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香爐紫煙(八)
「噠」、「噠」,兩隻手,搭在我的肩膀。冰冷、潮濕、僵硬,就像一雙死人的手……
人,最恐懼的事情,莫過於,發現有雙手,在背後悄悄摸著你。
而你,卻無法回頭看。
我瞬間腦補出「身後那個人,慢慢摘下人皮面具。露出淌著膿液、白嘟嘟的蛆蟲從鼻孔里爬出、又順著眼眶鑽入的臉,緊貼著我悄聲說話」的場景,心臟都嚇裂了,哪還有心思琢磨對策!
「告訴你三件事情——」
我清晰地感受到,那個人的臉,緊挨著我的後腦勺。兩個黏糊糊、肉感類似於蚯蚓,長著鬚毛的玩意兒,順著脖子慢悠悠爬到耳邊,鬚毛磨得耳朵發癢。更恐怖的是,這個玩意兒,突然像燒紅的鐵條般滾燙,「嗖」地鑽進了耳道!
一股滾燙的熱流由耳道傳至太陽穴,觸電般迅速傳至全身。很奇怪,我沒有絲毫痛感,反而暖洋洋得很舒服。
「第一件事,你的寒蠱,殘毒還沒有消乾淨,受到廬山凍氣引發,會再次僵直不動。我看到你的臉色烏青,知道是寒蠱發作,用火蠱給你解了。還不謝我?」
「第二件事,如果把你封在一處古墓,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去,只剩半包煙,你是抽還是聞?」
「第三件事,學霸南少俠,嚇壞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大爺的!」我身體能動了,頭也不回,彎肘撞向後方,「嚇死人不償命啊!」
這一肘自然沒有撞到月餅。此時他已經大刀金馬地豎在我面前,揚了揚眉毛:「聞個煙你也能想三想四,嚇你一次長長記性。」
我黑著臉啃著士力架不願說話,月餅笑嘻嘻地耷拉著腿兒坐在岩石上。
我心說這是一場耐力和沉穩地考驗!誰先搭腔誰就慫了!南曉樓,你要堅持住!
兩根士力架吃完了,嗓子眼又干又黏。我晃晃水壺,空蕩蕩沒動靜,下意識喊了一嗓子:「月公公,你壺裡還有水不?」
話剛出口,心涼半截。
完了!敗了!
月餅憋著笑遞過來水壺:「趕緊喝完,找仙府去。」
我狠狠喝了幾口,把黏在食道的士力架衝進胃裡,總算覺得心裏面通透了:「我講到哪了?」
「嚇死人不償命……」月餅一本正經地回答。
「滾!」我怒罵一聲,想起剛才的話茬,接著說道,「休門,秋旺、冬休、囚春、死夏。形成秀峰瀑布的河,巽位。休門居巽宮,入墓。現在是春末夏初,兩者結合,明白了沒?Mr學渣月!」
「那條河才是抵達仙府的通道?而所謂的仙府,是座古墓?現在是春季,墓里囚禁著一群人?將要死於夏天?」月餅走至山峰邊緣,望著那條河,「山魈說,解除詛咒,是不是這層意思?」
「而且,這是無限循環的詛咒。」我撿起一塊石頭,遠遠扔進樹林,「每年都會有春夏秋冬。仙府里的仙人們,每年都要經歷一次生於冬、死於夏的輪迴。」
「救贖他們,救贖我們。」月餅重複著山魈說過的話,默默地望著消失在樹林深處的河流。
月餅想到的,我也想到了。
山魈感知到我們的血脈,見到相貌,確定就是應了傳說的人,煞費苦心引到這裡……
也就是說,山魈曾經在千年前,就見過我們!古往今來,探索廬山仙府之密的文人騷客,最終一無所獲而歸,有了合理地解釋。
他們,不是我們。
我有個很不敢承認的想法,而一切跡象似乎表明,這個想法可能是最真實的——那些經歷著反覆生死的「仙人們」,是我們通過某種方式形成的詛咒,或許是蠱術,或許是堪輿格局。
仙府仙人,其實就是一群,被我們囚禁在古墓里的活死人!
「是那個時間軸的我們做的這件事,還是未來的我們做的這件事?」
這個疑問,只有找到仙府,才會有答案。那本不在我記憶中的唐詩宋詞手抄本,它的由來也會水落石出吧?
團團白霧籠著神秘的廬山,時而清晰地顯露出山脊樹林,時而模糊地只能看到一丁半點的山石綠意。
此情此景,我想起桃花峪古墓「橫看成嶺側成峰」的二層密碼,不僅僅是提示,秘密在廬山。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李白詩里的「疑」,蘇軾詩里的「不識」,很明顯地體現了「明知道就在這裡卻遍尋不得」的無奈。
但是,他們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呢?
太多謎團了!我腦子「轟轟」作響,胸口憋著一股氣,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南瓜,我明白第一個異常現象的原因了。」月餅的手指順著河流劃去,直至停留在西北方向,「香爐峰的霧,清晨時確實會隨著太陽的顏色產生變化。『日照香爐』的時候接近中午,太陽沒了顏色,霧氣也不會有色彩變化。除非有某個地方能夠折射陽光,把霧氣映成了紫色。」
月餅所指的方向,枝繁葉茂著一大片粉紅色樹林,像一面鏡子折射著陽光,泛著妖異的紫紅色:「站在霧氣里的人,當然看不到,形成霧氣的水滴,折射的顏色。就像站在單面鏡房間里,外面的人可以看到鏡子折射的光線,裡面的人卻看不到。」
「或許『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兩句,指的就是這個意思。」我眯著眼望向那片粉紅色樹林,心裡暗暗苦笑,「怎麼又是桃花?偏偏是在陰氣最重的西北角。」
突然,我有個很模糊的概念,似乎有什麼事情貫穿了很多問題。稍一細想,又瞬間消失不見。
「下山,入河!」月餅紮緊背包,「南少俠,多久沒游泳了?」
「我最討厭下水!誰知道水裡會冒出什麼東西?看不見的永遠是最可怕的。我一直認為,敢在河裡湖裡游泳,都是能幹大事的人。」
「咱們乾的不就是大事么?」
「扯淡!咱們做的事兒,誰他媽的能知道?死了都沒人埋,遲早成水鬼。」
「你的讀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