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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鏡花緣(四)

  午夜,子時剛過,沒有影子的人和狗,難道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夜晚的山風,吹得竹林「簌簌」作響,左搖右擺彷彿有人藏在林子里碰觸晃動。


  「月……月野,今天,農曆幾號?」我機械地轉過身子,也許是過度恐懼的表情,讓月野吃了一驚。


  「農曆七號啊。你看月亮,半弦月。」月野察覺到我的不對勁,解開束著長發的紙帶,輕輕抖腕,化成一把修成的紙刀。


  黑羽抽刀在手,環顧四周,面對竹林能偷襲的幾處位置:「南瓜,有什麼發現?」


  我一陣頭暈目眩,更深的恐懼讓我忍不住牙齒打顫——怎麼會是農曆七號?今天明明是一號!可是,月野和黑羽不會騙我。難道我的記憶出問題了?我怎麼會平白無故消失了六天的時間概念?

  有一個方法可以證明!我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彈簧般跳起直奔電腦,因為過度緊張,手指哆哆嗦嗦摁了好幾次,才摁下電源鍵。


  屏幕亮起,我死死盯著日曆,確實是農曆七號!我雙腿一軟,雙手硬撐著桌子才不至於摔倒,游標挪到《文字遊戲》第一季,雙擊點開Word文檔,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我滑動滑鼠轉輪,飛快地下拉到最後一頁,看清上面的字,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文字遊戲》第一季『桃花源』,全文完」幾個楷體字赫然在目!


  「咕嘟」,我咽了口吐沫,乾澀的嗓子如同吞了塊火炭,燒得胸口生疼。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文字遊戲》第一季,明明還有最後一個章節「歸去來兮」沒有寫完,為什麼已經完稿了?


  我的記憶停留在農曆初一,今天是農曆初七。也就是說,我在這六天寫完了《文字遊戲》第一季。但是,我卻什麼也不記得,對於時間和事件的認知,停留在六天前!

  這六天,我做了些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憑空消失了六天的時間和記憶?


  「南瓜,你到底怎麼了?」我的行為太超乎尋常,以至於月野握著紙刀走到門外,和黑羽分別一左一右佔據了有利位置,隨時應對危險。


  我根本無法解釋出了什麼事,只覺得心慌肺燥,端起茶杯,正要仰脖把茶水灌進肚子,目光卻僵住了,「啊」的一聲把茶杯摔得粉碎。


  給黑羽和月野泡的茶水,是我新取的杯子,放茶續水。我的杯子,是一直在使用的,方才飲茶根本沒有注意。


  或者是,某種東西讓我無法察覺。


  然而,現在,我看到了——茶杯裡面,茶水粘稠如漿糊,長了一層綠色的絲狀真菌,散發著怪異的氣味,顯然放置了很多天。


  我一直在喝這杯變質生菌的茶水?

  胃裡陣陣噁心,我忽然冒出個很古怪的念頭,摸著自己冰涼的臉:「月野,黑羽,你們說實話,我還活著么?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這麼說著,我下意識地看向床鋪。生怕那裡躺著一具長滿屍斑,床單被屍水陰成淡黃色,正在腐爛的我。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我為什麼喪失了六天的時間和記憶。我死於六天前,對於世間的認知,也停留在死的時候。


  月野和黑羽是陰陽師,可以和陰魂通靈,自然可以看到我。他們這麼做,不是為了保護我,而是為了帶我的鬼魂回去,入土為安。否則,永遠是深山荒屋裡,以為自己還活著的,孤魂野鬼。


  難怪大姐和黃狗沒有影子。他們有可能在我住進來之前,就死了很久,所以我們才可以互相看到,正常對話。而我是什麼時候死的?

  難道,我已經死在了桃花源?源於把這件事記錄下來的執念,讓鬼魂來到泰安深山,以為自己是個活人,閉關寫書?


  不對!缺少了六天的記憶,所以死的時間可以確定——農曆初一!


  那天,我經歷了什麼?我想不起來了。因為,鬼魂是不會想起臨死前發生的事情。


  我彷彿看到深山老林的小屋,每天晚上準時亮起昏黃的燈,電腦屏幕打出一行行的字,椅子卻空蕩蕩的沒有人……


  越想越恐懼,我使勁掐著胳膊,可能是心理作用,竟然不覺得疼痛!

  「南瓜,你在說什麼?你明明是活人。」月野微微皺眉,滿目疑惑地注視著我,伸出右手探向我的額頭,「你哪裡不舒服?」


  皎白的手腕戴著櫻花樹皮搓成的腕帶,那是陰陽師特有的通靈物件。我雙手胡亂揮舞,向後躲閃著:「你別過來!你為什麼戴著通靈帶?」


  「南曉樓,請告訴我,你現在的狀況!」黑羽的語氣依舊冷漠,但我能聽出他的焦灼和關切。


  竹林忽地搖晃甚猛,竹枝「嘩嘩」作響,似乎掉下什麼事物,懸挂著不著力般晃晃悠悠。


  就著月光看得分明,那是一個真人大小的白色紙人,隨著山風和竹子地晃動,猶如飄蕩的遊魂,飄在空中。紙人的脖子,穿過一根細細的紅繩,系在竹枝上面。


  更詭異的是,十三根銀針,分別扎入紙人的鬼門十三穴風。紙人周身血紅,卻能清晰地看出衣服紋理,分明是畫了一條紅色裙子,腳上是一雙紅色布鞋。風吹樹動紙人搖,淡淡的血腥味入鼻,夾雜著些許蠟油氣味。


  距離紙人腳下三尺左右的泥地,按照十二時辰位置,分別插著一根白色小蠟燭,已經有十一根完全燒盡,只剩一灘蠟油和燒黑的燈芯。


  唯獨子時位置那根,還未點燃。


  而紙人的相貌,畫得惟妙惟肖,真真切切是我的模樣!

  我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似乎在哪見過?對!紙人的形態,與前幾年西南某著名城市發生的「紅衣男孩」極為相似。


  未知的永遠是最恐怖的。當我明了情況,那種「我已經死了」的恐懼消失了,低聲提醒月野:「小心,注意西北方向。」


  而那個方向,正是大姐和黃狗上山的唯一碎石小徑。


  「為什麼會出現這個?」月野面向西北,月光勾勒著動人的側臉,「有人對你下了蠱?」


  我點了根煙沒有言語。古城圖書館的《異術志》里,有詳細記載。這不是蠱術,而是比蠱族更神秘的古老部族,始終隱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魘族所掌握的魘術。


  「喝!」黑羽跨前幾步,橫刀作勢準備斬斷紙人,「難怪你神智不清,砍了掉就能解決。」


  「黑羽,千萬別!」我啞著嗓子拽住他的胳膊,「這是魘術的鬼門十三魘,與我體感相通。你砍斷它,我能活活疼死。」


  可氣的是,黑羽雖然停了手,卻一副躍躍欲試的神色,大有「哦?還有這種操作,很想試試看」的覺悟!


  這個該死的日本小鬼子!

  話音剛落,「汪汪汪」,狗叫聲,再次由遠及近。這次,聽起來並不熟悉親切,卻像是地獄的看門犬,陰森貪婪的吼叫,等待著索取我的靈魂。


  「真可惜,就差一天。呵呵……」


  山路,手電筒的光柱胡亂晃動,最終定住不動。


  一人一狗,眼中閃爍著奇異的綠光,猶如四團鬼火,飄忽不定。


  「魘族,鬼婆人犬,前來拜訪。」說話的,竟是那條正在像人一般,緩緩站起,幾乎與大姐同等身高,每天湊到我的飯桌邊,啃雞骨頭的黃狗。


  「吧嗒。」一滴涎水順著狗嘴伸出的長長舌頭滴墜,落在月光燈光下,依然沒有他們影子的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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