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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楚央可沒師挽君的重重顧慮,他知道師心鸞的奪舍。這個時代的親人於她而言,並沒有那麼重要。更何況是一個連原身都沒有印象的母親,頂多也只是有些感慨罷了,不至於會因為某些可能而受刺激。


  夫妻之間應該坦誠相待,所以他並未有任何的猶豫,便將此事告訴了她。


  師心鸞十分震驚。


  「我母親,是楊氏害死的?」


  她有點懵。


  對於這個身體早逝的母親,她沒有任何記憶,也談不上什麼感情。但驟然聽聞喬氏的死不同尋常,她意外非常。


  而且,楊氏謀害喬氏,理由呢?

  一個人要害另一個人,總需要理由和動機。哪怕只是女人之間的相互嫉妒攀比。若說楊氏是因為自己丈夫無用而錯失侯爵之位,自己在侯府地位也低於喬氏,那這麼多年她怎麼不對陳氏下手?或者是因為知道陳氏無法再育,若是死了,師遠臻保不齊還會再娶。那麼,新夫人就有機會生下嫡子。到時候師良這個世子第一候選人,就徹底沒希望了。


  若是這樣,好像也合情合理。


  畢竟若非上次她設計,師遠臻大約早就上奏請封師良為世子了。


  「有證據么?」


  楚央道:「時隔快二十年,就算有證據也早就銷毀乾淨了。否則以她今時今日的地位,若有了確鑿的證據,根本無需畏懼太后。」


  師心鸞揚眉,「你相信她說的?」


  楚央想了想,「我剛知道的時候也懷疑過這件事的真實性。但後來我仔細想了想,如果此事是虛構的,那麼她的目的是什麼?僅僅借我的手除去楊氏?楊氏再得太后信任也不過只是個無品階的婦人,還不如她那個兒子有前途。以師挽君如今的地位,犯不著這樣費盡心機的與一個於她而言並無利益衝突的人針鋒相對。」


  師心鸞點頭認可,又道:「楊家是秦王黨,如今秦王正處在風口浪尖上,皇上一日不收回對秦王的處罰,他就一日不得上朝。無論是太后還是楊家,都不可能坐視不理。但楊氏的死活,似乎並不能對整個楊家造成什麼重大影響。若說有,也頂多就是對師良的婚事有影響…」


  說到這裡她忽然一怔。


  對啊,如果楊氏死了,師良就得守孝三年。師良已有十八,之前一直用功讀書為考取功名,一旦考上進士,就能入朝為官。就算普通的貴族門閥,婚配也講究個門當戶對。似楊家這種摻和了奪位之爭的皇子姻親之家,為了加強砝碼,定然也會走上政治聯姻這一條路。


  可是也不對啊。


  就算師良守孝不娶,楊家可還有其他兒女,多的是可以用來聯姻的工具。區區一個師良,不算什麼。


  而且以師挽君前幾次的行事作風來看,應該針對的是整個楊家,而非捨本逐末去和一個楊氏計較陳年舊賬。


  除非,那些事是真的。


  師心鸞想起師挽君對自己的維護,以及那日在獵場之上的手下留情…


  「或許,她說的是真的。」


  說不上為什麼。雖然知道師挽君目的不純,但師心鸞覺得,這件事師挽君沒有虛構。這或許跟有那麼一瞬間她腦子裡劃過的一個連她自己都還未抓住便消散的念頭有關。


  她想起那次在侯府花園與楊氏母子的偶遇,楊氏離開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和看她的眼神。當時就覺得,那眼神里的仇視好像針對的並不只是自己。更像是在透過自己,恨著某個人。比如說,喬氏!

  「你派人去侯府那邊留意著。我總覺得,這個女人還會出幺蛾子。」


  「放心吧,我早就讓人盯著了。」楚央語氣淡淡,若有所思道:「或許能挖出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師心鸞瞥他一眼,不語。


  貴族門閥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那些陰私腌臢事兒。


  那日楊氏出宮后,便從丫鬟手中拿回手帕,仔細一聞才知曉手帕被掉了包,她臉色陰鬱,目光冷冽。


  師挽君一定知道了什麼。


  已經來不及去推測調查師挽君是如何得知當年舊事,但她知道,自己躲不掉了。既然如此,那就…主動出擊。


  她深思良久,終於做出了決定。


  回府以後,她鮮見的去見了自己的丈夫師遠修。


  師遠修正在聽新納的小妾唱曲。他坐在太師椅上,眼眸微闔神情迷醉,左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扶手,不時的張嘴吃著舞姬遞到唇邊的水果點心。那樣子,好不逍遙。


  楊氏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師家的基因一向不錯,師遠修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美男子,哪怕如今人到中年,眉目也依然俊逸,只是有些微的發福,少了幾分儒雅謙和,多了幾分風流俊逸。


  盯著那張迷醉的臉,楊氏竟鮮見的恍惚了下,而後道:「老爺倒是悠閑得很。」


  滿屋子的管弦絲竹之聲頓時煙消雲散,方才還面帶笑容的舞姬丫鬟們立時做惶恐狀,一個個伏跪在地,好似楊氏是洪水猛獸一般。


  楊氏從來不管師遠修那些姬妾,但她有的是辦法讓這些女人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來。


  好心情被打斷,師遠修微微蹙眉,抬眸看她一眼,漫不經心道:「彼此彼此。」


  楊氏走進去,目不斜視。


  「都出去。」


  跪著的丫鬟舞姬們如蒙大赦,連忙退了出去,生怕晚了一步自己小命不保。


  師遠修對於她的強勢和獨斷並沒有表示出多少不滿,喝了口茶,才道:「有事?」


  夫妻倆的交流向來簡短單調,毫不拖泥帶水,彷彿只是例行公事。


  楊氏看著他淡漠得沒有半分溫情的雙眸,眼前浮現另一張臉…心口立竿見影的就是一痛,臉色卻是越發冷漠。


  她突然轉身。


  「無事。」


  「玉霜。」


  師遠修喚了一聲,神情依舊淡漠,語氣卻有些意味深長,「夫妻多年,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凡事適可而止。別在執迷不悟,一錯再錯了。」


  夫妻倆感情並不好,而這個不好,並不是在師遠修的腿摔斷以後才不好的。而是從她嫁給他開始…


  沒有感情,有些事也就沒有在乎的必要。比如說,師遠修後院里那一堆小妾。


  當初被逐出侯府,師遠修並未有任何不滿。反正他胸無大志,無論住在哪兒,他都能找到樂子。


  夫妻倆互不干涉,卻很多事都心知肚明。楊氏渾身一僵,慢慢轉過身來,目光悠悠如夜,忽然一笑,仿若冰雪初融,大地回春。


  「若我已經無法回頭,老爺是拉我一把呢,還是補上一腳,將我踢入地獄?」


  她並不是一個愛笑的人,偶有一次笑得也沒有任何溫度,除了…


  想起舊事,師遠修眼神一黯,長嘆一聲。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樣…」他搖頭,「罷了,我總歸是勸不了你的。我還是那句話,別動師家任何人。其他的,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幹涉。」


  楊氏嘴角牽起淡淡諷刺。


  「老爺可真是有情有義。只是你的委曲求全,別人未必會感激,說不定最後還會怨你『助紂為虐』。」


  「我的確在助紂為虐。」師遠修並不在意她的諷刺,重新閉上眼睛,神色有種看透一切的漠然無謂,「哪怕是此刻,我依舊在包庇你,不是么?」


  楊氏呵的一聲輕笑。


  「是啊,被我這個毒婦連累逐出家門,還得忍氣吞聲的維護我的顏面,老爺您可真是仁慈大度。」


  她說話帶刺,師遠修卻面不改色。


  「我維護的,不是你。」


  楊氏面無表情,轉身走了。


  師遠修睜開眼睛看著她的背影,眼神再次閃過沉重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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