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郊外沒有城中的繁榮奢靡,卻多了幾分清寧幽靜。藍天白雲,青山碧水,空氣都少了幾分沉悶。
師心鸞深吸一口氣,覺得這裡的風景真不錯。
她偏頭問楚央。
「哎,你是先去的我家,還是直接去的李府?」
楚央將馬兒栓在樹旁,笑一笑。
「當然得先安撫好我那岳父,才能心無旁騖的來護駕。」
他言語風趣幽默,師心鸞配合著沉下臉。
「大逆不道。」
楚央笑著走過來,摟過她的腰,深情款款道:「為博紅顏一笑,大逆不道一回我也認了。」
後面半句話,他刻意放低了語氣,磁性又溫柔,眼中倒映著她的模樣,盪出幾許柔波。
師心鸞拍開他的臉,「爺,美人計太低端了,下次換個別的招數。」
楚央輕笑。
「嘴硬。」
師心鸞堅決不承認有那麼一瞬間被他那張妖孽的臉蠱惑了。
知道他的德行,師心鸞不想跟他耍嘴皮子,轉移話題道:「李家莫名退婚,很是蹊蹺。而且這個理由,太牽強。」
楚央一眼看穿她的目的,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
「我已經讓人去查了,很快就會有結果。」
師心鸞若有所思,「寧可得罪侯府,也要退婚,看來李家的後台很硬啊。而且我總感覺,對方是有意跟我作對。」
師遠臻素來低調,武安侯府也沒太大實權,幾乎不會惹上什麼大人物。再不然就是因為聯姻,別人將武安侯府和楚央一樣,歸為了太子黨,所以刻意打壓。
楚央嘆息。
「好像我又多了一樁罪。」
師心鸞輕笑,「可不是?沒有你這個女婿,師府可沒這麼多麻煩。」
「那麼作為賠罪,我是否有這個榮幸,替阿鸞解決此事?」
油嘴滑舌。
「這個不急。」她道:「我餓了,你現在先幫我解決口腹之慾吧。」
「遵命。」
楚央莞爾,「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回。」
師心鸞已聽見水聲,猜到他八成是去撈魚。不過…他會烤魚么?
「嗯。」
楚央再次叮嚀,「別亂跑。」
師心鸞翻白眼,「啰嗦。」
楚央笑一笑,身形剎那飄遠至數百米,幾個瞬間就已消失了蹤影。
師心鸞暗自驚嘆。
這才是真正的輕功啊,比現代那些影視劇特效有衝擊力多了。
看一看四周。
這裡是城郊,有連綿群山,青翠欲滴,偶爾幾隻鳥兒飛過,發出一聲清響,自空中劃過弧線,然後化作一個小黑點,直至徹底消失。
她有些發怔。
當初爺爺給她取名一個『鸞』字,便是寓意鳳凰,全家人將她當寶。可她不願做籠中鳥,所以立志掙脫華麗牢籠,去追尋她的自由。
如今,她卻又被困於另一個時空之中。
心情低落下來。
直到熟悉的腳步聲自不遠處傳來,她側眸,便見楚央提著兩條肥美的魚快速掠自跟前。
「剛才在想什麼?」
隔了老遠,居然也知道她在走神。
師心鸞無語,忽然起了頑劣之心。
「想你啊。」
總不能每次都被他調戲,怎麼著她也得找回點主動權。
楚央一怔,自然知道她說的是玩笑話。
他眸光深邃,別有深意道:「但願有一天你能發自內心的對我說出這三個字。」
這次輪到師心鸞一愣。
這貨能不能別用這麼認真的語氣說這種類似表白的話?看著,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別廢話了,爺,您打算怎麼處理這兩條魚呢?」
君子遠庖廚,尤其楚央這種自詡風流公子哥兒,到哪兒都有一堆人伺候,還用得著親自下廚?
然而她又猜錯了,楚央還真的會下廚。
熟練的架火堆,熟練的生火,連烤野味兒的調料都準備得相當充分。
師心鸞看得一臉驚異。
「你還真會烤魚啊?」
火光中楚央淡淡一笑,「原本是不會的。後來離京在外,才知曉外面的世界或許沒有皇城裡複雜的勾心鬥角,但沒了錦衣玉食僕從隨侍,無論出身顯赫也好街頭乞丐也罷,連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沒有。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但有時候,錢也不是萬能的。」
他語氣淡漠,卻沉澱出幾分歷經紅塵的蒼涼。
師心鸞深以為然並感同身受。她知道楚央在外那十年必也是歷經辛酸,就如同自己曾經的奮鬥。不過自己好歹進的是舅舅的娛樂公司,不必面對娛樂圈裡的潛規則。
楚央的體驗,大約比自己還要深一些。
「在京城,是享受生活。離開了家族的庇佑,卻要想方設法該怎樣學會生存。」
她有感而發,楚央卻聽得渾身一震。
猝然回頭。
「別這麼看著我。」
師心鸞不以為意,「你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養尊處優長大的貴公子,又天性乖張膽大包天,有條件的前提下,自然是想怎麼快活就怎麼快活。所以你說你曾經荒唐過,倒也無可厚非。」
她似評價楚央,又似在評價自己。
「不會顧及別人的感受也不會委屈自己,更不會放低姿態,恣意的遊戲人間。其實本沒什麼錯,但你太猖狂太目中無人,將自己的肆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此乃罪大惡極,不可饒恕也。」
楚央盯著她,慢慢的,他嘴角露出一抹笑。
「如果當年那個人不是你,你是否就不會下最後的結論?」
師心鸞想了想,眼神漸漸浮上些許茫然。
「或許…」
她自己本也是涼薄之人,若非借著這具驅殼與楚央有了那麼些糾葛,未必就會因此對他有偏見,頂多也就視為陌路人罷了。
想著想著她便有些出神,心裡更是升起幾分怪異的情緒。
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她不是應該很討厭排斥這個人么?怎麼越是相處越是與他產生了共鳴?
不自覺的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楚央正垂眸翻烤著處理乾淨的魚,肉質的鮮嫩和清香混合著不知名的花草清香。淡淡煙霧籠罩他眉眼,將他淡漠的眼神渡出幾分認真,而那一線薄唇也似淡化了顏色,整個人都似雲間山霧中若隱若現的神仙天人。
就連他此刻翻烤的魚肉,都覺著是世間難得的美味佳肴。
長袍逶地,衣袂翩躚,林下逸士,沾染了人間煙火氣息的謫仙……
師心鸞驀然低笑出聲。
楚央側眸,啟唇微笑。
「想到什麼高興的事兒,說出來讓我也跟著樂一樂?」
「沒什麼可樂的。」
師心鸞隨手將一根樹枝扔進火堆,「只是覺得,如果你哪天惹怒了皇上被貶官,就靠著這一手烤魚的本事,也餓不死。」
楚央卻道:「當真是作孽太多,以至於現在想聽你一句實話都難如登天啊。」
師心鸞不置可否。
「楚央,你現在做的這些…是在討好我?」
「別說得那麼功利。」楚央眉目溫柔,「其實你承認我對你好也不丟人,畢竟我們是夫妻嘛。我這個做夫君的對你好一點,本是分內之事。」
「還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師心鸞這次沒直接開罵,「你不就是漲想贏我?」
我想睡你!
這話在腦子裡過濾一遍,到底是沒敢說出口。雖然贏了賭局的最終目的就是光明正大的爬搶媳婦的床,但世子爺深知媳婦的脾氣,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說出來是肯定會壞事的。
好容易她似乎對他改觀不少,這個緊要關頭,是要好好表現趁早俘獲佳人芳心,才能保證自己的地位永垂不朽。
不能操之過急,否則只會弄巧成拙。
「你這麼想就狹隘了。贏了你頂多只是挽回尊嚴和面子,但夫妻和睦,可是關係一生的大事。」
「所以你是覺得現在只能睡軟榻特別委屈特別沒面子也特別傷自尊咯?」
這話每個字都是陷阱,稍有不慎就會掉下萬丈深淵。
楚央在心裡下了定義並且仔細斟酌后說道:「怪只怪我從前太混賬做了許多混賬事,以至於讓阿鸞失望透頂,不過略施薄懲已是手下留情,我感激都來不及,怎敢委屈?自尊嘛,自然不及阿鸞的心情重要。」
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師心鸞似笑非笑看著他,「爺,您是不是自覺作惡太多所以連說一句實話的勇氣都沒有了?」
「阿鸞此言差矣。」
楚央正色道:「我對你說的話句句屬實,如有謊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早該不得好死!
師心鸞哼一聲,在封建迷信崇尚鬼神之說的年代,這傢伙也算是一股難得的清流了。
「話別說得太滿,小心應驗吶。」
楚央笑眯眯的湊近她,「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師心鸞回以一個溫柔的笑。
「當然,畢竟,我也不想再做一次寡婦。」
這女人,說話永遠綿里藏針。
楚央搖搖頭,將已經烤好的魚取下來,放在旁邊準備好的荷葉盤子里,掏出一把精緻的小刀,仔細的剃光魚刺,再遞給她。
師心鸞莞爾,「服務周到。看來你這些年學到不少東西,怎麼就沒洗掉你身上這股自我感覺良好的貴公子習氣呢?」
「這魚已經只剩下肉了,你怎麼還是滿口刺兒呢?」
楚央表示無奈又無辜。
師心鸞眨眨眼,「難道妾身說得不對嗎?」
楚央一頓。
久違的兩個字讓他想起那晚在醉紅樓的情景。當時只覺得心中煩悶鬱結,然後破天荒的跑去侯府找她。
此時心存內疚。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何要內疚。以他的性子,就如同她方才所說,恣意遊戲人間,就算有愧於他人,也得端幾分姿態,斷不會主動跑去交代自己曾經做下的混賬事以至於她現在還耿耿於懷不願與自己親近。
現在想來雖覺當時太過衝動,卻並不後悔。
她此刻對他心存偏見言談之中總免不了譏笑諷刺指桑罵槐,他卻再無任何心理負擔,可以心懷坦蕩的與她鬥嘴鬥智。
這種幾乎不應該存在在他身上的詭異心理,讓他一度覺得自己有受虐傾向。
最後仍舊歸結於愧疚,以及…看她比看別的女人順眼。
可是,真的只是這樣嗎?
世子爺困惑之時,師心鸞已在品嘗他方才烤的魚肉,並且不吝讚美道:「味道不錯,肉質鮮嫩,軟滑細膩。爺,我覺得你以後如果在京城混不下去了,其實可以去做廚師,再加上你糊弄人的本事,說不定能混出個食神的稱號,也不算給祖宗丟臉。」
「如果你在旁邊給我端茶倒水鋪床疊被,也不無不可。」
他將另一條剃完骨頭的魚肉遞過來,說出的話似假還真。
其實你是想說再有暖床服務就更完美了吧?
師心鸞知道他那點小心思,卻沒戳破。
「我最近減肥,不吃了。」
「你身材纖濃合度,凹凸有致,抱起來手感剛剛好,減什麼肥……」
話未說完,盤中餐便化為利器直戳他眼睛。
楚央隨手拿過新鮮荷葉,輕輕一接,便將那一塊塊的魚肉全都收入囊中,眉眼彎彎道:「謝娘子賞賜。」
然後就慢條斯理的吃起來,並不介意那是她吃剩下的。
師心鸞瞪著他,不知為何臉有些紅,掩飾性的低罵一句。
「變態。」
楚央充耳未聞,倒是覺得她臉上兩團紅霞甚是美妙又可愛。
------題外話------
我果然不擅長寫感情戲,卡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