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昔人黃鶴(十八)
夜已深,繁華的武漢熟睡了。街上幾無行人,潮濕的空氣分外悶熱,偶爾幾輛汽車,亮著夜燈,寂寞地穿梭於高樓大廈。
江面再無江輪,微風粼粼著平靜的水波,蕩漾著茭白月色,勾勒潑墨著「世間安寧」的大寫意畫卷。
又有誰知道,看似靜溢的長江江底,隱藏著一座巨型青銅圓盤,一隻青銅仙鶴,一條怪魚,一場九死一生的人魚大戰呢?
那一幕幕驚心動魄的畫面,讓我忽略了疑惑,劫後餘生的豪氣,使得心情頗為感慨:「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砰」、「砰」。
背包從樹里掉落,很是掃興地打斷了我的詩興。那心情就像宴席端著酒杯,正準備講幾句祝酒詞,賓客們已經吆五喝六吃上了,扎紮實實地尷尬。
「南少俠,好歹你也是個過氣作家,就不能來幾句原創詩詞?」月餅從樹上跳下,從背包里掏出煙和二鍋頭,「說說吧?你是怎麼知道會有怪魚的?」
我接過煙深深吸著,又灌了口二鍋頭。辛辣的煙酒氣暖和著四肢百骸,全身針扎般的刺痛也隨之輕緩:「月公公,你先告訴我,怎麼知道那隻寄生王八才是真正的目標?」
「寄生王八?」月餅笑噴一口煙氣,伸了個懶腰,「南瓜,你這詞兒形容得很精妙啊!那玩意兒可不是什麼寄生王八,而是縮頭魚虱。」
「啥?魚獅?我看叫縮頭烏龜還差不多。」我心說這麼個猥瑣東西,居然還能和獅子相提並論?這不是李鬼冒充李逵么?
月餅明白我會錯了意,摸出手機打開百度,輸入幾個字遞給我:「自己看吧。」
「縮頭魚虱,甲殼類寄生動物,又稱食舌虱或食舌蟲。」魚虱的圖片把我噁心的渾身發麻,「幼蟲時會通過宿主魚的鰓部進入口腔,吸掉舌頭裡的血液,令舌頭萎縮脫落,寄生在舌根,以魚的血液或口腔黏液為食……」
想到那隻巨型鯰魚嘴裡的縮頭魚虱,我汗毛根根豎起,實在讀不下去了:「月餅,你直接殺掉縮頭烏龜,等於是砍斷了鯰魚的舌頭。類似於想不開的人,咬舌自盡?」
「那隻鯰魚比個商務轎車都大,魚皮硬得和鐵一樣,就算戳瞎雙眼,也結果不了它。萬一瘋性上來了,咱倆肉體凡胎,又在水裡,誰能製得住?」月餅摸摸鼻子,思索片刻,擺弄著背包里瓶瓶罐罐的蠱蟲蠱葯,「這隻養在鯰魚嘴裡的縮頭魚虱,是用蠱術培養的蠱蟲。自幼和鯰魚血肉相連,將體內蠱葯通過血液傳輸給鯰魚,改變體質,使其能夠延長壽命,體型龐大。你就不想想,一隻鯰魚又沒經過輻射異變,怎麼可能長得這麼大?」
我聽得駭然,嘴巴張得足足能塞下拳頭:「你們蠱族,整得不都是小蟲子么?什麼時候冒出來了蠱蟲Plus版?」
「那是南北朝時期就已經失傳的蠱術,曾經在那場著名戰役發揮了巨大作用。否則以南朝當時的兵力,怎麼可能頂住北朝的百萬大軍?我也是聽萍姐(關於萍姐,請見《燈下黑》第一、二季,)偶爾聊過。」月餅撇撇嘴滿臉遺憾,神色又有些黯然,「可惜時間太倉促,要不然從魚虱身上取點兒東西,倒是值得好好研究研究。哦,對了,你是怎麼知道會有怪魚出現?」
我把之前發生的事情以及對時間倒流的推測詳細講了半天,月餅托著下巴聽得很認真,大感興趣地揚著眉毛:「這麼說起來,鸚鵡洲確實在江底?其實是一方鑄造著黃鶴的巨型青銅圓盤?」
「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只有我經歷了時間倒流,而你卻什麼都不知道?」
「南少俠,換個角度看世界,很多問題會豁然開朗。」月餅伸出食指點了點腦門,「《復仇者聯盟》大結局看多了?別動不動就往時間空間上尋思。你忘記你身體里流的異獸之血了(關於我體內的異獸之血,詳情請見《燈下黑》第四季最終章)?」
「很多動物,對危險有天生的感知能力。地震、洪水、火山爆發,動物比人類能夠更早的預知危險……」
「你的意思是,那兩隻江豚?我與它們產生了某種共鳴,提前感知了怪魚襲擊?哦!對!難怪只有我而不是你。」
「豚類的智商和腦電波本來就遠超人類。海豚救助海員,幫助迷航船隻返航的事情,自古就有。可惜人類的愚蠢和貪婪,卻把它們當作餐桌美味。」月餅嘆了口氣,又點了根煙,「我在思考另外一個問題。那隻怪魚和魚虱明明是蠱族培養,為什麼卻成了魘族守護《陰符經》的異獸?」
人類因為慾望驅使,無窮盡地使用地球資源的同時,其他物種卻在人類的文明進步的過程中,無辜地扮演了犧牲品的角色。人類在呼籲「世界和平」,反對人類之間戰爭的同時,對其他物種的屠戮戰爭,卻從未停止。
難道,僅僅是擁有了超越其他物種的智商和生產力,就可以隨意剝奪它們在地球的生存權利么?
「這有什麼難的?再下去一次不就知道,為什麼魘蠱兩族聯手守護《陰符經》了?」我不想過多討論人與自然的問題,故意岔開了話題,「古有劉備三顧茅廬,今有兄弟三下長江!咱們還等什麼?」
「南瓜,你的腦子裡塞得都是南瓜醬么?」月餅慢悠悠彈著煙灰,吐了個渾圓的煙圈,「你就沒想過么?那個巨型青銅盤,咱們怎麼進去?」
「找到機關,打開機關,游進去。」我話一出口,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心裡暗罵自己果然沒長腦子。
唉!又被月餅鄙視了!
三十多米深,滿滿一江的水,這是多大的重量?再精密的機關,也不可能在這麼重壓力的水底打開。就算能夠打開,江水能立刻把我和月餅衝擊機關暗道,活活壓成肉醬。
「包子都出籠了,你跟我說是人肉餡的,這不是糟蹋人么?」我想到這一層,沮喪地嘟囔著,「總不能把江水抽干吧?那真成了科幻大片的橋段了。」
「或許,通往江底青銅圓盤的通道,不在這裡呢?」月餅眨動晶亮的眼睛,很狡黠地瞅著我,「《黃鶴樓》那首詩,南老師有沒有新的感悟啊?」
我怔了怔,反覆默念了幾遍《黃鶴樓》,沒覺得有什麼新發現。很多時候,人就是這樣,當對某件事物形成了固定認知,慣性思維起主導作用,很難再有新的突破性思考。
「芳草萋萋鸚鵡洲,前一句是什麼?」月餅從背包里翻出衣褲鞋子,繞到樹后「窸窸窣窣」換著衣服。
晴川歷歷漢陽樹?
我突然懂了!
唐詩格式對仗工整,前後兩句更是關聯密切。我對暗藏在《黃鶴樓》里的文字密碼破譯的沒有問題,並且根據時間、位置確定了鸚鵡洲藏於長江底,卻忽略了整首詩看似最不起眼,最沒有暗指密碼的這一句。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既然後一句指出了鸚鵡洲的處於何處,那麼前一句不僅僅是之前分析的結果那麼簡單!
而是暗示了,進入鸚鵡洲的真正地點——位於漢口的晴川閣!並且,必然和某棵樹有關!
真是沒想到,《黃鶴樓》這首詩,短短八句五十六個字,著實是字字珠璣,包含了這麼巨大的信息量!
「想通了?換衣服,出發!」月餅穿得板板正正一身新衣服,拎起背包指著晴川閣的方向。
「月公公,你是怎麼想到的?」
「呃……知道學霸和學渣的區別么?學霸的腦子裡,全是公式、註釋之類條條框框的玩意兒,思維模式完全被局限了,太僵化。學渣不太懂這些啊,所以想問題就比較簡單咯。」
一時間,我又蒙了。搞不明白月餅到底是誇自己還是取笑我。
這句話好像很有道理,卻總覺得哪裡不對。
管他呢!反正大學那幾年,沒有我每次考試仗義援手,月餅乾脆拿不到畢業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