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兒時聞舊事
第二日一大早宮闕就應蓮先生的話打開了蜉蝣軒的大門做生意,順便等小卯回來。
果然昨天也只是因為蓮先生的朋友要來才有人敲門的,而今天一上午下來,竟沒有一個客人上門,正應了那句門可羅雀,也罷,左右天氣晴好,宮闕坐在櫃檯後面昏昏欲睡。
時至午時,蓮先生又要吃雞排,宮闕簡直要吐了,蓮先生吃的時候他就躲得遠遠的,坐在櫃檯後面吃外賣。
只是不知為何,往日常常吃的外賣,今日吃著著實是膩歪,宮闕實在沒甚胃口的放下,在店裡找到兩根小黃瓜,還分了一根給蓮先生。
本來說只吃雞不吃素的蓮先生毫不客氣的接過吃的「咔吧咔吧」香的很,宮闕也只能一根小黃瓜,兩杯菊花茶了,以至於飯時未到,宮闕的五臟廟就已經擺起了擂台,唱起了大戲。
宮闕實在是飢餓難忍,又不想再吃零食外賣,摸著肚子跑去廚房裡企圖找到一點半點的食物來,結果可想而知,自然是一無所獲。
他本不會廚藝,所以自從他接手了蜉蝣軒,一日三餐都是依靠外界解決,廚房,對於他而言形同虛設,自然也就蜘蛛結網生塵埃了。
宮闕不甘心的最後看了一眼水缸麵缸冰箱櫥櫃,空空蕩蕩,縱使不甘也只能死心,一屁股坐在廚房裡燒火的小板凳上,看著手裡的高粱杆子編成的箅子,琢磨著這東西是不是也能吃。
上口小心且用力地咬了一下,果然不行,不僅不行,還把宮闕嚇得夠嗆。
他這一口剛剛咬下去,就聽得不知道哪裡傳來一聲:「哎呀,好疼!」
宮闕四處張望,哪裡有半個人影,幾乎是立刻,宮闕就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尋常,拿著箅子警惕的看著四周:「誰?誰在說話?」
卻再沒了聲音,宮闕以為是自己餓昏了頭,出現了幻聽,只能無奈的嘆了一句:「彈盡糧絕啊!」
拍拍衣服上沾的塵土,宮闕放下箅子欲走,忽聞身後人聲起:「圓滿。」
這一聲直如平地驚雷,嚇得宮闕肝膽俱裂,一聲尖叫衝出廚房,其聲之大,其速之快,足以讓人側目。
蓮先生拿掉蓋在臉上的書,懶洋洋地看向宮闕:「何事驚慌?」
宮闕直奔蓮先生身旁,語帶哭腔:「廚房,廚房……有東西!」
「哦?」蓮先生明了:「何物?」
「箅子,會說話!」
宮闕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許是被蓮先生的鎮定安撫,倒也覺得不那麼可怕了,左右蓮先生在,他本就不同尋常,又何懼妖精鬼怪。
「你這小店不過數十年光景,何至於就有了靈物?隨我去看看。」
蓮先生閑閑起身,帶著隨意與慵懶,宮闕彎腰拿著一根木棍跟在他身後,帶著四分不安,三分膽怯,兩分猥瑣,一分好奇。
高粱桿編成的箅子見到宮闕顯然十分地興奮,一聲尖叫從陶缸上面滑下來,然後骨碌碌一路滾到宮闕身邊,又蹦又跳:「哎呀哎呀,圓滿是我啊,你如何不記得我了呢?你小時候還聽過我的故事呢,難道你忘了嗎?」
宮闕忙躲開,蓮先生伸手提溜住箅子的繩鼻,箅子一時間離地三尺高,在蓮先生手裡想撲騰又不敢,瑟瑟發抖,抖得高粱杆子都快散了。
「你是從哪兒來的?」蓮先生一路提溜著箅子走到院子里,宮闕連忙把桌上的雜物都收拾乾淨了,讓蓮先生好把箅子放下。
「不從哪來,一直都在。」箅子嘟噥。
蓮先生卻提溜著繩鼻把箅子掛在了高高的白梨樹上,搬著椅子轉了個方向,看著箅子道:「說說吧,你怎麼到這兒來的。」
箅子臉上漸漸顯露出一張若隱若現的人臉來,卻不對著蓮先生,而是有些興奮的看著宮闕:「小圓滿,你看看可想起來了?」
箅子上這張臉讓宮闕似乎想起一些模糊而遙遠的幼時的事情來。
話說那日晴空萬里,明月高懸,繁星點點,宮闕躺在院子里聽奶奶講那過去的故事。
說是發生已久,時間已不可考。
不知哪個朝代,一個小娘子嫁了一個小郎君,夫妻兩個甚是恩愛,一日卻不知為何,兩人拌嘴,狠狠地吵了一架,那小娘子在家裡也是嬌生慣養,嫁到夫家也萬事都稱心如意,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一時想不開,就上吊自殺了。
若說這自殺,那絕對是心不甘情不願的,為何這樣說呢?那是因為那小娘子自殺的時候腳下踩得不是別的東西,就是她家裡空了一半的水缸,水缸上面只蓋了一個箅子,若說這箅子是用高粱編成的,怎麼可能承受的住一個成年人的重量呢?但是偏偏這小娘子就命歸西了。
所以就有人說,小娘子下面這是有鬼頂缸,想活都不成啊!這正是所謂的閻王叫你三更死,豈能容你到五更!
小郎君回來之後哭天搶地,後悔不跌。
街坊四鄰也都唏噓不已。
本來嘛,這事兒都這樣了,小娘子也該放下來下葬了,卻不知是誰多管閑事兒跑到府衙去告了狀,官老爺一來就看出來端倪來了,小娘子吊死在水缸上面,腳尖卻距離水缸半尺遠,且水缸原本靠牆而放,裡面半缸水少說幾十斤,小娘子的小身板絕對難以撼動。
再者說小娘子是踩著箅子上去的,可是箅子上卻沒有半點腳印,這難道不奇怪嗎?
官老爺眉頭緊鎖,衙役們忙前忙后,兩天後終於得知前因後果,那小娘子果然是被「恩愛」小郎君所害,原來這小娘子家裡是有些錢財的,所以小娘子的嫁妝也豐厚,小郎君看上了小娘子的嫁妝,想獨吞,又怕被人笑話,就想出了這麼一招,先勒死了小娘子,再偽裝成自殺的樣子,本來一切好好的,但是千算萬算,沒算到有人竟然去報了案,這也算是百密一疏,命該如此。
只是後來人問起,是哪位報的案,衙門眾人竟無一人能說清楚,有人說是一個清秀的小娘子,有人說是一個魁梧的大漢,總之口徑難以統一。
自此私下裡便有人流傳,那是小娘子死的冤,自己的魂魄去報了案,這才沉冤得雪,得以安息。
而至於到底是不是小娘子報的案,他們不知道,但是這個小娘子,卻絕對沒有安息,因為她此時此刻正被掛在花滿枝的梨樹枝頭。
「既然你冤屈已伸,又為何不去投胎轉世,反而附在這箅子上嚇人?」
「未曾嚇人未曾嚇人!」箅子忙道,似有些不好意思:「我,恩公幫我伸了冤,我尚未曾報答過他,我想,對他說聲謝謝再走。」
「既如此,當初結案之時你又為何不說?」
「結案之時我只有一絲精神力,渾渾噩噩,什麼都不知道,等到我醒來之時,早已經找不到恩公了。」箅子看上去有些失落:「那時恩公已逝,我遍尋不到他的氣息,後來碰到圓滿高祖,他家高祖稍稍有些本事,就落戶在了他家,本想委託他幫我尋尋,誰知尋了數年也未曾尋到,我就在這裡一直待到,現在。」
圓滿恍然:「所以,你想讓我幫你尋你的恩人?」
箅子點頭,把繩鼻頓的一松一緊的:「嗯嗯,只要你能幫我找到恩人,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當牛做馬,赴湯蹈火。」
箅子邊說邊扭頭偷偷地看蓮先生,宮闕又哪裡有這等本事,也看向蓮先生,蓮先生卻重新拿書蓋住了臉。
宮闕倒了杯茶給蓮先生,道:「先生,要不你看在她一心報恩,也算是行善積德的份兒上,幫幫她如何?」
「但見丹誠赤如血,誰知偽言巧似簧。」蓮先生說話被書本遮住一半,聽起來有些嗡嗡的。
「這……」宮闕有些疑惑了:「先生為何這樣說,這個故事是我奶奶告訴我的,我奶奶不會騙我的。」
「那你奶奶又是聽誰說的?」蓮先生掀開一點書角看著宮闕,見他張口結舌看向箅子,笑笑,長嘆道:「咱們還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吧。」
說著,若有所指的看了看宮闕的肚子,「咕嚕」一聲,宮闕的肚子十分給面子的叫了一聲,臊的宮闕臉色通紅。
蓮先生閉著眼睛笑道:「你去買些蔬菜瓜果回來,順便把櫃檯下面左側第三格裡面的竹簡拿了,去換些錢財吧。」
宮闕點點頭赫然,他確實囊中羞澀,蓮先生果然神機妙算,又忽然回身問道:「去哪裡換?」
「街角吧。」蓮先生道:「等著,誰有緣就換給誰吧!」
「要是人家不要呢?」
「不要就拿回來唄。」
宮闕點點頭,箅子掛在梨樹上見竟然沒人理他,發起急來,喊住宮闕:「小圓滿,你就這樣不管我了?好歹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啊,你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嗎?」
宮闕停下,看著箅子,一臉為難:「是你自己不肯跟我們說實話,我們怎麼幫你啊?」
箅子可憐道:「你怎知我說的不是實話,我當真是句句屬實。」
宮闕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按理說這箅子是他們家的,合該他們一夥兒才是。
可是,蓮先生又不會騙他。
而且,這種奇奇怪怪的事兒,他又不懂,還是得蓮先生出手。
所以,宮闕勸箅子:「就算我相信你也沒用,你得讓蓮先生相信你,因為到最後幫你的,還得是蓮先生,我,不會啊!」
箅子不死心,一跳一跳的,竟然跳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飯到桌上,道:「小圓滿,你不是餓了嗎,我這有飯,你先吃點兒。」
宮闕搖了搖頭,後退兩步,對著蓮先生和箅子拱了拱手,去到大堂裡面尋竹簡去了。
箅子不甘心的在後面大喊:「誒,小圓滿,小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