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清韻絕 煙塵埋（三）
「什麼？！」
一番話，驚得殿內其餘四人向她望來。
「什麼意思？」陳思年追問，高高舉起的手卻緩緩落了下來。
「當日陳瓊和白露同日生產，唯一去過兩邊產房的人是我，陳侯爺覺得平陽有沒有本事狸貓換太子？」顧媺冷冷道。
幾人心頭大震，臉上表情各異望著顧媺。
在這愣神的一瞬間，一柄輕巧的匕首破風而至，直直往陳思年心口而去，陳思年大驚，身形往後倒去，儘管如此，他手裡的孩子卻穩穩噹噹的握在他手裡，沒有摔下去。
那柄匕首灌著十足的力道，陳思年老態龍鍾根本閃避不及，直直插進了他的胸口。
顧媺健步上前，從他手裡奪下桓圜。
陳思年身形頓萎，轟然倒地，但他的目光卻始終望著顧媺懷裡的孩子。
二月初二，鎮國侯陳思年以清君側之名率軍攻入皇城。恪威王率軍平亂，陳氏九族誅連。
三月十五，上崩於含秀宮，立皇三子桓圜為新君，尊敏妃白露為太后，恪威王弋凌為攝政王。
冬去春來，盛京的春天依然悄然而至。皇宮內處處鳥語花香，哪怕是到了傍晚，也一點也看不出之前血流成河的樣子。
顧媺雲髻高綰，珠翠點綴，行動間環佩輕鳴。其後只跟著凝煙和嵐霜兩人，走在宮道上偶爾有宮婢見了，立馬跪地行禮，小心翼翼地喚一聲，「攝政王妃。」
含秀宮高高的玉階被落日餘暉染上一片霞光。顧媺拾階而上，問門口的宮婢，「太后可在？」
門口的宮婢跪下行禮，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裡面有人疾步轉出，喚道：「攝政王妃，快請進。」
冰兒迎了顧媺進去，白露坐在窗下，抱著襁褓中的桓圜，抬頭見顧媺進來，笑道：「王妃，你來了。」
她白衣散發，不施粉黛，看起來十分脆弱，顧媺皺眉，「怎麼在風口坐著？」
白露含笑，卻說：「你看看圜兒，都可愛。」
顧媺走過去要看，桓圜卻似受到什麼驚嚇一般，放聲啼哭起來。
白露嘆氣，「他又哭了，是不是在怨我不是他的親娘。」
顧媺心中一跳，急忙道：「不要互相，這種話也切不可再亂說。」
白露低頭不語，伸手將孩子遞給顧媺，「你抱抱他吧。」
顧媺抱過來，動作熟練地拍著他，孩子彷彿感覺到安心，霎時間止住了哭泣，咿咿呀呀地伸著手，好像要來夠顧媺的臉頰。
白露笑起來，一如當年在楓林里活潑的少女，「他很喜歡你。」
顧媺笑著點頭，「圜兒很乖的。」
白露遲疑半餉，忽然問：「姝兒呢，我能不能見見她？」
姝兒是陳瓊宮裡的那個女嬰，顧媺當日在殿上道破玄機，白露已然知道那個才是她的孩子。
顧媺無言，不知如何作答，事敗后陳瓊不忍受辱，自盡於宮中，同時也帶走了那個小小的嬰孩，她是怕自己的孩子留在這世上受苦吧，可是卻沒想到那並不是她的孩子。
看見顧媺沉默。白露似乎也心有所念，不再說這個，只是道：「王妃，你待我不薄，我的孩子你也會好好愛護他對嗎？」
顧媺知道，這一切的變故發生的太快，桓卓之死對白露也打擊甚大，她每日來看她，只想讓她寬心一點，於是勸慰道：「放心，你的孩子就如同我的孩子，我會庇佑疼惜他。」
白露笑起來，「這孩子可憐，生下來就離了親娘，有你護著，也是福氣。」
顧媺隱約覺得她話中露出一顧衰敗之息，心中不忍，抱著孩子握住她的手，「白露，你現在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蕭家終於得以出頭，你的人生才剛開始。」
白露忽然偏頭一笑，模樣嬌憨，「是了，我是蕭夢，我的人生才剛開始呢。」
顧媺留在宮中與她說了一會話，離開的時候特意囑咐冰兒和雪兒，「好好照看太后，仔細些。」
兩人依言應下，顧媺才略略安心。
當夜卻突聞驚變，宮裡的內侍慌亂地敲響了攝政王府的大門，聲音慌亂，「太後娘娘薨了！」
顧媺從夢中驚醒，久久不能回神。弋凌起身穿衣，對她道：「我先進宮看看，你再睡一睡。」
顧媺卻再也不肯，起身讓嵐霜和凝煙替她更衣，從床上下來時忽然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幾欲跌倒。
弋凌擁住她，轉頭對凝煙道：「速去傳醫！」
顧媺還想制止，可是凝煙早已應聲而去，她想說不礙事，可是頭暈卻一陣陣襲來。
府中的醫師半夜被提到顧媺面前，簡單診斷後對弋凌深深行禮恭賀，「王爺，王妃有喜了。」
顧媺和弋凌相對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見驚喜。
這段時間過的太過壓抑，盛京風雲動蕩，一片兵荒馬亂中卻早已有一個小生命來到了她身邊，陪著她度過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
「琬琬，要當姐姐了？」顧媺愣愣道。
弋凌大笑，重重賞賜了眾人，說什麼也不許顧媺再去進宮，可顧媺既然已經起來，又不肯再睡，只好陪著她一起坐馬車入宮。
宮道幽深，顧媺被弋凌護著一路到了含秀宮門口。
含秀宮上下哭聲一片，真情或者假意再也無人理會。
顧媺進了宮門，雪兒撲過來，朝顧媺重重磕頭請罪，「王妃饒命，奴婢照看不周，太後娘娘自盡了！」
顧媺漠然掃過眾人，表情木然。她一步步上了高階，進了內殿。之間白露被平平整整放在榻上，脖頸間的勒痕格外觸目驚心。
顧媺腳下如同千斤重，一步也沒有力氣向她邁過去。
站了不知多久，才能緩緩靠近她，握住她冰冷的手淚卻毫無預兆地湧出，「你怎麼那麼傻。」
四周宮燈搖曳，彷彿有幽靈正在徘徊。
風吹進來，有嬰兒羸弱的哭聲也被送了進來，她回頭，見冰兒抱著小小的桓圜進來，朝顧媺行禮，「王妃，陛下啼哭不已，奴婢們實在沒有辦法。」
顧媺伸手從她手中將桓圜接過來，柔聲哄他，問冰兒，「娘娘臨去前可曾說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