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君知否?
良岫心中苦澀,又不得不承受誘惑、強自忍耐。
然而這冷峻無情又貌若謫仙的男子,今夜竟是如此柔情繾綣,婉轉似水。良岫迷失在他的「柔情」之中,漸漸失去招架之功……
忽然,一陣烏鴉刺耳的嘶鳴,由遠及近而來。一個黑影「砰」的一聲撞在問杏軒映滿月光的窗子上,墜地而死,烏黑的羽毛散落了一地。
這一詭異的自殺行為,驚散了一室旖旎,也驚醒了龍雲漠。令他一霎時變得目光清明,醉意全無。他瞪視著微微喘息、以手掩面,只露出一雙春色流溢的美目的良岫。他忽地振衣而起,翻身下床,疾退出帳,背對著床一邊隨意地整理著衣衫,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本王今日醉了,將你誤認為他人,你不要心存妄想以為本王會對你動情。」
良岫努力調整好呼吸,緩緩坐起,依舊掩著面容,低首道:「是,王爺。」
龍雲漠頭也不回,拍開房門徑自離去。
帳中的良岫放下捂住臉的手,長舒了一口氣,今日終是逃過一劫。只是那烏鴉卻是從何而來?竟將自己及時救出水火?
惜月和流月進來服侍,一見此種情形,不覺都是失落異常。自家小姐何以命苦至此?本以為今夜與王爺圓了房,便可以過上正常的日子,哪裡知道,竟又是一場空!
良岫知道兩個女孩兒失望,想安慰她們,但是又覺得難以啟齒,只好沉默以對。待侍女收拾好了床榻,也替良岫更了衣之後,良岫知她們辛苦,便沒讓輪值的流月守夜,打發她和惜月一起回廂房歇息。
躺在床上,良久,終於一切歸於平靜。良岫那緊繃的神經和身體才算完全放鬆下來。今日之事讓良岫心中五味雜陳,有慶幸,亦有失落;有困惑,還有羞澀。想到龍雲漠剛才的溫柔多情,又想到自己的失態,良岫的臉上不由得騰起了兩朵紅雲。
在床上輾轉了一番之後,良岫無奈披衣起身。
在屋裡來回走了數遭,心中的尷尬和羞愧悔恨之意絲毫未減。借著黯淡的燭光,忽見桌上竟放著那一壇梨花白。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良岫疾步走過去,隨手拿了一隻茶碗,雙手搬著罈子費力地倒滿一碗,什麼都沒想便直接灌入口中。
酒若細品便是酒,若大口喝下去與水也沒有什麼差別。
入口是冷冷的、辛辣的液體,似乎正好壓住心中的萬千思緒。一碗之後緊跟著又是一碗……直到罈子里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才罷手。
世界完全變了樣,一豆燈火成了一團昏黃的霧,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彷彿有了生命一般。好像整個屋子變大了、變空了,良岫感到自己也跟著變空了、變軟了,也要融入其中了。想要找到床躺下來,卻走了半天也沒走到床邊。摸索著,磕絆著,卧室里不知何時憑空多了幾道門,打開一道,後面還有一道,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張華麗的大床……待良岫搖搖晃晃站定,再四處看時,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已身在院外!
西斜的月亮正透過零落著花瓣的樹枝,窺視著自己,亂鴉聒噪著,想要擾亂什麼?抑或是想要說些什麼?
良岫對月舉起早已空了的酒碗,輕輕吟道:「君知否,亂鴉啼后,歸興濃於酒!月,你明亮如斯,可否告訴我,我何時,才能回去?……」
碗中究竟還有沒有酒,良岫全然不知了,她要的只不過是舉杯一飲而盡的暢快。
那隻空碗舉到半空,卻被一個人輕輕地從手中拿去了。良岫有些吃驚,張大朦朧的眼睛四處看,眼光卻無法聚到一處,只是看到一團濃重的黑色霧氣,浮動在自己的面前。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團黑霧,手卻如同那隻酒碗被人輕輕地握住。手好冷,好像剛剛浸過冰水。「你的手……好冷……」習慣性地,將那隻手攏在手心裡,嘴湊上去輕輕地呵氣,嘴唇卻不小心碰到了那手指,那隻手竟一顫。「你是不是很冷……你看你都……發抖了……」
有個聲音嘆了口氣,伸出一根蒼白的手指,指尖上有螢火一樣的一點亮光,這點亮光被印在了良岫兩眉之間,照亮了她如春山一帶的秀眉,也一下子閃亮了她的眼。良岫忽然睜大了眼睛,眼中醉意消失,直直地卻又茫然地看著面前黑衣、黑髮、半張黑色面具、眼神幽黑的如深夜最深處的這個人。只來得及說了句:「幽冥……」便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