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一更)
七天婚假轉瞬即逝,楚央去上朝了,繼續調查景陽侯府的案子。
中常侍的事兒沒有暴露出來,但生活在這座皇城底下的人,哪個沒有七巧玲瓏心?皇子們各懷心思,不動聲色。
貪污受賄歷朝歷代都有,每每動輒都得牽出一大片。
而這一次…
刑部關於此案的案件少得可憐。因為最重要的證人已死,贓物又查無所獲,刑部以及大理寺一堆官員湊在一堆兒跟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可謂急的是焦頭爛額。
楚央一來,眾人就輕鬆不少。
這個案子是楚央挑出來的,皇上給他的授權說是陪審,但這事兒該如何調查,還得他說了算。
皇上喜歡搞制衡之術,所以幾位成年的皇子幾乎都在六部佔有一席之地。
太子有自己的私兵,掌著吏部和兵部。
四皇子掌著戶部,五皇子掌著刑部,就連最平庸的七皇子,也在禮部任職。
只剩下工部還未曾有皇子插足。
景陽侯府的案子一出,吏部戶部刑部都得干涉進來。
首先,宋鐘鳴的貪污的最終目的是陞官,而這些年插足他仕途的,必然會經過吏部。戶部說得簡單點就是財政大使。
貪污受賄被查抄出來的所有金銀財務,都是要通過戶部充進國庫的。
所以從景陽侯府查抄的那些贓物來歷,就是戶部的事兒了。
有皇子底下中常侍涉足此案,所以皇上聖旨上名言,不許任何皇子插手調查此事,以免眾人互相推脫陷害,又鬧得整個皇城烏煙瘴氣不得安生。
戶部核對了一個月的贓物,總算整理出了一個完整的明細單子。
楚央一邊翻看著吏部那邊的官員升調檔案,一邊問刑部尚書,「審過了?」
刑部尚書李尚山點頭,「按照吏部那邊的卷宗檔案,宋鐘鳴這八年在明州政績平平,所以一直不曾有過任何升遷。但前景陽侯宋鐘行經不住酷刑招供,他的確曾和吏部侍郎通過氣,在宋鐘鳴的官員考評上做了假。當時的吏部侍郎,乃宋鐘行妻舅。」
楚央點頭。
「五年前…當時太子還未入吏部。後來這個吏部侍郎在上一屆科考整理卷宗出錯,險些釀成大禍,皇上龍顏大怒,將他貶為平民。」
也正因如此,宮越才著意翻看了往年官員卷宗,再經過重重篩選推敲,發現景陽侯府,居然還有個在明州任職卻一直默默無名的縣令。
由於年深日久,好多重要證據已被燒毀,靠這些東西是查不出什麼來了,只能從當事人身上展開調查。
所以楚央離京之前,就與宮越通過氣兒,以紈絝為假面,重點暗查宋鐘鳴。卻沒想到,居然查出這麼大一條線索來。
當真是意外的驚喜了。
「沒錯。」
現任吏部侍郎郭達乃太子親自提拔上來的,是太子的心腹。
「根據吏部留存的檔案,宋鐘鳴的履歷很有意思。」
他看向楚央,神情微妙。
「他正好與世子乃是同一屆進士,榜上前十,僅次於榜眼。」
這個楚央知道。
「他父親出身不高,以至於他雖有才,也不能一步登天施展抱負。不過,也不至於流落到只做一個小小縣令的地步。」
按照本朝科舉分配製度,便是舉人都有可能做地方知府,更何況宋鐘鳴也是世家子弟,不過就是偏支罷了。
「想來,這也有宋鐘行的功勞吧?」
郭達點點頭,「世子英明,正是如此。宋鐘鳴本應分配至滄州為知府,但宋鐘行狹隘,對這個素有才華的堂弟很是忌憚,夥同自己的娘舅。在宋鐘行的人品上,抹黑。吏部上報皇上后,這才將他分配至了明州。」
楚央瞭然的笑笑。
「皇上愛才,卻用人嚴謹。有此決斷,應是希望他在明州磨礪一番再予以重任。只是沒想到,宋鐘行狹隘至此,竟千方百計阻撓他升遷。他這才鋌而走險,干起了貪贓枉法的勾當。」
搖搖頭,「可惜了。」
郭達不語。
楚央受寵,在背後揣測一些無傷大雅的聖意也沒什麼,他們這些為人臣子的,卻不敢放肆。所以,只拿兩隻耳朵聽著就好。
感慨一句便罷,楚央又問:「景陽侯查抄出來的贓物,合計有多少?」
戶部尚書蔡立松立即呈上卷宗,「景陽侯祖上隨太祖打天下,曾獲不少賞賜之物。歷代下來,也頗有資產。除卻這些,共查抄出來的來歷不明之物有東珠二十串,和田玉雕一株,前朝瑪瑙料八駿鼻煙壺一支,羊脂玉如意九枚…」
楚央眉頭一挑,眼神微深。
從刑部出來,他便回了王府。
出嫁后,師心鸞再也無需掩人耳目的看醫書,空閑的時間就更多了。
雖然她是不想接收王府的中饋,但蘅芙苑的庶務,她這個世子妃卻是責無旁貸。
這蘅芙苑就她和楚央兩個人,事兒卻也不少。丫鬟婆子小廝的分工,以及蘅芙苑單獨的賬目等等,她也忙了好幾天才全盤落實。
如今閑下來沒事兒做,乾脆拉了樂槐教她武功。她所學畢竟有限,這個世界的古武顯然更為博大精深。雖然經脈骨骼已經固定,不能修鍊什麼內功,但多學一些新的招式,也是不錯的。
楚央回來,正巧就看見她正在花園舞劍。
或許是她有基礎,也或許是有天賦,一套七絕十三式舞得行雲流水赫赫生風。
他忍不住撫掌誇讚。
「不錯。」
師心鸞剛好最後一招收尾,回頭見他立在一株木槿前,目若流星,淺笑如水。
將劍扔給樂槐,就著自霜端來的木盆洗了手,隨意的問:「你倒是回來得早。」
楚央走過去,上下打量她。
她向來不喜歡繁重的衣著配飾,除了平日里晨昏定省,回來就立即換上便衣,頭上金釵玉簟也盡數摘除,只挽成一根長長的辮子,看起來簡單大方有不失清雅美麗。
「母妃不是迂腐之人,你若是不喜歡,也不必每日強迫自己穿金戴銀的去給她請安問候。反正在自己家裡無人看見,就這樣穿就挺好。」
師心鸞撇撇嘴。
「爺,您莫非忘記自己還有個古板並且對我這個二嫁兒媳婦很有意見的父王?」
她那王妃婆婆的確寬厚,以至於她常常悲憤罵老天爺。楚央這傢伙上輩子究竟是救濟蒼生了還是拯救了銀河系?居然這輩子攤上個這麼好的娘。
命也忒好了點。
不過罵完以後她又想到自己,自個兒也是含著金湯匙長大,家裡長輩們寵著。小時候自己無法無天欺行霸市的時候,估計看在旁人眼裡,也早將她罵了個狗血噴頭了。
如此一想,也就平衡了。
楚央笑一笑,拿過帕子給她擦了額頭上的汗,然後牽過她的手往房間里走,「父王脾氣是急躁了些,卻不是個古板之人,不過嘴硬心軟罷了。你行得正坐得端,他不會挑你毛病。況且他是長輩,偶爾叮囑你兩句,你聽著就是,在他面前做做樣子,也就那麼片刻。在我這裡,任你怎麼折騰都行。」
身後紫霜幾個丫頭聽著,都抿唇笑了,心道姑爺對小姐可是真真兒的寵,非但一點脾氣沒有,還縱容小姐各種失儀之舉。
就這個形式,即便小姐短時間內不曾有孕,也不會失寵。再加上王妃護著,小姐的地位基本算是牢不可破了。
夫妻兩人回了屋,驅散了丫鬟,楚央便站在她身後給她解辮子,這是夫妻倆日常相處模式。
師心鸞起初有些抗拒,但這不要臉的總喜歡湊上來,久而久之,她也就隨他了。
「找我有事兒?」
「沒事兒就不許我回自個兒家了?」
「愛回不回。」
師心鸞半闔著眼,「新官上任三把火,沒在刑部燒起來?」
楚央低笑。
「想燒也得有理由才是,京城統共就這麼大的地兒,富貴門閥的府邸成群佇立。若是不慎失火,損失可就大了。」
師心鸞臉上堆笑。
「你這話,意有所指啊。怎麼,景陽侯府查出的贓物,有貓膩?」
她素來心思玲瓏,楚央並不意外她能猜到。
「你上次與我說過,景陽侯府之前送給你祖母的壽禮,是羊脂玉如意。今天戶部那邊統計贓物的明細單子出來了,從景陽侯府搜出的羊脂玉如意共有九枚。而這批玉如意的生產地,是并州。」
四皇子齊王的舅舅,正是并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