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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千里暮 人歸處(一)

  長寧元年初冬,攝政王妃顧媺誕下男嬰,取名維。攝政王大悅,罷朝三日以慶賀。一時間朝野震動,文官彈劾不斷。


  長寧元年臘月,攝政王自請卸去輔國一職,攜王妃、小郡主及公子退居齊州,朝中由宰相白忠德、沈昭等人接手。


  齊州偏南,氣候溫和,初春時節春寒料峭,院里嫩黃的迎春卻早已按捺不住冒出了花骨朵。


  凝煙拿著一件小小的披風出了院子,目光關切直直走向院中那個嬌小的人兒,「郡主,你怎麼在這裡?」


  手裡的披風兜頭兜腦地裹在了琬琬頭上,她吸了吸鼻子,冰冷的空氣將鼻頭凍的紅彤彤的,分外可愛,「這花要開了,琬琬要等著它。」


  凝煙被她奶聲奶氣的話語逗笑,索性與她蹲在一起,「郡主等著花兒做什麼?」


  琬琬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那花骨朵,「琬琬要送給娘親。」


  兩人正說這話,聽見正房中傳出一陣哭聲,琬琬眼睛忽而一亮,也不管這花兒開不開了,撒丫子就往屋裡跑,「弟弟醒了。」


  凝煙跟在她身後進了屋內,見小小的弋維被顧媺抱在懷裡正輕聲哄他,琬琬踮著腳湊在一起也疊聲道:「弟弟不哭、弟弟不哭。」


  氣氛一片祥和,凝煙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剛走到門口就碰到了急急進來的嵐霜,她面色焦急,氣喘吁吁,「王妃呢?」


  顧媺聽到外面的動靜,揚聲問:「嵐霜,怎麼了?」


  嵐霜徑直進了門,對顧媺道:「盛京傳來消息,國忠侯府反了。」


  凝煙一驚非小,驚呼了一聲,立馬去看顧媺。


  顧媺反而淡然許多,好似早已料到,對她們道:「知道了,過幾日你們使喚著下面的人收拾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走?」凝煙不明白道:「去哪裡?」


  顧媺低頭親了親弋維的臉頰,一旁的琬琬立馬也爭著道:「琬琬也要!」


  顧媺俯身親了親琬琬,「自然是回盛京去了。」


  長寧二年初春,國忠侯府聯合陳氏殘黨,以皇三子弱小不能自立為由造反,欲擁立皇二子稱帝。


  韓家和陳家門生遍布北胤,一時間反叛轟轟烈烈,聲勢浩大,從四面形成攻勢,向盛京圍攻,遍地狼煙四起。


  反叛軍主要由陳氏舊黨掌握的英武軍為主,人數眾多又十分善戰,不出幾日便已連下幾城。


  朝堂一片慌亂,緊急派江循、李峯等人率軍鎮壓,但無奈敵軍人數眾多又來勢兇猛,鎮壓軍節節敗退,氣勢萎靡。


  反叛軍士氣高漲,所過之處攻城掠地,遍地百姓苦不堪言。


  同時,伽陵山隱士馮言舉辦詩會,為各地災民募捐。詩會詩集悄然流出,在眾士子間備受推崇。馮言作組詩五首,層層遞進,針砭時弊指出禍亂之根源,又在詩中追憶當年戰神弋凌大勝匈奴及南華之事,勾起士人熱血。


  詩集一出,各地學士開始唱和,詩文中呼籲攝政王回朝熱情越來越高漲。


  長寧二年秋,宰相白忠德親自登車去往齊州,請攝政王歸朝。


  攝政王既回,親率軍鎮壓叛亂,三個月時間奪回被攻佔諸地,救遍地百姓於水火。天下士子慷然而歌,皆以譽攝政王之神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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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皇宮一片衰頹,顧媺走在長長的宮道上覺得格外凄寒。往年她從不曾覺得這宮中幽森,今日竟有了幾分恍然。


  宮道上偶爾遇見內侍或宮婢,都遠遠下跪行禮,半分也不敢亂動。


  顧媺進了桓圜的宮殿,門口空無一人,不覺有些奇怪,卻突然聽見主殿里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顧媺邁步往前,也不等通傳,徑自掀開厚重的帘子入內。


  殿中跪滿了內侍宮婢,桓圜騎在奶娘背上,拿著一截小布條當馬鞭,拍打著奶娘,在殿上「騎馬」,口中還駕駕有聲。滿殿的宮婢們口中爭相為他助威,鬧成一團。


  顧媺又驚又怒,桓圜尚才兩歲,比琬琬還要小,卻做出這等輕賤之事。


  「皇上,你在做什麼!」顧媺氣急,聲音也冷了下來。


  桓圜正玩到興頭,卻突然聽見有人冷聲喝止,頭也不抬,有模有樣地板著臉說:「敢阻擾朕的人,都要砍頭!」


  圍在桓圜身邊的宮婢看見是顧媺,早已驚懼萬分,亂糟糟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出。奶娘更是僵在原地,不敢應聲。桓圜看也不看來人是誰,只一個勁踢她,「快走,馬兒快走!」


  「皇上,那你是要砍我的頭嗎?」顧媺又道。


  桓圜這才回身去看,瞧見是顧媺竟呆了幾分,而後立馬綻出燦爛地笑意,從奶娘背上跳了下來,咯咯笑著撲進顧媺懷裡,「姑姑!」


  顧媺心軟,臉再也崩不住,蹲下身摟住了他。


  桓圜兩手攀住顧媺的脖子,臉也貼了上來,說什麼也不放開,「姑姑好久不看圜兒了。」


  桓圜自襁褓中被顧媺一手抱大,自從今年初春她和弋凌搬去齊州后,這已是大半年不曾見過他。


  顧媺心中軟了下來,抱著他坐到了榻上,「姑姑不在的日子,陛下乖不乖?」


  桓圜笑著點頭,「乖。」說完又看看門口,期待道:「宛宛姐姐怎麼不來?」


  顧媺笑著替他揩去額角的汗水,「姐姐在家陪弟弟呢。」


  桓圜的目光暗了暗,有些無措道:「姐姐有自己的弟弟了,是不是不要圜兒了?」


  顧媺無奈,柔聲哄他,「怎麼會,陛下一直是琬琬的弟弟。」


  桓圜又高興起來,抱住顧媺的脖頸就使勁蹭了蹭。顧媺有些無奈,拉下他的手,「陛下!」


  桓圜一點也不怕她,每次在她身邊總是撒嬌,只有弋凌在時才肯乖乖聽話,果然他又想起什麼問顧媺,「姑姑,攝政王也回來了嗎?」


  顧媺點點頭,「自然,陛下為何這般問?」


  桓圜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朕不喜歡他回來,他回來要搶朕的皇位。」


  顧媺身子一僵,心頭大震,抱著他的手也突然收緊,「是誰告訴你的?」


  左右的宮人早已嚇的失了魂兒,皆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桓圜尚且不知,兀自扭過頭去看剛剛他騎著的奶娘,「是奶娘。」


  顧媺眉目立馬冷了下來,如刃的眼光也望向了奶娘,「是你?」


  那娘娘身子抖如篩栗,連連否認,「奴婢沒有,奴婢沒有!」


  顧媺朝門口的凝煙送了個眼色,凝煙早已會意,轉身退出了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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