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是斷腸花不落
盛京紛紛揚揚下了一場雪,蓋住了皇宮的琉璃瓦。世界一片白茫茫,像極了夢境。
小宮女紅玉端著熱水疾步走進了掛著厚簾的宮殿,殿內煨著火盆,將整個內殿烘地暖洋洋的。
凝煙大姑姑正在給大公主梳發,白玉齒梳襯著她如墨的黑髮,一黑一白,煞是好看。
琬琰從鏡子里看到紅玉進來,笑著問她,「外面下雪了嗎?」
紅玉遠遠烤著火,唯恐自己身上的寒氣過給了公主,一邊道:「下了好大的雪呢,公主要穿厚點。」
「聽見了吧,奴婢何事騙過你。」凝煙一邊替她簪發簪,一邊道。
琬琰吐了吐舌頭,「那我也不穿冬衣,披個大氅,凍不著我。」
凝煙勸說無果,只好道:「昨兒剛送來的滾邊纏花枝的小比甲,很厚實,必須穿上。」
琬琰愁眉苦臉,「姑姑,我可以不穿嗎,我今日不出去,就在殿里玩兒。」
凝煙正色搖搖頭,「公主騙不著我,今日將軍府的趙夫人要帶著兩位公子進宮,你還要去皇後娘娘宮裡請安的。」
琬琰見她不為所動,只好點頭接受,「好吧好吧。」
換好了行頭,一行人擁著琬琰往皇後宮里走。積雪剛剛沒過腳踝,凝煙一早就讓人備了鳳鑾,琬琰執意不肯坐,踩著雪一路往皇後宮里去了。
到了宮殿門口,遠遠見嵐霜正在正殿門口侍奉,見琬琰等人進來,急忙往殿里通傳去了。
琬琰到了殿門口,嵐霜已經打起門帘迎了她進去,一進門熱氣就涌了過來,嵐霜幫琬琰取了身上的大氅,小宮女已經拿來了新的繡鞋,嵐霜道:「公主快換上吧。」
琬琰不在意地跺跺腳,「沒事,我不冷。」
「不冷也換上,一會雪化進去了,有你受的。」內殿里傳出顧媺的聲音,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琬琰偷偷朝嵐霜做了個鬼臉,「還是穿上吧。」
換好了鞋,琬琰進了內殿,見內殿坐著趙舒玥和兩個男孩,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大,一個剛剛能走的樣子。正是江府的兩位公子,與她見的多了也很熟悉。
趙舒玥見她進來,急忙起身行禮,「大公主長樂。」
琬琰笑著擺手,「趙姨母不用這麼見外。」說著,她湊到顧媺身邊坐下,靠過去撒嬌,「母后。」
顧媺眼角含笑,卻故意板著臉,一手握住她凍的冰涼的手,「怎麼不坐步輦,還穿的這麼單,你是自己不著涼很著急嗎?」
琬琰一點也不怕她,笑著往她身上靠,「我今兒一天都在這殿里陪著母后,哪裡能著涼。」
顧媺無奈笑起來,拍了拍她腦袋上沾到的一點雪星子,「行吧,這次饒了你。」
「就知道母后最好啦。」琬琰笑著飲了一口嵐霜端上來的茶水,茶盞還沒放下,就聽見下首趙舒玥身邊大一點的男孩道:「琬琬妹妹還是這麼頑皮,要是著涼了皇後娘娘又該擔心了。」
琬琰不耐煩地瞥了一眼他,沒有說話。
趙姨母哪裡都好,就是她的大兒子江川太煩人,每次見自己就纏著她,要是一起玩兒也就罷了,偏偏每次都端著一個小大人的模樣,與她講道理,這個不行那個不行,自己父皇都不曾這麼管過她,他又算什麼。
「母后,越兒呢,我去瞧瞧他。」琬琰轉頭問顧媺。
顧媺指指身後暖閣,「在裡面睡覺呢。」
「小懶豬,我去看看。」琬琰起身進了暖閣。
地龍燒的火旺地暖閣炕上,奶娘正守著還在襁褓中的弋越,見琬琰進來急忙行禮,「大公主。」
琬琰湊過去,脫鞋上了炕,鑽進明黃色地錦被裡,「我跟他睡會。」
奶娘被她逗地笑起來,「仔細三皇子尿床,污了大公主的羅裙。」
琬琰抱住熟睡的弋越,親了親他的面頰,「不怕。」
說著話,琬琰聽見外面趙舒玥忽然低低啜泣的聲音,「皇後娘娘,這一戰兇險異常,要是將軍出什麼事,我可怎麼辦。」
顧媺輕聲安慰她,「青銅關都被破了,害怕什麼。南華氣力已盡,抵抗不了多久了。」
趙舒玥哭泣不止,「娘娘知道的,此次戰役那個人會親自率軍出戰,他算無遺策,我怕將軍中計。」
顧媺沉默良久,就在琬琰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又聽見她開口,「他就算神機妙算又有何用,江山更迭非一人可扭轉。」
琬琰聽的明白,卻還是忍不住低聲問跟進來的凝煙,「凝煙姑姑,她們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南華慕相?」
凝煙正把端來的糕點擺上炕桌,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琬琰來了興趣,湊過來道:「姑姑,慕相是個什麼樣的人,維兒說聽父皇說那個人很厲害,是真的嗎?」
凝煙想了想,含糊道:「好像吧,不過奴婢不太清楚。」
「你不是見過他嘛。」琬琰眼中燃起的光亮暗淡下去,嘟囔道:「為何趙姨母這麼怕江叔叔出事。」
「奴婢也只見過他一次,你若想知道去問二公子呀。」
琬琰更加抑鬱,「我倒是問過二舅舅,可是他從來不說。」說著小臉更加哀怨,「你說說,他秋季就留下一封信說去遠遊,到現在都沒個信兒,說好的這次帶我一起去,結果自己偷偷跑了,等他回來我一定放把火把他茅草屋燒了。」
聽著她賭氣的話語,凝煙捂嘴笑起來,「公主可消停點兒吧,上次您抓了公子園子里的丹頂鶴才被皇後娘娘罰過,這就忘了。」
琬琰朝她擠眉弄眼,「沒事,母后不捨得真心罰我。就算真罰,維兒替我求求情也就罷了。」
凝煙搖頭無語,「太子殿下有您這麼個姐姐,實在是可憐。」
琬琰噗嗤笑起來,「自己的親弟弟,不坑他我坑誰。」
說著話,暖閣門被輕輕敲響,江川的聲音傳來,「琬琬妹妹,我們要回去了。」
琬琰翻了個白眼,朝凝煙道:「他回去就回去,管我什麼事。姑姑,你去打發了他去。」
凝煙知道她不想見江川,只好自己出去應付,送了江川走。
江川走時沒有見到琬琰有些鬱郁,趙舒玥嘆氣道:「那是公主,你不要太過放肆。」
江川低著頭也不說話,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趙舒玥無奈,「也不知你著了什麼魔,非要記掛著大公主,那劉家的小姐都來看你好幾次了,你也不見。」
江川扭過頭,低聲道:「是父親讓我對大公主好一點的。」
趙舒玥心頭一震,隱約明白怎麼回事,撇過頭不語。
而琬琰正窩在被窩裡昏昏欲睡,忽聽得一聲皇上駕到,一時精神大震,下炕踩了鞋就出去,「父皇!」
弋凌踏雪而來,進了殿抖落了一身的雪花才走進來,見顧媺笑意盈盈望他,也不著急過去,只在火盆邊將手烤的熱了,才過去握住她,又扭頭對琬琰道:「聽說你今日踩了一路的雪,可著涼了?」
琬琰看著父皇和母后濃情蜜意,實在覺得自己太過礙眼,於是噘著嘴道:「我才不會著涼,父皇還是和母后說話吧。」說完,又縮進了暖閣。
她不知道別人家的夫妻如何,聽維兒說江叔叔居然有好幾個妾室,可是父皇和母後身邊卻一直只有彼此,她看著他們如何恩愛,看著父皇如何緊張母后,於是她想,她的夫君也一定要像父皇對母后這樣對自己才行。
這樣想著又聽見母后與父皇說話,告訴他趙姨母來的意思,父皇低聲與她道:「不必擔心,他再厲害,也挽回不了南華的頹勢。」
母后又道,「讓江循一定不傷他性命。」
父皇坦然而應,「這是自然,顧謙走前也說過此話。」
琬琰有些疑惑,慕相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