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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人面桃花(十四)

  初春的寒風透骨,就連老桃樹都凍得「簌簌」抖著樹葉,兩道身高差不多的身影,從樹后慢慢走出。


  其中一道身影略略佝僂,顯是上了年紀。另一人腰板挺得筆直,每邁出一步走充滿讓人討厭的傲慢。


  我和月餅下了車,並肩站立。


  「月餅,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他們的?」我縮縮脖子,冷風還是順著脊樑透進血液,無比寒冷。


  「發現陶華中了意蠱的時候,」月餅眯著眼遙望兩人,「這種蠱術,失傳很久,只有他或者他的後人可能會掌握。」


  我不確定月餅所說的「他」是誰,索性不想。反正還有幾十米距離就知道了,費那腦子幹嘛?還不如琢磨琢磨怎麼應對才是正理兒。


  兩人走得極其緩慢,隱隱能聽到佝僂身影念念有詞,草木間浮起幾縷暗灰色的霧氣,「嗤嗤」作響地圍繞在他們周遭,更是看不清模樣。


  很詫異的神色在月餅臉上一閃而逝:「南瓜,我叫你跑,你就跑,別猶豫。」


  「當了一年老師,體力大不如從前,跑不動了。」我握著軍刀的手心滿是冷汗,倒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實在太冷了。


  倆人似乎聽到了我們的對話,「桀桀」笑著,加快步伐。彷彿就是幾秒鐘,瞬間從幾十米外站到面前。


  儘管圍繞他們的灰黑霧氣越來越濃,我依然看清了他們的模樣,忍不住脫口而出:「主任,是你!」


  「哈哈,南老師,你的意料之外在我意料之中。」佝僂身影挺了挺腰,小眼睛狡黠地眨著,滿臉堆著笑容,「這個月您的工資評定,怕是沒戲了。」


  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喋喋不休,愛佔小便宜,歷史知識卻異常淵博,尤其精通「五代史」的主任,居然就這麼站在我面前。


  他身邊那個青年男子,頭髮亂蓬蓬如同雞窩,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眉宇間滿是不屑桀驁,正是授課時詢問我「是否相信穿越」、「王莽篡權有可能是穿越」的眼鏡男!

  「叔叔,按照他們的習慣,肯定會通過和咱們交流分散注意力,尋找戰機。」眼鏡男故作風度地攏了攏頭髮,頭皮屑雪花般落在衣領,「南老師,你所有的書我都看過,對你們的性格、作戰方式很了解。所以,你們敗了。」


  我從震驚中緩過神,正想放幾句狠話噁心眼鏡男,始終沒有言語的月餅卻說出了一句讓我更加不可置信的話。


  「陶安然,千年不見,別來無恙?」


  主任竟然就是陶安然!

  我半張著嘴直喘粗氣,腦子裡閃過無數念頭——他是怎麼來到這個時代的?陶華和他有什麼聯繫?偷走唐詩宋詞筆記本的「那個人」和他是一夥的?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哪裡是什麼無恙。老了老了,又長了幾歲,一把老骨頭不中用了。」圍繞兩人得霧氣淡了淡,主任,不,陶安然輕咳幾聲,「人越老越怕死。」


  「不死那不就成了老不死?」月餅摸摸鼻子,「你是怎麼掌握了蠱族的秘密,殺了那家人,取得我的信任?」


  「我本來就是蠱族。」陶安然浮腫的眼皮微微抬起,「和你一樣,獵蠱人。」


  「我從來沒覺得追殺同族是件快樂的事。」月餅似乎不願聊這個話題,「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活方式的自由,離開蠱族不代表背叛和死亡。」


  「進入中原追殺叛逃者的時候,我可沒這麼高的覺悟。」陶安然笑得依然很親切,「深山老林的蠱族獵蠱人,發現所擁有的能力能夠擁有榮華富貴,美人佳釀,肯定比天天和蟲子作伴、屍體為伍有趣得多。完成任務,我留在中原,這就很說得過去了。」


  兩個人短短几句話,我多少推測出月無華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是專門負責清除逃離蠱族的追殺者,相當於武林門派里的執法長老,自幼接受異常艱苦的訓練,有著很尊貴的地位和最強的實力。


  月餅的蠱術、戰力這麼厲害,終於說得通了。


  「可是再厲害的獵蠱人也逃不過死亡的羈絆。」月餅望著隱藏古墓的石山,「直到遇見了我,對么?」


  「當年你找到我,還以為是新一代獵蠱人追殺我。」陶安然「呵呵」笑了幾聲,「起初我並不信某些古墓居然可以和時間交集,但是你的出現,展示的幾樣東西,我不得不信。」


  「陶三殺了陶族,你是怎麼活下來的?」我插口問了一句陶華講述的傳說中的矛盾點。


  「替身而已。做了那麼久的大善人,自然有人感激涕零,願意為我去死。我用蠱術稍稍改變了他的容貌,更何況我早看出陶三狼子野心,正好試探一下。」


  「你用全族的生命試探一個人?」站在我面前笑容滿面的陶安然,沒來由讓我感到人性之惡所帶來的恐懼。


  「沒我,就沒陶族。他們為我而死,也很合理。也只有這樣,我才能隱藏身份,躲避真正獵蠱人的追殺,尋找另一處可以跨越時間的古墓。可惜,這中間出了丁點兒偏差。」陶安然瞄著眼鏡男,眼裡閃過一絲殺意。


  「叔叔,我錯了。」眼鏡男唯唯諾諾應著,哪裡還有半點兒傲慢。


  我突然知道他是誰了!

  「自古多情空餘恨。」月餅拍了拍我的肩膀,「南瓜,看來情種不止你一個。你和小九蕩氣迴腸,崔書生和小清卻是生死離別。」


  月餅確實聰明,僅僅從我隻言片語的講述和陶安然簡單一句話,就想到了眼鏡男就是崔書生!

  眼鏡男聽到月餅這句話,嘴角微微抽搐幾下,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籠在眉宇。


  「嗯?」陶安然森森地哼了一聲。


  崔書生轉瞬恢復了傲慢的態度:「生死離別?哼。相對於時間和生命的奧妙聯,兒女之情算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最後動手滅了陶家莊的人,應該是你的叔叔陶安然吧?」月餅揚揚眉毛,語氣咄咄逼人。


  崔書生肩膀微顫,沒有言語。


  「不錯,這個不爭氣的東西,」陶安然背負雙手向前走了幾步,「當我從那本書里尋到另一處類似的古墓,陶家莊作為我的掩護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結果他卻愛上了仇人的後代。」


  「叔叔……」崔書生近乎哀求著,「別說了。」


  「如果不是我察覺你那些天舉止有異,恐怕就對小清全盤說出了吧。」陶安然狠狠瞪著崔書生,「我栽培你多年,卻不如一個女子幾個月。」


  「安然,你和陶家莊的恩怨,你對生命的嚮往,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月餅微笑著低頭看著腳尖,又緩緩抬起頭,臉色如冰,「我依然會感謝你遵守承諾,讓我回到這個時代。但是,我只有一件事,不會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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