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腐乳

  如果你看到這行字, 說明v購買比例小於50%,此為防盜章  余錦年幫腰不好的周公追了一夜的蝴蝶, 好不容易捉到周公面前,周公笑吟吟地給了他一件獎賞。余錦年接過裝獎賞的小錦囊后,抬頭一看,周公竟長著一張絕美的臉, 他沖著這張臉眨巴著眼,末了還捏了人家的臉蛋, 奇道:「咦……季鴻,怎麼是你?」


  剛捏完,就被在夢裡兼任周公的「季鴻」一巴掌拍醒了。


  他睜開眼,沒看到同床共枕的季鴻, 卻看見自己枕邊有一小把不知道哪裡來的紅花生, 各個兒染成嬌艷喜慶的顏色,他睡眼惺忪,迷濛著揉了揉臉,突然驚奇地抓起這把花生, 蹬上鞋子就往外跑。


  「——季鴻!季鴻!」


  此時天已大亮, 一碗麵館也已下板多時,季鴻站在前堂, 忽聽見後院有少年的呼聲, 以為出了事, 忙放下碗筷拋下新進門的食客, 向後迎去。


  撩開隔簾, 迎面就撞上了衣衫單薄的余錦年。


  少年頭也未梳,衣也未披,興沖沖問道:「周公送我的神物,吃了能長生不老嗎?」


  季鴻定睛看向他手裡的東西,頓時臉色微暗,無甚表情道:「胡說什麼周公。」緊接著便拽住余錦年的手將他推回房間,打開衣櫃取出一套外衫:「穿衣。」


  余錦年順從地把手伸進袖子,笑眯眯地說:「不是周公送的,是你送的?昨天我睡著了以後,你是不是跟我說話來著?」


  「沒有。」季鴻一派淡然。


  「嘿嘿。」余錦年笑道,「謝謝你。」


  季鴻自知被拆穿了,也不多說,微微抿唇:「出來吃點東西吧。」


  說到吃東西,余錦年才想起來自己睡到日上三竿,早已錯過了開業準備朝食的時間,頓時痛心疾首,對他這種窮苦百姓來講,晚起一個時辰都是損失啊!


  余錦年惆悵地推開門,就聞到一股別樣的清香,前堂一如既往的熱熱鬧鬧,碗筷交錯之聲絡繹不絕。他驚奇地跑到前面去,發現今日來吃朝食的人竟比往日還多了不少,每人的面前都有一碗香噴噴的米粥。


  「店家,結賬。」一婦人揚聲喚道,她一手領著兒子,一手摸出幾枚銅錢。季鴻撩開隔簾走過去,那婦人付了錢,抬頭見是季鴻,登時耳頰粉紅,柔聲細語道:「季先生,今日怎麼是你呀,小年哥兒呢?」


  「他就來。」季鴻數出六枚銅板,將多出的一枚還給她,「你多給了一枚。」


  「誒呀,不好意思的呀。」那婦人低頭笑了下,笑得那叫一個溫婉賢淑,才伸手去接錢。


  這哪是不好意思,這分明是故意給錯的!

  余錦年憤憤地盯著那婦人離開,才一錯眼,季鴻便端出一份粥來,隨風飄出之前所聞到的味道,他新奇地跟上去看,拿起勺子嘗了一口,入口除了濃郁的米香之外,又隱隱有著茶的清味,口感柔糯清甜:「這是什麼?」


  季鴻道:「茗粥。」


  茗粥,就是用茶葉烹制的粥湯,以粳米為主,配有綠豆、花生、松仁等,都是能夠飽腹充盈之物。這粥是將陳茶入水煎湯后,加入粳米與果仁小火熬制,燉至軟爛盛出,煮得水米豆類相融,除了本有的香氣之外,又添了許多雅緻風味。


  以前吃不下東西時,季鴻便會命人在房中慢慢熬一碗茗粥,自煮自吃,做法是他從書上看來的,但往常有小廝替他烹煮,他自己卻從未親自動手嘗試過,早上見余錦年睡得香甜,他不忍將少年叫醒,才有了今日「一碗麵館」有粥無面的景象。


  這碗茗粥溫得恰好入口,雖熬得有些不盡如人意,水多米少,入口不夠稠滑,但就季鴻的水平來說已經是感天動地了,余錦年飛快喝完,點頭道:「這個好喝,以後可以加入我們家的豪華套餐里了!」


  「豪華套餐?」季鴻不是很明白,但少年喜歡喝就好。


  余錦年笑起來:「以後你就知道了。」


  喝完粥,他便到廚房抓緊時間做面,早飯雖說讓季鴻用一碗茶粥給糊弄過去了,接下來一天的生意卻不能再懈怠了。一碗麵館之所以只賣面,其實是因為開店的徐二娘只會做雜醬面,其他菜色堪比黑暗料理,但是自余錦年來后,麵館里已漸漸多了許多菜品,雜醬面已不能滿足余錦年的野心了,而他下一步的打算,是將店面擴大。


  不過這是后話了,當下要務,是先將何家的葯膳做好。


  既然已診出何二田是陰虛咳嗽,這治法便得是養陰清熱、潤肺止咳,余錦年出門買了材料,一回來就鑽進了廚房,至季鴻進來時,他正搗鼓一袋柿霜餅。


  成熟柿子剝皮來曝晒,月余成餅,再月余上霜,即可得綿軟甘甜的柿餅,而餅上那層白霜即是柿霜,其性寒味甘,歸心、肺、胃經,有清熱潤燥化痰之功。


  他還順路買了許多葡萄,洗凈后就讓穗穗拿去了一盤,他往自己嘴裡塞了一顆,也給剛進門的季鴻塞了一顆。這時的葡萄雖酸甜可口,但籽卻很多,余錦年兩手都忙著,正愁葡萄籽往哪裡吐,季鴻將手伸過來:「幫你扔掉。」


  余錦年僵住片刻,實在是沒勇氣吐季鴻手裡,於是喉嚨一滾,硬生生將籽吞下去了,乾巴巴笑道:「算了,也可以吃的,美容養顏……」


  季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男人臉上好像有些……失望?

  余錦年晃晃腦袋,趕出這種奇怪的想法,他一邊洗著薏米和山藥,將方才出門聽來的新奇事說給季鴻聽:「話說我今日去平康葯坊買藥材,恰好碰到縣令府里的兩個大丫鬟也去抓藥,她們說……唔,這顆有點酸,旁邊那個,那個紫的好吃……」


  季鴻又掐了一顆葡萄餵給余錦年,他嚼吧嚼吧連皮帶籽一起吃了,又繼續說:「聽聞京城酈國公家的小公子病入膏肓,連御醫也瞧不好,當今聖上下令尋民間聖手,賞金百兩,為小公子治病呢!」


  「……嗯?是嗎。」季鴻神色有些奇怪,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是呀。」余錦年點點頭,「縣令為此,正派人四處尋訪名醫。」


  季鴻又是嗯一聲表示聽見,就完了。


  余錦年自討沒趣,只好低頭將切碎的山藥與薏米一起,搗成粗渣,加水熬制,待熬爛時投入打碎的柿霜餅熬化,這是第一道葯膳,名為珠玉二寶粥,其中山藥薏米補脾肺卻不膩胃,並柿霜甘涼潤肺,合用有補肺健脾之效,治一切陰虛之證。


  第二道葯膳叫「水晶桃兒」,是用一斤核桃仁,放在飯甑里蒸熟,然後碾碎與柿霜餅同蒸,待柿霜融入核仁之中,即可取出晾涼食用,可補肺益腎,金水相生。


  然後他便吩咐季鴻,將旁邊稱好的等量天冬、麥冬放在藥罐里上水煎濃,最後入煉蜜再沸,涼后封罐,以匙剜服,這就是第三道葯「二冬膏」。


  三道葯做完,他回房取來筆墨,托季鴻將他今天做的這幾道葯膳方子寫下來,好叫以後何大利家也能自己做來吃,當然,這「診金」也是要按方來收的。


  「二冬膏,珠玉二寶粥,水晶桃……」余錦年念著,看季鴻一筆一劃地寫著,他突然話音一轉,問道,「誒,酈國公聽說是當今貴妃的娘家,真的么,酈國公家姓什麼?」


  季鴻筆下甚穩,眼也未抬,雲淡風輕道:「姓王,許是真的吧。寫好了,你過目一下。」


  「就算讓我過目也……」余錦年粗粗掃了一眼,這人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認識字啊!

  「年哥兒?年哥兒!」


  這時打前頭進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穿著粉顏色的羅裙,嬌俏可愛,頭上扎著叮鈴鈴的步搖,站在櫃檯旁四處張望,一聲聲「年哥兒」叫得嬌滴滴的。


  「煩請問一句,小年哥兒在不在呀?」小丫頭又躬著身子,朝臨近一位吃面的漢子詢問。那漢子是縣中出了名的單身漢,人挺老實就是不會掙錢,所以至今還沒討著老婆,他正嘬著一口面,眼見面前掃過來半片細膩白皙的胸脯,頓時漲紅了臉,差點噎著。


  其他人紛紛打趣這漢子,問他何時娶個婆娘啊,何時懷個小子啊,要不要給他說個親什麼的,連那小丫頭也不禁捂著嘴笑起來,說得這漢子連連搖手,紅著臉叫他們可別亂說了。


  鬧了幾句,有人看了那小丫頭一眼,奇道:「喲,這不是倚翠閣的清歡小娘嗎?怎麼在這來了,莫不是想念哥哥我了?」


  清歡抬眼一看,媚眼斜瞪,嗔道:「呸,誰念你了,快起開。我來找小年哥兒的。」


  余錦年放下藥膳方子循聲往前去,聽得幾聲嬌嗔打鬧之語,再掀開帘子,便看見了那引起鬨鬧的正主,又聽方才有人喚她清歡小娘,心中便稍稍有了數。


  小娘是信安縣人的習慣叫法,指得是勾欄里那些尚未開臉的小妓們,她們往往會跟在當紅的妓子身邊學習琴棋書畫,以及床笫之間那些事兒,待到了時候才會正式掛牌,出闌接客,因為年紀尚輕,所以常被信安縣人稱作小娘。


  只是,倚翠閣的小娘來找他做什麼?

  「請問小娘,是找我?」


  余錦年方才幹活,袖子卷到肘上,此刻還沒放下來,露出一小截白嫩的手臂來,清歡將他上下打量一番,那眼神像是挑剔沒發好的豆芽菜似的,但很快臉上就挽出一個清麗可愛的笑容:「見過小官人。」


  「姑娘好,可是找我有什麼事?」


  清歡抿著唇笑道:「小官人名聲遠揚,我家雪俏姑娘聽說以後,也想嘗嘗您的手藝。這不,后兒就是月夕日了,可否請年哥兒明日做些蓮蓉月團,並幾道爽口的下酒菜,送至倚翠閣?」


  余錦年:「蓮蓉月團?」


  「是的呀!」清歡眼角抹著一勾紅砂,笑起來很是嬌俏。


  這倒不難,反正就算沒有清歡來點,他也是要做些月團拿來賣的。這些姑娘們雖身處青|樓妓館,卻也是風華正茂的妙齡女兒,只是想在這團圓之夜吃個月團而已,余錦年又怎能狠心拒絕,不過是多往倚翠閣跑趟腿罷了,算不得什麼麻煩事。


  他這廂應承下來,季鴻見他久去未回,也走了出來。


  清歡方要從袖子里摸銀粒,打眼看見季鴻,轉而從頭上拔下一根銀步搖來,笑著上前,插到季鴻胸|前的衣縫裡,羞答答道:「公子真是氣度不凡,叫清歡好生歡喜,不知公子家中可有夫人?要不要來倚翠閣玩一玩?」


  「不要!」


  「不必。」


  兩人異口同聲。


  清歡一愣,愈加笑得如銀鈴般,掩嘴嗔笑道:「這位小官人也很是漂亮,不如一起來倚翠閣享受罷,好酒好茶,好歌好舞,這裡都有。」


  余錦年轉頭從季鴻胸|前抽走那支步搖,還給清歡:「抱歉,一碗麵館只收現銀!」


  季鴻也不說話,只眯著眼睛看身旁少年。


  「二位真是有趣。」清歡噗嗤一笑,將步搖重新插回頭髮,掏出銀子遞給余錦年,「只是說笑,年哥兒莫往心裡去。」


  定下月團,清歡又朝季鴻拋了個媚眼:「公子,清歡在倚翠閣等你呀!」之後施施然邁出店門。


  余錦年攥著銀子,他見季鴻一眼不瞬地望著清歡背影,有種想將銀豆子扔回清歡小娘臉上的衝動,每天那麼多借著吃面來偷看季鴻的,可就屬她膽子最大,直接邀人去逛窯子!

  二人回到廚房,余錦年手下揉著麵糰,一會兒看一眼季鴻在幹什麼,話說回來,清歡確實挺漂亮的,再過兩年張開了定是個美人。他看季鴻好像也很心不在焉,難不成也在想那個清歡小娘子?終於忍不住道:「那個……」


  「嗯?」季鴻抬起眼來。


  余錦年摸了摸鼻子:「你身體不好,那種事,咳……最好不要太頻繁……」


  季鴻納悶片刻,忽然恍悟,掐了顆葡萄喂余錦年嘴裡,眼中顏色微濃:「沒人要去。」


  余錦年巴巴嚼著葡萄。


  「不過你要是想去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季鴻認真地思考說。


  「咳咳……」余錦年好險嗆到,他說什麼,一起去逛窯|子?

  季鴻忙撫著余錦年的背幫忙順氣,少年的脊背筆直清瘦,隔著洗得發白的衣裳也能感受到裡面少年肌膚的火|熱溫暖,他手停在余錦年的後頸處,輕輕捏了捏,若有似無地笑道:「說笑的。」


  余錦年:「……」


  夭壽了,冰塊真的成精了,都會調戲人了!


  蓮蓉是余錦年的拿手餡,是取個大飽|滿的白蓮子,剔除苦芯,以清水久煮,至蓮子肉軟爛時,撈出用石臼碾碎成泥,反覆過篩,之後加入蜜糖、桂花和籽油,再撒入一小匙鹽粒——正所謂「鹽能引甜」,甜蓮蓉里加入一點點鹽,能夠豐富口感,使蓮蓉味道更加醇和——然後便是將攪拌好的餡料泥用小火慢炒,直到餡料乾濕合宜,便能用來捏團了。


  這蓮子性平味甘澀,能夠護精氣,補胃虛,安心神,也是一件養生好物。而加了桂花的蓮蓉更是芳香宜人,回味無窮。


  雪俏吃完,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又抿了茶清口,才開口說道:「許久沒吃上這樣地道的蓮蓉月團了。倒是讓我想起了還在家中頑皮的日子,那時家中富裕,也不覺得這蓮蓉小餅是好東西,還扔過不少,如今想來真是暴殄天物。」


  她笑了笑,卻愈顯得眼中愁緒萬千:「你做了這許多,我獨自也吃不完,不如送給姐妹們都嘗嘗。」說著招來清歡小娘,支她拎著剩下的月團下樓去。


  清歡朝余錦年眨了眨眼,做了個鬼臉,才抱著食盒跑開了。


  房中只余他們二人,桌上鏤空葫蘆熏香爐里裊起淡淡的青煙,余錦年見清歡走遠了,遲疑問道:「雪俏姐姐可是想托我辦什麼事?」


  雪俏這才起身,從床下的一隻木箱中取出一個小包袱來,接著又從妝奩盒裡拿出一隻玉鐲。玉鐲清瑩透亮,水頭長,碧色青翠,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玉料子。她將這二樣東西擺在桌上,又拿出一個錦繡錢袋,無需打開看,只聽那沉甸甸的袋子落在木桌上的聲音,便能猜出裡頭定是錢財不菲。


  可余錦年還是想低了,當雪俏打開錢囊時,他驚得張了張嘴——竟是一小兜金銀混珠!銀多金少,滿滿當當,但僅是如此,就已經是余錦年所見過的最值錢的東西了。


  這架勢,莫不是將全身家當都掏出來了?

  雪俏神態自若,並不因為這兜錢財而有什麼難捨之情,她對余錦年躬身行禮,說:「雪俏確實有一事想請年哥兒幫忙。」


  余錦年忙站起來:「姑娘直說便是。」


  雪俏道:「不瞞年哥兒,我家中以前也是殷實之戶,後來發生了變故,我才流落至此。前些日子,我才託人打聽到,爹娘都已經……」她低頭沾了沾淚,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我身處這是非之地,有諸多無奈,也有諸多禁制。這倚翠閣是進得易,出得難,所以想勞煩年哥兒,幫雪俏尋覓一處清凈之地,為我家人立一個衣冠冢,也算是全了我身為女兒的孝道。」


  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原只是立冢祭拜,余錦年忙勸慰了兩句,答應下來:「雪俏姑娘若是信我,我幫姑娘便是,但就算是請陰陽先生給物色一塊風水寶地,也委實用不上這麼多的銀錢。」


  雪俏搖搖頭:「免不了左右打點,再者買香壇瓜果、動土動碑也要用錢,到時若是用不完,年哥兒再還我就是。」


  余錦年本也不是貪圖人家錢財的人,只是雪俏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他也就不好再說什麼,雖然對雪俏的請求還有些說不上來的疑問,但也只能先點頭應下這樁事,又詳細地問她有些什麼要求。


  告別了雪俏,余錦年拿起包袱和銀兩,下樓去尋清歡,再怎麼著,也得將他們麵館唯一一個還看得過去的食盒取回來啊!樓下歌舞已罷,整個倚翠閣里莫名的清凈,余錦年這才意識到,原來不知不覺間,竟與雪俏說了這麼久的話,也許是觸景生情,又或者是臨物感傷,雪俏今天的話好像格外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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