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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香爐紫煙(二)

  「魏晉唐宋,文人墨客終生追求的是什麼?」月餅吐了個滾圓的煙圈,手指舉到眼圈中間擺弄,像是轉動鋼圈,「政治抱負不算。」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張口結舌不知道怎麼回答。忽然想起當代偉人曾經寫過「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光在險峰」的名句。那個仙人洞正是呂洞賓於廬山而之處,不由脫口而出:「成仙?」


  月餅打了個響指,空氣將煙圈震蕩破碎:「尼雅、桃花峪,都有跨越時間的隱秘地點,難道廬山就沒有么?」


  「就在三疊泉瀑布?」不知為什麼,我沒來由的莫名恐懼,寒毛根根豎起,「所以李白五登廬山,在《望廬山瀑布》里隱藏了那個地方的線索?」


  「也許是,也許不是。」月餅彎腰緊著鞋帶,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吧。」


  短短一瞬間,我的腦子「嗡嗡」作響。無數信息像擰到最大的水龍頭激出的水柱,猛地衝進腦海,曾經經歷的事件彷彿被激蕩不已的水流硬生生融到一起,卻又迅速排斥分離。


  「嘻嘻……」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聲及其輕微的笑聲。


  當然,我不會在描述這段經歷時,故弄玄虛地寫成「因為緊張產生的錯覺」,以此做個無聊的伏筆,再營造個恐怖氣氛,最終確定確實有笑聲。


  我確信沒有聽錯,左側茂密的樹林里,也就是三五米的距離,確實又傳來了幾聲輕笑。


  這種笑聲非常奇怪,一時間很難找到確切的詞語形容,聽上去飄忽不定,忽遠忽近。既像是一個人在笑,又像是一群看不見的人圍在周圍,湊在耳邊笑著。


  並且,聲音非常奇怪,簡直不像是從人的嘴裡發出。我甚至不能確定,這是不是「人」在笑。


  我繃緊身子,輕咬舌尖保持神智清明。月餅已經走出十多米,顯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月餅的感官比我敏銳地多,為什麼他沒聽見?

  「愣著幹什麼呢?」月餅停住腳步,轉了過來。


  月光透過層層樹影,星點斑駁著月餅的臉……


  我啞著嗓子,發出了過度恐懼,沒有聲音的叫聲。


  細細碎碎斜垂額前的頭髮下面,是一張沒有五官,平平板板,慘白色的「人臉」!

  「南瓜,你怎麼了?」無臉人向我一步步走來,聲音明明是月餅,透著几絲警惕。


  我使勁眨了眨眼睛,月餅的身材,月餅的著裝,唯獨那張光禿禿的「臉」,映著月光亮得像面鏡子,甚至能看清青綠色的毛細血管。


  「你……你別過來……」我踉蹌後退,險些被腳下石頭絆倒。慌亂間,我瞥見坐著休息的石頭,恐懼產生的刺痛,像根燒紅的鐵針,緩緩刺穿耳膜,灼燒著腦漿。


  我看到了——


  月餅的手指插在煙圈中央,輕輕晃著;我擰開壺蓋,仰頭喝著水……


  一遍一遍,像是重複播放的影像,無限循環。


  「嘿嘿」,輕笑聲如同夏天在小區遛彎,撞上旋風狀的蚊子群,縈繞在耳邊,「嗡嗡嗡嗡」響個不停。


  在我們左側的樹林里,數點碧綠的圓形熒光,一閃即逝,留下幾道綠色殘影。


  我冒出了一個很古怪的念頭——


  我和月餅,死了?

  有一種很古老的說法——人,在完全沒有察覺時候,突然死亡,靈魂會毫無意識地離開身體,繼續生前正在做的事情。如果靈魂沒看到本體,就不會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為了那件未完成也永遠完成不了的事,遊盪在人世間,成為孤魂野鬼。


  有些人猝死,親朋好友會夢見與死者生前相互答應好一起去做的事;有時會發現死者屋子裡的物件似乎有人擺動;停留在死者生前經常出現的地方會感到透骨的涼氣傳體而過……


  世界十大靈異照片,其中有一張,就是死者已被抬走的車禍現場,殘破的車廂里,死者面帶微笑的端坐……


  一旦靈魂發現本體已經死亡,它所看到的,是本體持續做著生前最後一個動作。


  倘若兩人一同死亡,彼此看到的都是對方的靈魂。而聚集「金、木、水、火、土」五氣的五官,隨著陽氣的消失,變成平板的臉。


  很多年前,我和月餅擼串兒喝啤酒看世界盃,曾經遇到過一個五官正在逐漸消失的人,有過一段異常詭異的經歷。


  這段經歷與此書無關,暫且不提……


  我們是怎麼死的?當這個念頭冒出,如同雨後春筍般不可遏制的在心底生長。我似乎覺得身體越來越輕,神志模糊,所有感覺、情緒正在慢慢消失。


  「南瓜,你怎麼了?」「月餅」走到我面前,近距離看那張沒有五官,卻能說話的臉,更讓我感到恐懼。


  「哦……你臉色不對……」無臉人眉骨位置微微聳動,似乎是月餅習慣性的揚揚眉毛,「要不再歇會兒?」


  月餅顯然沒有注意到那塊石頭,坐著生前的「我們」。


  這樣也好,就算是靈魂,月餅也是個有趣的靈魂,何必知道真相?肯定不會飄蕩在廬山風景區,有事兒沒事兒漂出來嚇唬遊客。


  忽然,我想到了一個問題,意識到不對勁。


  我所看到的,是無臉的月餅。可是從月餅的反應推斷,他看到的我,有鼻子有眼很正常。


  我沒死?月餅死了?


  那我又怎麼能看到我們的「本體」?

  「月……月餅……」我哆哆嗦嗦伸出手。


  「啊?」


  「我……我能摸摸你的鼻子么?求求你……」


  「啊!」


  突然,「嘿嘿……」的笑聲在耳邊再次響起。眼前彷彿閃過一片耀眼的光,雙目驟然刺痛,淚水橫流中,一切景象豁然開朗。


  我的手,正舉到月餅臉前。月餅氣急敗壞地往後躲著,生怕我摸他的鼻子。


  「南曉樓,你他媽的性取向出問題了?」


  「嘿嘿……南曉樓……月無華……」左側樹林,隱隱約約閃爍著滾圓的綠色熒光,隨著「悉悉索索」的野草摩擦聲,消失不見。


  「回去吧,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聲音越來越遠,能清晰地聽出,說話的「人」,正以極快的速度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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