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二更）
自打前年別院大雪中針鋒相對后，師心鸞便再未見過宮墨。這位深居簡出的魯王殿下，近一年來在朝中倒是聲名赫赫得很。如今再見，他倒是沒什麼變化，依舊那般清清淡淡的，卻自有雍容之態。
出於禮節，她對著他欠了欠身，並不多言。
楚央淡淡瞥他一眼，道：「許久不見，魯王殿下，別來無恙。」
「有勞世子挂念，本王閑居在府，比不得世子在戰場上兇險。」宮墨神情如舊，嘴角笑意清淺，「自是安好。」
兩人每次見面總免不了冷嘲熱諷話語機鋒，師心鸞已經習慣，卻不願在此逗留。
「這裡風大，還是先進去吧。」
楚央看向她懷中的嬌嬌，小丫頭正好奇的打量宮墨，看了半天確定這個人她沒見過。一隻手抓著她娘親的衣襟，一隻手指著宮墨，咿咿呀呀的聲音嬌嫩又清脆。
師心鸞嘴角抽了抽。
小丫頭，那可是你爹的死敵。
她無奈，將女兒的手放下，有些尷尬的解釋，「嬌嬌年幼不懂事，望王爺見諒。」
宮墨也是第一次見嬌嬌。
夜色深沉，然宮燈搖曳，火光朦朧。加之隔得不遠，他一眼過去便將小丫頭粉嫩嫩的臉蛋盡收眼底。
他是見過小孩子的。
當年他回京的時候五歲，後面那些年宮裡出了不少皇子公主。但以他尷尬的身份，平時是不大見得到那些『尊貴』的弟弟妹妹們的。如此近距離的打量一個嬰兒，還是第一次。
小丫頭漂亮得過分，尤其一雙眼睛，滴溜溜轉動如黑葡萄，看著便十分討喜。
他鮮見的怔一怔。然不過一剎，眼中所有情緒便已盡數收斂，化為一抹淺淺笑意掛在嘴邊。
「無妨。」他語氣一如既往的清潤，「令嬡長得很漂亮，很像世子妃。」
誇女兒漂亮就行了，幹嘛還要加一句像她娘？聽起來像是拐彎抹角誇師心鸞漂亮。
楚央難以察覺的蹙眉，眼裡閃過一絲冷意，輕哼一聲。
「王爺謬讚，是嬌嬌的榮幸。」他語氣冷淡疏離，「王爺既有恙在身，不宜置身冷風之中，還請先行。」
這是禮節。
宮墨身份比他高，理應先行。
宮墨含笑點頭，讓人推著他進了宮門。
嬌嬌窩在娘親懷裡，小孩子最是敏感，剛才娘親按下她手臂的動作讓她明白眼前這個人不能招惹，所以她立即收回目光，又往娘親懷裡縮了縮。
小孩子長得快，身子漸沉，平時師心鸞抱久了就手臂酸軟。楚央最是體貼，但凡他在身邊，便會主動幫妻子分擔。哪怕是在宮裡，明知道一個大男人這樣抱著孩子在宮中行走多少有些引人側目，他卻一點都不在意。一手抱著女兒，一手牽著師心鸞，目不斜視的往前走。
多少閨秀不免羨慕。
當初師心鸞生產不久楚央便離京，不少人都猜測她失寵了，在背後多有嘲笑。說她到底是二嫁之身，縱有姿色，卻終難以專寵一生。如今見了這一幕，不啻於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不少人臉頰生疼，再不敢覬覦師心鸞的世子妃之位了。
楚央知道自己當初匆忙離開，京中必然會流言紛紛。她心無旁騖的照顧女兒，對旁人的譏嘲置若罔聞，他卻聽不得。今日就得讓那些人看看，他楚央的女人，誰都不能輕視半分。
皇宮規模大，處處皆是景。
那些高宇建築，亭台樓閣，那些芙蕖綠波，甚至還有不符合季節的奼紫嫣紅，都是王府見不到的。
嬌嬌趴在親爹肩上，看得滿目驚奇。然後不知發現了什麼，身子往前傾，咿咿呀呀的，好似很急切。
「嗯？」
女兒這般激動，楚央也不由側目。
宮燈如林，照亮相攜而來的夫妻，男子俊秀女子柔美，神仙眷侶，不外如是。嬌嬌的目光，卻落在女子牽著的一個小男孩兒身上。
師心鸞一看，卻原來是賢王妃夫婦，以及他們的長子衍哥兒。
衍哥兒今年四歲，長得很漂亮，小小的孩子，看起來倒是頗為穩重。嬌嬌這麼一鬧，衍哥兒立即抬頭，看見了陌生的小妹妹，也十分驚奇。
賢王夫婦走上來，含笑打了招呼。
嬌嬌平時養在府中，除了安綉穎家的蓉姐兒和昭哥兒，她還沒見過其他孩子。如今見了這個陌生的小哥哥，自是十分歡喜，掙扎著就要從親爹懷裡下來。
師心鸞不甚頭疼的扶額，「嬌嬌聽話，不許鬧。」
平時很聽娘親的話的嬌嬌今日卻有些叛逆，一直指著衍哥兒咿咿呀呀個不停。
「妹妹想下來。」
小孩子互相有共同語言，很少見到同齡孩子的衍哥兒顯然對嬌嬌也很是喜歡，大眼睛盯著楚央，認真道：「叔叔，你快放她下來，她會不開心的。」
楚央嘴角抽了抽。
突然看這孩子有些不順眼了。
一個小屁孩兒，一來就吸引住了他家寶貝的目光，連親爹都不顧了，以後得讓嬌嬌少跟這臭小子來往。
賢王妃笑著上前，拉過衍哥兒，輕聲解釋道：「妹妹還小，還不會走路，就像衍哥兒小時候那樣，得由娘親抱著才行，知道了么？」
衍哥兒聽了，很認真的點頭。
「嗯，知道，會摔跟頭。妹妹摔了跟頭，會很疼。」
小孩子童言童語，很是可愛。
師心鸞聽在耳里，忍不住一笑，一笑過後又心中一動。她對賢王妃印象很好，以後倒是可以時常走動走動。嬌嬌多兩個玩伴，也是好事。反正賢王不涉黨爭，安分守己，倒是沒什麼可避諱的。
那邊衍哥兒又轉過頭來，仰頭看還在沖他咿咿呀呀的嬌嬌，他從腰間解下一枚通透晶瑩的玉佩，遞給嬌嬌。
「送給你。」
賢王妃夫婦一怔，表情有些微妙。
楚央挑了挑眉。
師心鸞正想著怎麼安撫女兒，瞥見幾人表情，這才將目光落在那玉佩上。一看之下目光也是一凝。
這玉佩成色極好，淡綠色，晶瑩得似女子肌膚般光滑，雕刻有皇族龍紋。
此乃皇族身份的象徵，但凡皇室宗親，生來便有。同時這玉佩還有個意義，便是將來娶妻之時作為聘禮相贈。
也就是說，這玉一旦送出，就相當於提親了。
師心鸞當即便要拒絕，身邊楚央已道：「此物貴重，世子萬不可輕易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