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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殺了我,一切就都結束了

  北靖王妃早已和蕭家斷絕關係,從前的名字也不再用。她嫁入北靖王府時,是以邑郡阮氏玉珠的身份。只是過往的蛛絲馬跡並不能因一個名字全部抹掉,正如那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出身,冠在她血液里的姓氏。


  蕭容這個名字,縱然已經有許多人忘記,但依舊還有人記得。


  北靖王妃淡淡微笑,臉上並未因這久違的稱呼而有任何波瀾,「上次宮中盛宴,只匆匆一面,不曾來得及敘舊。一別十四年,你長大了,風姿尤勝當年。這京中舊人,也早已不復往日的模樣,難得你還記得我。」


  她語氣淡淡,有幾分重逢的喜悅,夾雜著些微的唏噓感嘆。


  隔得老遠,師心鸞看不清宮墨被風雪遮沒的眉眼。他坐著不動,身後立著初見之時趕車的那位老者。


  主僕倆一站一坐,像是這風雪中的一幅畫,沒有針鋒相對,沒有劍拔弩張。他的聲線穿透鵝毛大雪傳過來,「當年北苑行宮之中,若非容姨出手相救,長信恐怕早就死在皇後手中。後來也是容姨多番照拂,長信才免受折辱。救命護佑之恩,長信永不敢忘。」


  師心鸞一怔。


  她原先就覺得奇怪,以皇后那般跋扈狠毒的性子,怎能允許宮墨的存在?原來是北靖王妃暗中援手。


  北靖王妃神情有片刻恍惚,似想起了當年往事,眼神複雜,「那時你還不到兩歲,我以為你已經忘記…」


  宮墨似乎笑了聲。


  「或許她就是要我記得,所以才讓我看見那樣一幕…」


  後面半句,他聲音輕柔了下去,近乎呢喃。又有風雪阻擋,師心鸞聽不清,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北靖王妃默了默,而後道:「我知道不該以當初對你的綿薄之恩來要求你與子瑜化干戈為玉帛。他曾對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包括榮秋,還有你的腿…你恨他也是理所當然。但是,長曦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要恨,你要報復都可以,何苦要遷怒他?你知道的,他從未想過要與你爭,否則他也不會搬去廣陵宮,你又何咄咄逼人不肯放過?你對我尚且還有敬重之心,怎的對他沒有半分仁慈呢?」


  大雪未停,依舊紛紛揚揚的下著。宮墨的聲音,平靜得有些冷酷。


  「母親死後,您是第一個真心待我之人。所以無論楚央如何羞辱於我,我都可以忍。但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害死榮秋。」


  說到這裡,他停了停,語氣又開始變得漠然。


  「這世上沒有人是生來就為惡的。出身卑微不是我能選擇的,入宮為婢也非母親所願。容姨,您說我為何沒有半分仁慈,可誰又對我母親仁慈過?」


  他語氣轉冷,一字一句,如同這臘月寒冬彷彿永不停歇的大雪,摻雜著經年往事,那些血色淋淋的恩怨情仇。


  「那個人,他玷污了母親的清白,卻又不負責任的將她遺棄,讓她接受命運的審判。或許她有錯,她錯在對那個人心存希望,所以她孤注一擲的生下了我。卻沒想到,結局更為慘烈…我尚且能得您和榮秋的庇護憐惜,可我母親呢?她被剝了皮颳了一身血肉,就連屍骨都被碾碎成灰…她不過只是一個女子,縱然蕭彤不容她,要她性命相抵,又何至於讓她死無全屍?她也有兒女,卻又讓我看見那樣一幕…那些年裡,我每呼吸一口氣,都是冷的。因為空氣里有血的味道,還有我母親飄散的骨灰。我日日噩夢不休,看見的全是她血肉模糊的模樣。」


  「行宮是冷的,人心是涼的。我呆在那樣的地方,首先學會的,便是恨。容姨,您讓我要怎樣仁慈?」


  北靖王妃渾身一震。


  師心鸞卻因驟然聽聞這般真相而心驚。


  不足兩歲的孩子,親眼看著因自己而不容於正宮,被施以殘酷的梳洗之刑…從此巍巍宮牆,沒有光和暖,只有黑與冷。


  仇恨,早已根深蒂固。


  「便是您,當初蕭家但凡對您有半分仁慈,您又何至於與他們形同陌路?」隔著一段距離,宮墨遙遙看著北靖王妃,「那個人,他先棄了我母親,又辜負了您,讓您被蕭彤羞辱,被家族所棄。卻站在權利之巔,享受榮耀萬丈,仍舊玩弄著他的制衡權術,冷眼看著他的兒子們爭相搏鬥,廝殺不休。如果仁慈換來的是這般結果,那麼很抱歉,容姨,我永遠學不會您的寬容大度,也永遠做不到雲淡風輕,若無其事。」


  北靖王妃久久不語,眼神悲涼。


  隔著十數步的距離,幾人遙遙相對,心中卻五味陳雜。


  祥叔心中感嘆頗深。


  主子生性寡言,便是在清河郡主面前,也從未一次性說這麼多話,這是第一次。多少年來心中深埋的仇恨和不甘,終於吐露出來。


  他知道,主子便是與楚央有再大的血海深仇,但對北靖王妃仍舊是感激和敬重的。也正是有了這份特別,才會冒雪趕來此地。


  「咳咳…」


  許是受不得寒,也許是說了太多話而精力疲憊,宮墨又開始低低咳嗽起來。


  「王爺…」


  祥叔剛喚了一聲,便被宮墨抬手制止,他將那染血的手帕隨意扔在地上,很快被茫茫大雪覆蓋。他抬頭對上北靖王妃複雜中不掩擔憂的目光,微微一笑,如曇花初現。


  「容姨,您看見了,我雙腿已殘,身體也已破敗,苟延殘喘至今,不過是靠報仇的信念支撐而已,我已無法回頭。若讓您失望,或者後悔曾救過我。那麼,您今日可以殺了我,阻止我接下來的報復。」


  「王爺!」


  祥叔驚呼。


  師心鸞滿目震驚。


  宮墨依舊笑意微微,眉目如畫,明明那樣一個陰暗深沉之人,卻滿身清華,絕世無雙。


  北靖王妃看著他,眼神越發複雜。


  宮墨唇邊含笑,那張絕艷的容顏美得讓人窒息,以至於那雙永遠沉靜不見底的眸子似乎驅散了往日的疏離淡漠,多了幾分清透和澄凈。


  「我和楚央註定一生對立。蕭家兒女,出生就習武。容姨,您該知道,除了祥叔,我沒有帶任何護衛。您現在殺了我,就可化解所有風波。您不必仁慈,也不必猶豫,我的命本來就是您救的。殺了我,一切就都結束了。我的仇恨,也可以終結於此。」


  ------題外話------


  果然我還是最喜歡宮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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