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3章：一生一世
一開始，只有細細索索的小聲響。他通過這些聲音，判斷出她在房間內來回踱步，她在桌前坐下，她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就一直在發獃，又或者是已經睡著了。
可當雲纖夜終於按捺不住情緒，又是嘆氣又是低叫，完全不似過去那般冷靜時，白水隱隱覺的，她必然是遇到了極難辦的事，才會如此難受。
自然而然，就開了口。
他一時衝動之下，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喊過了『王妃』之後，遲遲聽不到回答，白水既是懊惱，又覺的不自在，正猶豫著要不要悄悄離去，就當自己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吞下了所有的困窘。
忽的聽見雲纖夜很是沒有氣力的軟軟音調，「白水，是你嗎？」
「是。」白水整了整精神。
還在想著，要說些什麼，能稍稍給她帶去一點安慰，而又沒那麼突兀——
卻又聽到雲纖夜說道，「你進來，陪我喝杯茶吧。」
白水心中一喜。
正待有所行動，就聽見雲纖夜又提醒了一句，「直接從窗子進，不要走門。」
門口有宗政玄的侍衛守著呢。
白水翻窗而入，這個動作他是經常的做，大約是習慣了，竟然自成一派，動作瀟洒，毫無拖泥帶水之感。
雲纖夜拿了一個乾淨的茶杯，親手倒了茶，「坐吧。」
白水面容一正，「屬下不敢與王妃平坐，還是站著吧，站著也能陪王妃喝茶。」
「坐下！別讓我再為這點小事心情不愉快！白水，我已經很不開心了，你忍心看我更不開心嗎？」雲纖夜聲音軟軟的問，就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似的，帶了幾分控訴。
白水愣了愣，雖然依然是不太習慣，卻還是選擇按照她的要求，勾出了一把椅子，在她的正對面坐了下來。
他的面前，擺著那杯茶香裊裊的白色瓷杯。
雲纖夜看他肯坐下了，表情放緩了不少。
但也沒開口說什麼，而是依然如之前那般，選擇放鬆的方式，半趴在了那兒，繼續盯著擺在自己面前的那杯涼掉的茶發著呆。
是她把白水給喚進來的，白水真的來了，她依然沒有話，更沒有因為找到了一個傾訴對象，而迫不及待的說個不停。
白水同樣是沉默寡言的性子，端坐在那兒，因為雲纖夜剛剛說了，是要請他進來喝一杯茶的，於是他就認真的喝茶，細細的品味，似乎真的將喝茶這件事看的相當重要。
直到一杯茶都喝完了。
才又聽見雲纖夜軟軟的聲音，揚了起來，「白水……」
「屬下在呢。」白水立即放下了茶杯。
「你在京城裡很多年了，辦差的時候，有很多機會出門去，大約各路的傳言和閑談，也是聽了不少的吧？」她與他閑聊，聊的話題還是特別普通的那種。
類似的體驗，白水極少會遇到。
他正了正身子，謹慎點頭，「知道一些，但不很多，除非有必要，屬下平日里並不好過多關注流言蜚語。不知王妃想問的是什麼？」
「白水，在這京城之內的大戶人家，有一家算一家，有沒有哪一戶的男子，娶妻生子后，只守著一位結髮妻，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算家族裡不停的有人在張羅著納妾，就算有各方施壓，他仍堅持著不肯，只守著越變越老的結髮之妻，度過長長的歲月？」雲纖夜覺的自己的臉頰在微微發燙，她猜，自己講的如此直白，白水肯定是轉念一想，就理解她想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了。
可是突然生出來的好奇，簡直沒有辦法遏制。
她搜腸刮肚，在僅存不多的記憶之中，不停的搜索，竟然想不出一個她想要的那種典範來。
無奈之下，不死心的求助於白水，希望能從他的口中，聽到了一些足以推翻她固有印象的信息來。
「一生一世一雙人嗎？」白水問。
雲纖夜耳根泛紅，點了點頭，「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完完全全出自於本心，堅定的堅持著。」
「這種人，並不多。」白水回答。
「是啊！的確是不多！」所以她才在苦惱的嘛。
「但也不是沒有。」白水話鋒一轉。
雲纖夜立時來了精神，「真的有嗎？說說看！快說說看！是誰家的公子，那般痴情？又是誰家的夫人，如此幸運？」
「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不就在王妃的身邊嘛。」白水給出了提示。
雲纖夜認真的想了想，再想一想，「在本小姐身邊就有嗎？我怎麼沒有注意到？張管家？馮掌柜？不對呀，據我所知，這兩位可都是娶妻納妻，家裡邊大大小小的好幾個呢……」
白水無奈的笑，他搖了搖頭，「王妃剛剛說的是大戶人家裡出來的公子，您的意思，白水聽懂了，您應該是想問那些明明有能力在娶了嬌妻之後，再一口氣納許多美妾的公子之中，有沒有哪個是能做而不做，堅定信守著一些珍貴的感情，是這樣嗎？」
雲纖夜的眼睛瞪的圓溜溜，使勁再使勁，跟著點頭，口中讚歎道，「白水，真是看不出耶，你什麼都懂！」
這一生誇讚，可是讓白水微微不好意思起來。
不想讓雲纖夜看出來，白水又將話題引了回去，「您要找的那種人，的確就在王妃的身邊。」
「別打啞謎來讓我猜啦，快說快說，是誰？」雲纖夜興緻更濃，更加的好奇了。
「您的父母。」白水笑了。
「我的父母，你是說……」雲纖夜根本沒想到他們。
可是，轉念一想，白說說的也沒錯呀。
雲傲然這一生，府內只有一位夫人，那就是雲千機和雲纖夜的娘。
除了雲夫人以外，雲傲然身邊連個丫鬟都不留，日常起居，皆是雲夫人親自伺候，夫妻恩愛，琴瑟相隨。
生時，是神仙眷侶。
離世，又是雙宿雙歸。
他們結為夫妻以後，患難與共，生死相隨，都將彼此視之為生命里的唯一。
而這個誓言，可能從來沒有開口鄭重說過，可他們全都放在了心底最重要的地方，執行了一輩子。
雲纖夜眼前一熱，她的心裡，忽然有一種莫名的安定感，彷彿是找到了一些足以堅持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