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這大概是君臣之間最激烈的爭執。
宣武帝向來對楚央十分寬縱,無論他闖了什麼禍,基本也就不痛不癢的斥責幾句。楚央成年的時候,宣武帝也有過給他賜婚的念頭。哪知整個京城世家閨秀,楚央硬是沒一個看上眼的,宣武帝也沒勉強他,此事便不了了之。並且答應他,等哪天他有了意中人,便給他指婚。
楚央一貫挑剔,且不按常理出牌。好容易挑中了一個女人,還是個寡婦。宣武帝雖然有些不滿,但想著這是他主動挑選的,也就允了。正室名聲不好,以後尋個機會給他賜幾個身世清白的女人做側室就可以了。
但是,得師心鸞生下嫡子之後才行。
若非這幾個月來京城發生的事實在太多,宣武帝早就給楚央賜側妃了。如今有個毛遂自薦的季風荷,雖是蕭家的親戚,但季氏遠在冀州,與蕭家的聯繫也沒太多聯繫,身份上更是蓋不過師心鸞。給楚央做個妾氏,日後也為楚家綿延子嗣。
可他沒想到,楚央的態度這麼堅決。
關鍵是,這小子拒絕的理由,相當合理。
略一沉思,他起身道:「跟我去崇政殿。」
他用的是『我』,不是朕,也就是沒有威逼的意思。
楚央懂,跟著去了。
「恭送皇上。」
師挽君領著宮人行禮,待兩人的身影自門口消失,她才慢慢站直身體。
秋杏驅散了宮人,扶著她的手坐下。
「是我大意了。」師挽君面容淡然,眼神微冷,「原來宮墨打的是這個主意。」
「姑娘彆氣。」秋杏勸道:「看世子的態度,應是不會接受那個季風荷的。」
師挽君面色稍緩。
秋杏又道:「姑娘,您先前就說蕭府里那龍袍出現得不同尋常,如今看來,這個季風荷定然是宮墨安插在蕭府的卧底。蕭家百年大族,往昔何等風光,到頭來居然讓自己人給坑害得全數住進了天牢。果真應了那句話,天理輪迴,報應不爽。」
師挽君嘴角噙一抹笑。
「草蛇灰線,伏脈千里。真正厲害的,還是那位自打京城第一場雪后就稱病在府的魯王殿下。就算這些年季家與蕭家不常走動,總歸還是親戚。這季風荷進京應該也是為了沾蕭家的光,嫁入高門貴族。卻甘願做宮墨的棋子,反過來陷害蕭家,就為了給楚央做妾。呵呵~」
秋杏聽出了點不同尋常,「姑娘,您的意思是…」
師挽君看她一眼,「北靖王妃的親生母親,可是出自季氏。僅此一條,就夠楚央對季家的人敬而遠之,更別說納季風荷入府了。季風荷隱匿了幾個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玩兒了這麼一招,可見其城府之深。這麼聰明的一個女人,豈會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入北靖王府,那豈不是自取其辱么?監視也好,別有居心也罷,這都是其次。我只是覺得,一個好好的大家閨秀,又有心機有手段,怎麼就那麼想不通,要走這麼一條死路?」
秋杏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您是說,季風荷對宮墨…」
師挽君笑得莫測,「女人一旦陷入愛情漩渦,通常是沒有理智的。若非因為愛,我想不通一個女人要出於怎樣的心情,才甘願為了一個男人,委屈自己去給其他男人做妾。」
她冷笑一聲,「宮墨還真是有手段,當初能讓清河郡主對他死心塌地護他在宮廷平安長大,如今又能讓季風荷對他痴狂,不惜對付母族最大的靠山。」
秋杏沒接話。
宮墨雖然在皇室里身份尷尬,也不良於行,但至少他那張臉足夠讓所有女人為之傾倒。季風荷一個出身冀州小戶的女兒,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到底比不上京城世家貴女們的眼界,為宮墨傾心也在情理之中。
「姑娘,要不要除掉季風荷?」
「不用。」師挽君淡淡道:「以前她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但如今她已引起了皇上的注意,若在此時殺了她,就等於挑釁皇上的威嚴。要對付她,也得光明正大。這種事,楚央知道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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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政殿。
宣武帝驅散了近身太監,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心鸞的意思?」
楚央蹙眉,神情有些不大好看。
「皇上,您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行么?」
宣武帝瞪著他。
楚央無奈的嘆息一聲,語氣有些悶。
「她倒是想給我納妾,我沒答應。」
宣武帝一愣,著實有些意外。
「為什麼?」
楚央神情有些怪異,猶豫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道:「剛才當著挽妃娘娘的面,我不好意思說。阿鸞原本是不願意嫁給我的,一門心思的想著給我納妾。皇上,我的性格您是了解的,如果不是我自己喜歡的,什麼樣的女人我也不會要。我娶阿鸞的時候就對她說過,此生絕不納妾。皇上,您可不能逼我做一個言而無信之人。」
宣武帝不知道還有這一出,又是一愣。
楚央既而又埋怨道:「不過話說回來,您怎麼突然心血來潮想起要給我塞女人了?」
「什麼心血來潮?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
宣武帝又瞪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哦,要不然您就是太閑了。」
楚央神色頗有些不悅。
宣武帝給他氣笑了,「合著還是朕多管閑事了?」
楚央笑了笑。
「您當然是好意,但我真的不需要妾氏。對了,九皇子不是明年就成年開府了么?您可以給他送幾個美人過去…」
宣武帝輕哼一聲。
「你少在這裡顧左右而言其他,老九自有他母妃操心,朕現在說的是你。」他頓了頓,道:「朕跟你直說了吧。你那個表妹,就是冀州來的,季氏之女,之前一直住在蕭府。哦,對了,在獵場的時候,你們見過的,你還救過她。想起來了么?」
楚央裝模作樣的想了一會兒,而後皺緊眉頭,臉色很臭,涼涼道:「皇上,您該不會是想著要把她賜給我吧?」
「對啊,怎麼了?」
宣武帝看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很是訝異。
楚央臉色更難看了,「她舉止輕佻,行為不檢,還曾與梁氏一起來王府做客,惹得母妃很是不高興。您把她賜給我,不是膈應我么?」
宣武帝沒想到還有這一茬,還未開口,楚央已經奇道:「蕭家私造龍袍,其謀反之心昭然若揭,依律應誅九族,季氏也是蕭氏外家。皇上不予牽連之罪乃是仁慈,怎麼想到要將季氏之女賜給我做側妃?」宣武帝倒也不瞞他。
「蕭家其心可誅,但季風荷深明大義,非但沒有和蕭家同流合污,還舉報揭穿了蕭家的野心,也算有功。朕原本是想封她縣主,推恩其母族。但她說仰慕你,請求朕成全她一番痴心。朕想著,你身邊也的確該有個人伺候,就答應了。」
楚央沉了臉,冷笑一聲。
「縱然蕭氏一族罪惡滔天,好歹也是她的族親。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不惜拿親人的性命做墊腳石。如此狠毒又心術不正的女人,比之蕭家之禍,有過之而無不及。」
宣武帝一怔。
楚央這番憤慨之語,倒是給他提了個醒。
季風荷一個寄人籬下的弱女子,如何能在耳目眾多的蕭府中發現龍袍兵甲?不要封爵不要食邑,卻偏偏只做楚央的一個側妃。
這似乎,有些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