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香爐紫煙(十一)
「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神學科學之爭達到了空前激烈的程度,許多神學家、科學家,也用類似的方式,把自己的觀點隱藏於作品里,最著名的就屬達芬奇手稿了。」
「這牆上有字?」月餅走到洞底石壁,摸了好一會兒,「在哪兒?我怎麼看不出來?」
「兩晉的密書,多以古篆為字。」我伸手探出洞口光簾,掬一了把水(這種神奇的超自然現象始終讓我覺得很玄乎),潑到石壁上。
水流陰進石壁,順著紋理緩緩流下,細密的刻痕漸漸形成一行行古篆文字。
「寫的什麼?」月餅費勁巴力地瞪著,終於放棄了。
「如果我沒猜錯,仙府仙人,和中國古代很著名的一篇文章有關。」我從第一個字開始,慢慢讀了出來。
當我讀了幾句,月餅半張著嘴,使勁喘了幾口氣,在石洞里走來走去:「居然是這裡!對!他寫的那個地方就是在廬山!仙府、仙人、暗河……全對上了!咱們怎麼沒想到?應該怎麼去?」
當我看到這些古篆時,內心的震驚不亞於月餅。並且,我還想到了一個看似沒有聯繫,或許隱藏著某種聯繫的巧合。
只是沒有確定之前,我實在不想在這麼多疑問里,添一個更古怪的念頭。
我再次看向石壁,有把這段文字,緩慢地讀了一遍——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村中聞有此人,咸來問訊。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為具言所聞,皆嘆惋。餘人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數日,辭去。
此中人語云:「不足為外人道也。」
《桃花源記》,作者,陶淵明。
是的!廬山,秀峰瀑布,密林,野河,山魈,《望廬山瀑布》,《題西林壁》,蠱養人魚,所有線索隱藏的秘密,都刻在河底玉,洞的牆壁上。
那是一處傳說中的人間天堂——桃花源!
然而,這一段詭異的經歷,似乎預示著,桃花源,人間至樂之境,並非口口相傳千年那般美好。
一時間,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各自想著心事。
突然,月餅抬頭對我眨了眨眼睛:「陶淵明……陶安然、陶清懷、桃花峪、桃花源……南瓜,你不覺得很巧合么?」
這,就是我初讀壁刻古篆,想到的古怪問題。
世間,看似冥冥中自有天意的巧合,其實都是命運與時間的齒輪相互咬合,摩擦出的火花。
「我們首先要想辦法躲開河裡的人魚,再根據《桃花源記》里的線索,尋找入口。」我已經不願思考太多問題了。餓了就吃,困了就睡,遇到問題解決問題,做點兒實實在在的事總比苦思冥想什麼也不幹好很多。
「你有沒有想過,桃花源的入口可能就是這裡。」月餅揚揚眉毛,取出一枚桃木釘,敲著洞底石壁,根據回聲判斷是否真空,「假設咱們找的地方確實是桃花源,那麼李白、蘇軾、歷代諸多詩畫名家,扎堆兒來廬山探索,沒有任何發現……」
「那就只能說明,入口並不在常識範圍內。」月餅雙手比劃成山峰的形狀,「香爐峰頂,明明看到這座山後有桃花林,算算路程,早該到了。《望廬山瀑布》暗示只有在特定的時間、地點,才能看到桃花源。如果你是李白、蘇軾,明明看到了桃花源,卻怎麼也找不到入口,體會一下那種心情,再想想對《望廬山瀑布》的分析,是不是更貼合?」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月餅低聲念著《桃花源記》里的文段,「這段描述,像不像咱們駕著竹筏來這裡的情景?尤其是『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這個石洞,不就自帶光芒么?」
「月公公,咱們不是茅山道士,也不會穿牆術,這個石洞雖然解釋不明白來由,可是明明就一面石牆,難不成咱倆頭鐵生生撞進去?」我承認月餅講的有道理,可是趁這個空兒,我把洞里看得仔細,根本沒有什麼暗藏機關,更別說根據格局堪輿布置的暗道了。
「您老人家還是想想,把外面那群人魚解決了,回岸上找到竹筏,從背包里拿盒煙,抽幾根從長計議,方為上策。」
月餅背對著壓根沒聽我說啥,著了魔似的,順著石壁東摸摸西敲敲:「我有種感覺,這裡就是入口,一定能找到。」
這個人啊,一旦犯起倔勁兒,冷靜如月餅,也成了強迫症患者。
我也不好再攔著,反正也不差這麼一會兒,哼著「可能我撞了南牆才能會頭吧,可能我到了黃河才會死心吧」應應景兒。
突然,身後,洞口,一聲暴雷炸在耳畔的巨響。我的耳膜撕裂般疼痛,大腦一片空白……
緊接著,一股巨大的衝力狠狠地拍在後背,我根本無法抵抗,直接被壓倒在地。那種感覺就像是被巨石砸中,五臟六腑幾乎被壓成一坨兒,全身骨骼「咯吱咯吱」作響,肺里的空氣一股腦擠了出來。
我勉力抬起頭,眼前滿是水流撞擊石頭迸起的白沫,大股的水流由洞口奔騰湧入,在石洞里瞬間激蕩成旋渦,捲起我左撞右碰地撞著石壁。
凸起的石頭劃出許多血口子,火辣辣地疼,又被冰冷的河水浸泡,疼得更是難以忍耐。石洞的光映得水裡一片慘白,影影綽綽中,隱約看到無數條人魚,瘋了般游向洞口。
我灌了幾口水,嗆得鼻子發酸,慌亂中隨手亂抓,卻什麼也抓不到。就在這時,一隻手抓住我的手腕,硬生生往上拽出水面。
月餅一隻手緊緊摳著石縫,指了指被河水擠壓越來越狹小的洞內空間,吼了一聲:「深吸一口氣,快沒空氣了!潛水,往外游,人魚,我對付!」
「滾!要上一起上!」我使勁吸了口空氣,感覺都能把肺撐破,從腰間抽出軍刀,一猛子扎進水裡。
臨入水前,隱隱聽到「南瓜,人魚,腦後,蠱蟲……」
我心裡上來了狠勁兒。媽的!月餅,每次都是你搶在前頭,這次該我了。
我才是男一號!奮勇殺敵、壯烈犧牲這事兒,還輪不到月公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