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楚央與宮越夤夜入宮，直接去了龍泉宮。帝王久病在床，日日湯藥不斷，龍泉宮內終日葯香不散，便是隔著厚重簾幕，也擋不住。
夜已深沉，宮室寂靜，龍榻之側，唯有麗妃侍奉湯藥。
太監總管劉全來進來稟報后，宣武帝便讓麗妃扶他起來，靠坐在床上，然後讓她退下，這才道：「讓他們進來。」
「是。」
劉全躬身退了出去。
……
許是今天在郊外終究還是受到些驚嚇，嬌嬌一路都趴在師心鸞懷裡，到王府了，也不肯讓乳娘抱，雙手圈著師心鸞的脖子，一直到蘅蕪苑，也不肯撒手。師心鸞將她放到床上，拍了拍她的背，溫柔道：「嬌嬌是不是餓了？別急，娘親已經讓人做了你最愛吃的雞蛋羹，還有蓮蓉糕和玉米餅，很快就能吃了。」
「不餓。」
一向貪吃的嬌嬌卻搖頭，「吃過了。」
的確，小丫頭可是從不會委屈自己的胃的，師心鸞和楚央寵女兒，也不會在吃食上太過約束，馬車上一直都備有點心，而且都是她平時最喜歡吃的，她邊玩兒邊吃，哪會餓？
「那要不要睡覺？」
「不睡。」
嬌嬌雖說不了長句子，但吐字相當清晰，聲音軟糯稚嫩，特別招人疼。
師心鸞摸摸女兒的頭，「那嬌嬌先一個人在這裡玩一會兒，娘親要沐浴更衣，呆會兒再來陪你好不好？」
嬌嬌糾結的皺起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不舍道：「要快。」
師心鸞寵溺的笑笑，「嗯，很快的。」
嬌嬌這才鬆了手，去玩兒她的九連環和小風車。
師心鸞讓樂槐和乳娘在這裡看著，自己去了隔壁耳房沐浴。她得好好想一想今日發生的事。
宮墨私募兵馬已是事實，只可惜不曾抓到活口。雖有虎威營的人插手，但那些人黑衣蒙面，完全一副江湖人的做派，根本不能證明那是宮墨私自訓練的兵馬。經此一役，皇上只怕會對天水宮更加深惡痛絕，必會加派人手繼續追蹤。
宮越如今代理朝政，自是不能出京親自追尋。楚央也不會把這差事攬到頭上，跟朝鳳明著作對。剩下的…知曉當年朝氏一案內情的，又有絕對手腕的，就只剩下宮墨了。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宮墨這一計，何止計中計？
殺了楚央，自少了個勁敵，削弱了東宮。挾持她們母女，也能掣肘楚央。逼出天水宮，也就等於敲山震虎，攪亂朝鳳陣腳。兩計不成，還有最後一個目的。天水宮如此厲害，想要一舉剿滅，必要增派更多人手。
也就是說，皇上將會交與宮墨一定的調兵遣將之權。
果然是心比海深。
她輕輕吐了口氣，穿好衣服走出浴室。坐在床上自娛自樂的嬌嬌抬頭看見她，眼睛亮亮的，「香。」
師心鸞笑著走過去，嬌嬌立即撲到她懷中，「娘親香香。」
師心鸞伸手颳了刮她的小鼻子，「玩兒了這麼半天，累不累？」
嬌嬌搖頭，然後似想起了什麼，從她懷裡抬頭，道：「要吃糖人。」
果然什麼時候都不忘吃。
師心鸞無奈，「現在太晚了，市集早就散了，明日娘親再讓人出門給你買，好不好？」
嬌嬌滿臉失望和委屈。
師心鸞摟著她安慰，「雖然沒有糖人，但廚房裡準備了很多精緻的點心，都是嬌嬌最喜歡吃的…」
還沒說完，嬌嬌就扯著她的手臂急急道：「要吃，要吃。」
師心鸞笑笑，抱著她去了前廳。
嬌嬌還太小，牙齒都沒長全，也只能吃一些軟糕和羹湯類的食物。小傢伙挑食得很，好在王府里的廚子手藝好，做出來的點心不止好吃還好看。嬌嬌捧著那些精巧的點心，得新奇好半天才慢吞吞的吃。
現在她已能自己拿著勺子和羹湯了，當然，會弄得嘴角胸前到處都是，小丫頭不在乎，當一件趣事般，坐在娘親腿上，吃得津津有味。
吃了幾口，忽然抬頭四處逡巡，似乎在找什麼。找了半天沒找到，急急的回頭問娘親，「爹爹！」
女兒說話簡短，師心鸞卻聽得分明，溫言安撫道：「爹爹有要事處理，得晚一些才能回來。」
這種情況已經司空見慣，嬌嬌沒怎麼失望，便低頭繼續吃自己的雞蛋羹了。
嬌嬌越大越懂事，不再像以前那般，稍不如意就哭鬧不休，每次都得師心鸞哄好半天才抽抽嗒嗒的停下來。
師心鸞看著，欣慰的同時也有些心酸。
若是以後她走了…
正想著，忽然唇邊傳來一絲冰涼，她回神，便對上女兒清澈的雙眸正一眨不眨的看著她，舀著一勺攪爛的雞蛋羹遞至她唇邊，催促道：「娘親，吃！」
師心鸞低眸看著那一勺被女兒攪得實在有些不堪入目的雞蛋羹，心中驀的一疼，張嘴將那一勺雞蛋羹含在嘴裡，慢慢咀嚼。嬌嬌一直看著，未曾錯開目光，師心鸞心下瞭然，用自己的額頭貼著女兒的頭，道：「嬌嬌喂娘親吃的雞蛋羹，最好吃。」
得了誇獎的嬌嬌立即喜笑顏開，又拿了塊綠豆糕喂娘親。
楚央踏門而入，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美麗溫柔的妻子抱著年幼的女兒坐在桌邊，屋子裡燈火融融，打在兩人是身上，淡淡暈黃，渡出溫馨和暖的色調。女兒小小的手抓著一小塊點心，正喂著抱著她的娘親。
而她身後的母親目光溫柔似燭光，隱約閃爍著一絲水潤。
他心口似被什麼堵住又散去，夜色微風帶來的涼意，在這一刻，盡數消散。而內心深處的寒涼，在不斷的擴散蔓延。
他站在原地，駐足不前，生怕打破這一刻的溫馨。
嬌嬌卻已看見了他，興奮的喚，「爹爹。」
楚央回神，首先對上的是師心鸞看過來的目光。他笑著走過去，將嬌嬌接過來，放在自己膝上。
「怎麼吃的到處都是？」
他邊說邊用帕子給她擦拭嘴角和胸前的污漬。
嬌嬌才不管，小小的手不太端正的抓著白瓷勺，舀了一勺子雞蛋羹遞至他嘴邊，催促道：「爹爹吃。」
楚央一愣，看向師心鸞帶笑的眼，張嘴吃了。還未吞下，便看見女兒眨巴著眼睛望著他。
師心鸞低笑，「她在等你誇獎她。」
楚央恍然，很給女兒面子，「嬌嬌的雞蛋羹，最好吃。」
嬌嬌果然開心的笑了。
一頓飯就在嬌嬌左一勺又一勺的喂著自己的爹娘中結束了，吃飽后的嬌嬌開始犯困，要睡覺。師心鸞哄著給換了衣服，才將她放在單獨的小床睡了。
楚央沐浴后出來，師心鸞已躺下了，卻未睡著。他在她身側睡下，習慣性的將她摟入自己懷中，靜默半晌后才道：「皇上近來一直不太好，前幾日還咳血了。宮越偷偷問過太醫，說是想要痊癒大約不太可能了。但安心靜養，也無甚大礙。」
天水宮的事兒一出，皇上怎麼可能安心？
師心鸞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打算何時提出重翻朝氏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