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從邑郡到京城,輕車簡從慢行需要兩日。嬌嬌才認識了一堆哥哥姐姐,捨不得走,眼巴巴的瞅著爹娘。師心鸞只好安慰她,以後再有機會帶她來看哥哥姐姐們,小丫頭這才不情不願的踏上了回京的馬車。
嬌嬌一直趴在車窗口盯著送行的祖母舅舅叔叔哥哥姐姐們,直至看不見,才沮喪的收回目光。
她手裡抓著一個銀制的九連環,是大表舅家的宣哥哥送給她的,小丫頭很是喜歡,走哪兒都要帶著。
「娘親。」嬌嬌歪頭看師心鸞,大眼睛清澈如水,「還要來。」
太長的話她說不完整,卻很會取重點,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師心鸞摟過女兒小小的身子,「嗯,明年咱們再來。」
嬌嬌眼睛亮了亮,又問:「多久?」
師心鸞想了想,「等嬌嬌再大一些,會跑會跳,會說很多很多話,娘就帶你來,好不好?」
嬌嬌歡喜,點頭如搗蒜。
「好。」
師心鸞寵溺的笑笑,心中卻知道,女兒做什麼都三分鐘熱情。現在捨不得,只是因為新鮮罷了。況且小孩子忘性大,等回了京城,有了新玩伴,什麼再次回來的話,也都會通通拋到九霄雲外去。
但她沒有哄騙女兒。
公婆都在邑郡,日後逢年過節的,她少不得都會帶女兒走一趟。
摸了摸女兒的頭,她回頭看一直沉默不語的楚央,握住他的手,道:「縱使這一路不會平靜,終究也會有塵埃落定的那一刻,不用擔心我和嬌嬌。」
楚央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慢慢反握住她的,然後抬眸對她微笑。
「阿鸞,我不會將你和嬌嬌置身危險之地的。」
若非此次乃外祖母大壽,他絕不會讓她和女兒走這一遭。
他不說,師心鸞卻早已瞭然於心,笑了笑,「嗯,我信你。」
嬌嬌聽不懂父母的對話,昨天玩兒得太瘋,今天又起得太早,馬車顛顛的走了一路,她也有些倦了,打著哈欠靠在娘親懷裡,很快就睡著了。
師心鸞將女兒平放在坐榻上,又取過小被子給她蓋上,壓住被角,免得小丫頭翻身的時候把被子踢到地上。
……
京城,挽心殿。
朝鳳正端著白瓷碗,一勺勺的喂兒子米糊吃,男娃食慾很好,吃相雅觀,十分乖巧。
「今日,心鸞他們該啟程回京了吧?」
朝鳳取了帕子擦拭兒子嘴角不小心沾上的米糊,淡聲問。
伺候在一旁的秋杏恭敬道:「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出城了。」
朝鳳嗯了聲,繼續問:「東宮那邊有什麼消息?」
「東宮防衛森嚴,我們的人根本探不到什麼消息…」
秋杏微微蹙眉,語氣自責。
「無妨。」
一碗米糊見了底,十皇子也吃飽了,朝鳳將他抱到床上讓他自己玩兒。
「宮越一遷回東宮就已重新調整防衛,如今的東宮,就跟鐵桶一樣,想要安插眼線進去,比在皇宮還難。我們打探不到消息,宮墨自然也沒轍。至少可以證明,宮越有行動了。」
楚央肯定能猜到宮墨會在中途有動作,自然也會有防備,她倒是不擔心他們的安全,反倒是有些期待結果。
上次獵場事變,她的確損失慘重,天水宮基本上已經算是名存實亡了。剩下的人,全都化整為零,到處躲避皇家暗衛的追蹤。多年來安插在京城各地的人手,也不敢輕易妄動,否則她豈會處處受限。
但她的人都擅長追蹤刺殺,自然知曉怎麼躲避被追蹤刺殺。這兩年皇室暗衛出動了一批又一批,被她的人帶得滿天下亂跑,損失也不少。最近的一次,便是皇帝派出的一級暗衛被重創,死傷二十餘人,宣武帝震怒,這才一病不起。
養了一段時間,眼看著將好時又傳來消息,暗衛再次折損八人。
皇族暗衛自打成立以來,從未在短短兩年之內損傷如此慘重,宣武帝如何不怒?本就孱弱,年紀也不小了,一再經受打擊,這病估計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了。
至於為什麼不幹脆殺了他以泄恨——師心鸞說得對,老皇帝死不足惜,京城大亂她也不關心。只要東宮尚在,宮墨無詔,他的那點兵馬也無法撼動京城禁軍和京外十萬大軍。屆時宮越登基,朝氏的案子,總會重新翻出來。
她弒君的罪名卻洗不掉。
宮墨絕對會不惜一切,拉武安侯府和北靖王府下水。即便宮越有心維護,也改變不了最終結果。
一人犯錯,卻讓她僅剩不多的親人跟著陪葬,不值得!
「不用再探了。」她淡淡道:「明日定會消息傳回京,以靜制動就好。」
「是。」
秋杏退了出去。
朝鳳回頭看正抱著一個巴掌大小玻璃球玩兒的兒子,嘴角勾起一抹笑,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
男娃回過頭來,咧開嘴對她笑,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朝鳳溫柔的目光漸漸浮現一層霧氣,手勢越發輕柔。
……
早朝過後,喬謹軒直接去了東宮。他如今是宮越的心腹臣屬,時常出入東宮,侍衛已經見怪不怪,對他態度也十分溫和。得了太子的准允后,便放他進去了。
「殿下。」
喬謹軒如今在翰林院任職,從六品,朝政大事根本無權插手,但宮越對他很是看重,旁人也不敢輕視於他。
他見到宮越,先是恭恭敬敬的行禮。
宮越彷彿已料定他會來,朝府都未換,在正廳接見他。
「不必拘禮,坐吧。」
他語氣溫和,平易近人,喬謹軒卻皺著眉頭,很是憂心。
「殿下,表妹他們今日應已返程,這途中,怕是…」
喬謹軒從前只是一介書生,空有滿腔才華,卻終究心機不足。前年曆經追殺逃避,好容易得宮越相救,呆在他身邊一年多,的確是大有進益。對朝政也頗為敏感,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揣測一二。
宮越淺笑,「放心吧,子瑜能應付。」
「北靖王料敵先機自有所籌謀,只是表妹與嬌嬌手無縛雞之力…」喬謹軒眉頭緊鎖,「姑父也甚為擔心。」
昨日他便去了武安侯府,姑父言語暗示,他才知事情或許比自己想象中更嚴重,故今日下朝以後便直奔東宮,尋求太子相助。
宮越眼中笑意微深。
嬌嬌手無縛雞之力不假,可她母親,卻不是軟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