心裡愁了一瞬,可又想到了什麼,笑道:「弊店蝸舍陋室,雅間……實在是沒有,若小主人不嫌棄,不如在這堂中用屏風隔出一處來?你看如何?」


  笑起來更好看了,丫頭紅著臉心道,她瞥了余錦年一眼就匆匆進車裡問了回話,過會又鑽出個頭來遙遙喊道:「妥的!勞煩小老闆了!」


  余錦年應了,回到後堂,他知道二娘有幾扇木製屏風正好可以用,便去問二娘說明緣由借了來,楞是在本就狹小的空間里辟出了一間「雅間」。


  這堂里食客也是好奇,都探著頭想看看這位小主人是什麼來頭。


  這一看卻不要緊,只見那香車錦簾一撩開,走下哪是一位小主人,而是兩位姿容婀娜的小姐,一位穿著碧一位披著青,一個玲瓏活潑一個則文靜雅緻,二人走動間香粉飄裊,足畔生蓮,簡直是讓這巴掌大的小麵館「蓬蓽生輝」了。


  余錦年起先聽到小丫頭指明要雅間,便想到了來的可能是位小姐,所以並不如何驚訝。夏朝內自然也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說法,但男女大妨尚不嚴格殘酷,貧賤女兒拋頭露面維持生計已是常態,貴家小姐們也可以出門遊玩,不過有不可夜不歸宿、不可單獨出門、不方便與男人們同坐一桌同聲嬉笑等諸項規矩,到底還是要保持些矜持距離的。


  只見活潑的那個小姐剛入了座,便叫拿些簡單食物過來,吃過好趕路。


  余錦年便下了兩碗熱面,拍了一碟黃瓜小菜,另調了個酸辣菜心,再加上兩塊雪花糕,一起端上去。頭幾樣那小姐看得很是無聊,至雪花糕時才多瞧了一眼。


  「這是早上新做的雪花糕。」余錦年介紹道。


  碧衣小姐仔細看了看,嗔哼一聲:「不就是糯米和芝麻?叫甚麼雪花糕。」


  余錦年點頭稱是:「不過是取個好聽的名兒,吃著也高興不是。」


  「瑩兒。」那青衣小姐抬了抬頭,終於出聲,「是你非要來,既是來了,便不要多嘴。」


  「知道了阿姐。」碧衣小姐吐吐舌頭。


  青衣小姐又問:「此去夏京還有多少日程?」


  後頭的丫頭回道:「若是趕得快些,約莫還有半月,應能來得及趕上青鸞詩會。只是不知……今年的詩會,那位公子會不會出場?」她說著,臉上露出些神往,「聽說那位飄然出塵,風姿卓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新任狀元郎不是朝他下戰書了么,他既都接了,定是會出場的!」碧衣小姐咬了口雪花糕,滿懷期待地說,「往年他都是只遞詩作來,從沒見過他的人,今年我是一定要瞧上的!」


  青衣女搖搖頭:「怕是又空歡喜一場罷?」


  碧衣小姐憤憤:「阿姐你莫烏鴉嘴!」


  「瞧見了又怎樣?」後頭的丫頭嘻嘻笑說,「二小姐還能嫁了他不成?」


  那二小姐頓時臉上一紅:「荷香!」


  荷香立刻捂著嘴噤了聲,笑躲到一邊去了。


  「青鸞詩會……」余錦年聽到個新鮮玩意,心裡就多琢磨了幾下,不料嘴上卻念了出來。


  二小姐回頭看了他一眼,問:「你知道青鸞詩會罷?」


  余錦年微笑,老實道:「不知,敢問小姐這是個什麼?」


  「這也不知?」二小姐一副大為吃驚的表情,將余錦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簡直是像在看什麼天外來物一般稀奇了。她又不屑與余錦年這般粗鄙得連青鸞詩會都沒聽說過的鄉巴佬解釋,便抬抬手指,喚來丫頭:「荷香,你來說!」


  荷香於是將余錦年拉到一邊,講起了這青鸞詩會的緣由來。


  原來,這夏朝都城「夏京」郊外,有一風光極美的山谷,谷中溪流蜿蜒,花樹裊娜,每至初秋時分就會有天雲纏水的奇景,彼時山谷煙雨靄青,霧繞雲蒸,宛如人間仙境。前朝皇帝在那谷中修了一處觀景之台,因傳說此谷曾有青鸞盤繞,便取名為「青鸞台」。


  但凡是當世美景處,當然是少不了文人墨客的足跡。每年初秋,才子佳人們齊聚青鸞台,斗詩比文,一展文采,拔得頭籌者自然是風光無限。


  然而從前幾年開始,這青鸞詩會上出現了一個人,一連數年只派小廝遞詩作來這青鸞台,人卻從未露過面,便將那些自詡才華絕頂的才子們比得體無完膚,實在是傳奇人物。因是青鸞台上發生的事兒,又有人打聽到這人名字里竟也帶著個鸞字,於是有佳人小姐們給他起了個雅號,叫「青鸞公子」,甚是崇拜。


  後來又不知是誰傳出來的,說這位公子有出塵之表,脫俗之姿,便是男兒見了也要自慚形穢,又是引得官家小姐們的仰慕更上一層。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