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情非得已

  整整一日,冷纖凝都在自己的房間裏麵沒有出去,夜似乎並不知道她回來了,而陌言修卻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冷纖凝靜靜的站在窗前,逼迫自己不去想見到百裏彥雲的那個場麵,並不是他這個人有多可怕,而是他的出現讓她感到可怕。一定有什麽事情是自己沒有想到的,可是她已經不想去想了。


  今天的夜很黑,沒有星星,臉月亮都嬌羞的躲在了雲朵的身後。冷纖凝換上一身緊身衣,悄無聲息的來到了皇宮。


  看著周圍熟悉的宮殿,冷纖凝心底暗歎一聲,原本以為不會再回來了,卻不想兜兜轉轉還是來了,還是自願來的。黃泉是她無意中從林海的口中得知的,知道父皇很珍愛它,沒有像其他寶物一樣放在藏寶閣,而是收藏在了禦書房。


  避開了巡邏的士兵,看著眼前的禦書房,平靜的臉上不免的出現了一絲的波動,為什麽一個守衛的人都沒有。不得不讓她覺得有詐,小心翼翼的推開了房門。這裏她來過很多次,熟悉裏麵的任何一個擺設,隻是這東西會放在哪裏呢?

  牆上的畫後麵也沒有什麽暗格,那些玉器什麽的擺設也沒有催動什麽機關。冷纖凝皺眉,認真的看過房間裏的一切,正想離開的時候,卻聽到一陣咳嗽的聲音,立馬閃身躲進了書架後麵的空隙裏。


  “皇上,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林海,你先退下吧,朕想一個人靜靜。”


  “皇上,公主已經走了,您要保重龍體啊。劉禦醫也說了,這酒是萬萬沾不得了。”林海扶著百裏俞昕坐在龍椅上,看到他愈加蒼白的臉色,擔憂的說道。


  此時他的身上哪還有當初叱吒風雲,雷厲風行的模樣。


  “朕自由風寸,你不必多說。”百裏俞昕揮了揮手。


  林海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明明已經停了藥,為何龍體還是不見好呢?”


  百裏俞昕似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依舊一動不動的坐在龍椅上。躲在書架後麵的冷纖凝抿唇沉默的聽著他們的對話。心有些微微的顫抖,他是在想她嗎?


  他會想她嗎?

  他在咳嗽,聽林海的話,他的身體不好。可是紫雀明明說他的身體很健康啊,生病隻是一種假象,現在怎麽會?

  外麵漸漸的安靜下來,冷纖凝屏氣凝神,確定感覺不到任何別人的氣息之後,才從書架後麵走出來。偌大的禦書房再度安靜下來,冷纖凝皺眉,想要趁此機會離開,但是腳卻不受控製的朝與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記得太後那個老妖婆說父皇的禦書房通向的是那間小院。心裏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我不是想見父皇,隻是想看看娘親的樣子而已。


  樸實的小院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安靜,冷纖凝憑著記憶來到了那個掛著娘親畫像的房間。偌大的房間沒有生火爐,冷纖凝不由的聳了聳雙肩,不無意外的看到了那個站在畫像前的人,隻是,為什麽,她都走得這麽近了,他還沒有發現她的到來。


  百裏俞昕似乎聽到身後有動靜,高大的身軀遲緩的轉過來,雙眼不可思議的睜大,雙唇顫抖的張開,“詩,詩語。”


  說完,一個大步走過來,把她抱在懷裏,“詩語,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看,這裏是我們的家,你不是說一直想要這樣一個普通的小院嗎?我為我們建的家,你,我還有彥雲,我們一家三口在這裏平靜的過日子,好不好?”


  冷纖凝的身體隨著她的話,顫抖的越加的厲害,雙眼也漸漸的濕潤了,死死的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他夢想的生活裏,有娘親,甚至不知道為什麽有二哥哥,獨獨沒有她冷纖凝的位置。原來她真的什麽都不是,他的生活中沒有她,也不會有她。早知道了,早知道了不是嗎?可是,為什麽這麽痛,為什麽這麽痛,心為什麽還要這麽痛啊。


  那麽久,那麽久的思念此刻看起來是多麽的諷刺。太諷刺了,冷纖凝忽然想要大笑出聲,可是,喉嚨好像被人扼住一般,發不出人任何的聲音,隻有眼淚在臉上橫行肆虐。


  緩緩的伸出手,環住他的腰。


  “詩語,怎麽哭了?不要哭了,好不好,我說過不要在我麵前流淚,那樣子我會很心疼。你不要難過,我得到了黃泉,你的病會好的,陷害你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你不要難過了,不要哭,我會舍不得,舍不得的。”


  百裏俞昕推開她,溫柔憐惜的擦掉她臉上的淚痕,可是,那淚水卻更加的洶湧了,冷纖凝從來沒有覺得活著是那麽的痛苦過,那溫柔,那憐惜,從來都不是自己的。原來被當做替身是那麽的痛苦,那麽的痛,痛不欲生。


  百裏俞昕看到那眼淚流的越來越多,徹底的慌了手腳,慌忙的執起她的手,緊緊的握在手心裏,“很難受嗎?放心,我帶你去找黃泉,隻要吃下了黃泉,你的病就好了,不用擔心,不用擔心,我們走,走,去找黃泉。”


  百裏俞昕語無倫次的說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再說些什麽,隻是知道他不想她哭,不忍看她哭泣。她應該是天真,開心,美好的,不應該與眼淚,悲傷,難過有任何的關心。


  臥房裏,一張普通至極的梨花床,百裏彥希不管不顧的拉著她來到床邊,那枕邊放著一個小木盒,很精致。


  冷纖凝用手擦掉眼淚,被淚水洗過的眸子更加的清涼,她不用想都知道這個盒子裏裝的肯定是黃泉。


  這是她今日來皇宮的目的,可是,當它真正出現的時候,卻沒有了拿走的決心了。


  “詩語,這就是黃泉,你吃了它,吃了它你的毒就解了,你就不會痛苦了。那些害你的人,我不會放過,一個都不會。”


  冷纖凝聽著他深情的話,眼神落在那顆暗黃的珠子上,原來這就是黃泉。有了它,就能就夜的命,隻是為什麽會遲疑了,此刻麵對它,她該死的遲疑了。


  “詩語,等你的毒解了,我要跟你懺悔,在你不在的日子裏,我······”


  冷纖凝再次從他的嘴裏聽到詩語兩個字,所有的理智都灰飛煙滅,用力的甩開他的鉗製,向外跑去。如果今日來是為了讓她死心,那麽很好,成功了。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不再牽掛,不再想念。不會再期望可以成為替身,因為太痛苦了。


  百裏俞昕的手仍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嘴裏絮絮叨叨的說著,“詩語,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我對凝兒放不下了,她說她愛我,她說她愛我的時候我竟然不舍得拒絕,我竟然覺得高興,我竟然想要把她抱在懷裏。不是抱著自己的女兒,而是抱著自己的女人。詩語,對不起,我沒有想過要背叛你,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對不起。”


  然而已經離開的冷纖凝卻沒有聽到這番話。


  “有刺客。”剛走出大殿了冷纖凝便被人發現了。


  回頭,看到一個人帶著一批人過來,冷纖凝的眉皺緊,拉起麵紗,那些人她自是不放在眼裏。轉身,朝最近的離開的路奔去。


  “別讓她跑了。”聽到聲音,冷纖凝下意識的回過頭,對上一雙熟悉的眸子,是上官默。


  輕勾嘴角,一刻不停的朝前奔去,卻感覺到身後的氣息越來越近,無奈的抽出腰間的軟劍,轉身迎戰。逃跑不是她的風格。


  兩道身影瞬間糾纏在一起,冷纖凝一個虛招賣了一個空隙給他,卻旋身一掌拍在他的胸口,上官默被震了出去。


  就在冷纖凝準備離開的時候,一道身影出現在視線裏。


  “追刺客。”百裏俞昕扶住上官默,對著身後的侍衛吩咐著。


  冷纖凝愣了一下,就在這愣神間,上官默單手取出懷裏的暗器,射向她。冷纖凝後退幾步,看著自己肩頭的暗器,冷笑一聲,正準備再度迎上去,卻被人攔腰抱走。


  “不用追了。”百裏俞昕看著早已見不到蹤影的影子,冷聲說道,全然沒了方才失魂落魄的模樣。


  客棧裏,冷纖凝沉默的看著自己肩頭的傷口,又看看在一旁忙碌的人,冷聲問道,“你怎麽會在那裏?”


  陌言修轉過身,看著她愈加蒼白的臉色,抿了下唇,“我知道你會去宮裏拿黃泉,所以一直在那裏等你。”


  “黃泉能救他的,是不是?”冷纖凝急切的問道,她一直都不敢問,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如今聽他說了,心底忽的生出一絲的希望來。


  陌言修輕歎一聲,“為何你就是不懂,他已經到了極限了,若不再使用內力,或許能活的長久些。”


  “你胡說,黃泉一定有用的,肯定有用的,它不是能起死回生的嗎?”冷纖凝有些不可置信的大吼道,激動的情緒讓傷口的血流的更加的猛烈。


  陌言修無語的歎了口氣,“你別激動,小心自己的傷口,今日你真是太大意了,居然連這樣的暗器都沒有躲過。”


  冷纖凝默然,一點一點的安靜下來,她不會放棄任何的希望,就算有一點的希望,她也要試試。她不會讓他就這樣死掉,不會的。


  “你忍著點,這暗器可毒辣的很,嵌入皮肉的部分有很多的倒刺,拔出來的時候可能會有點痛。”陌言修心疼的看著她肩頭的暗器,眼神凝重起來,到真沒想到皇上身邊的侍衛使用的竟是這樣狠毒的暗器。


  “知道。”冷纖凝看也不看那暗器一眼,轉過頭,全身卻是止不住的僵硬起來。


  陌言修用手握住暗器,冷纖凝的身體忍不住的顫了一下,咬了咬牙,陌言修用力把它拔了出來。冷纖凝再也支持不住,全身癱軟的倒在了床上,隻是牙齒卻狠狠的咬著下唇,硬生生的將那聲慘叫吞下了喉嚨。


  陌言修疼惜的看著她,把那還帶著她肉的暗器放到了一邊,伸手解開了她身上的紐扣,冷纖凝無言的看了他一眼。陌言修皺眉,挑眉道,“放心,我對病人沒興趣,隻是為了上藥而已,這點醫德我還是有的。”


  冷纖凝不語,任他折騰。她現在可是連說一個字的力氣都沒有了,大腦裏唯一的感覺就是痛。緩緩的閉上眼睛,竟是不知道是累了還是痛暈了。


  “這是怎麽回事?”


  焦急的聲音迅速的傳來。陌言修扭頭看了一眼,又專心致誌的上藥,“如你所見,她受傷了。”


  “為什麽會受傷?”夜慌忙的跑到窗前,看到那鮮血淋淋的暗器和被鮮血浸濕的衣服時,心堵在了喉嚨口。


  “還不是為了你,”陌言修沒好氣的說了一聲,說實話,他對這個男人沒什麽好印象,第一次見到他時,她為了見他一麵而在花海裏傷害自己。現在又是為了他,半死不活的倒在這裏等著自己的救治。


  “我?”夜錯愕的看著他,想要上前,卻發現自己什麽忙都幫不上,隻能在一旁瞎著急,她解除了他身為守護者的能力,所以她受傷,他也感覺不到了。若不是看到她的房間裏有火光,他絕不會知道她受了傷。


  “為了給你取藥,一個人單槍匹馬的闖皇宮。”陌言修冷聲說道,小心翼翼的幫她的傷口包紮。


  夜忽的說不出話來,隻能傻傻的看著床上的人。


  陌言修歎了口氣,真看不出來這個男人哪裏值得她做這些,“你好好的看著她,我去配藥。”


  夜安靜的坐在床頭,想要抱著她卻又怕碰到她的傷口會弄痛她,隻能傻傻的坐著,動也不敢動一下,雙眼死死的盯著她。


  第二天,冷纖凝睜開雙眼卻看到一雙猩紅的眼,頓時嚇了一跳,疑惑的說道,“你怎麽會在這裏?為何不去休息,你現在最主要的是愛護自己的身體。”


  夜瞬間紅了眼眶,布滿血絲的雙眼閃過心疼,滿是胡渣的下巴輕輕的摩擦著她的手,“下次莫要再為我做這些了,我不需要什麽解藥,這樣很好,這樣真的很好。”


  “別胡說,你的寒毒是因為我中的,我自然會負責到底,這次受傷是個意外,你放心,那藥我誌在必得。你要活得長久的,等到我拿到了解藥,就和明月三人離開,永遠的離開,再也不會來了。”


  冷纖凝一字一句的說道,如果以前隻是想法的話,那麽經過昨夜之後,一切都會成為行動了。


  “答應我,要小心,莫再讓自己受傷了。”夜啞聲說道,她的決定,他何時反駁過。


  “你放心吧,我的能力你不是不知道,你趕快去休息吧,冬天的夜裏涼,你居然還傻傻的在這裏做了一晚上。”


  夜點頭,腳步有些遲鈍的走開,到了門口,又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她的淺笑時,終於放下心來開門離開。


  回到自己的房間,終於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手指無所謂的擦了擦嘴角的鮮血,蒼白如紙的臉上寫滿了疼痛。


  她之於自己,隻是恩情而已,原來無論自己多麽努力的陪伴,也隻是恩情而已,恩情啊,多麽折磨人的兩個字,束縛著他們,永遠都出不去了,出不去了啊。


  “我,該如何是好啊。”高大的身軀靠在門框上,緩緩的下滑,直到跌坐在地板上。


  隔壁房間的冷纖凝,閉了下眼睛,想讓自己安靜下來,可是腦子裏揮之不去的都是昨天晚上父皇說的話。心頓時痛如刀絞,似是連呼吸都變得異常的困難了。


  一家三口,彥雲······

  似是有些答案快要呼之欲出了,可是卻遲遲的不敢承認。


  痛苦的閉上眼睛,不想了,什麽都不要想了,就這樣吧。心痛,心死,什麽都好,就是不要再想了,放棄了,算了。那些個糾纏了六年的執念,放下了,就這樣放下,好了。


  不再纏著他,也不再纏著自己,尋求一個解脫,多好,這樣,多好。


  休養了幾日,傷口已經漸漸的愈合了,冷纖凝坐在窗前,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總覺得心底空空的。


  “有個消息你要不要聽。”陌言修推門進入,手裏端著一碗藥。


  冷纖凝望著他,眼底一片寧靜,仿佛不為他的消息而動容。


  陌言修尷尬的笑了兩聲,把藥遞給她,“罷了,反正不管你要不要知道,我都要說的,皇上大病了,現在發皇榜召集能人,若能救的皇上,加官進爵不在話下。”


  冷纖凝端著藥碗的手抖了一下,顫聲道,“宮裏的禦醫都束手無策了嗎?”


  可悲啊,太可悲了,沒想到情緒還是這麽輕易的被左右了。


  “他們若是有辦法,就不會發皇榜了。”陌言修緊緊的盯著她的臉,想要看清她的表情。


  冷纖凝的心瞬間跌入穀底,是啊,若是他們又辦法,就不會發皇榜了。那麽如此說來,是連紫雀都沒有辦法了嗎?上次見到他時,他不停地咳嗽,而且反應也遲緩了許多,當時並為做他想。誰曾料想,這短短的幾日便到了如斯地步。


  “你有辦法嗎?”


  “你希望我去試試嗎?”陌言修淺笑的問道,溫潤如玉的臉上說不出是什麽樣的情緒。


  冷纖凝沉默了一下,把空碗遞還給他,淡然道,“我希望你去。”


  他是一國之君,不能有事。直覺告訴她,不該再蹚這趟渾水,這件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可是,怎麽可能輕易的放下,怎麽能說放下就放下。是不想了,是不念了,是不思了。可是,還是放不下啊。


  “我中午會去皇宮。”陌言修苦澀的笑了一下,就是知道她會如此,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中自己的心有些微微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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