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她懂他
師心鸞不是沒殺過人,來這個世界第一天,她就毒死了平秋。但平秋是罪有應得,就算她不動手,平秋最後被查出來,也逃不了杖斃的結局。
可這不代表她真的就是一個視人命為螻蟻的人。
隨身攜帶毒針是以防萬一,像剛才那種情況,性命在即,出於求生的渴望和自衛的意識,她本能的殺死給她帶來威脅的敵人。
或許這也與遺傳基因有關,爺爺二叔和大哥都是軍人,上過戰場拿過槍對抗過恐怖分子。她骨子裡就有對惡勢力的反抗和痛惡,所以殺死那些人,她並不會覺得罪惡和負疚。
但楚央…
想想兩人數次交鋒,第一次她主動撲倒他,第二次他跟蹤她卻沒揭穿她,第三次他求了賜婚奪了她的玉佩派人監視她…
種種惡行讓她憤怒排斥甚至是厭惡,卻也沒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不知為什麼,師心鸞腦海里忽然就回想起北靖王妃溫柔慈愛的目光。那樣的眼神,讓她想起了她遠在另一個世界的家人…
師心鸞想起了很多年前,大約是她五歲的時候,和大院里一個孩子起了衝突,最後她捂著磕落半顆牙的嘴回家。
爺爺看見她滿臉滿手的血,氣得當場就直接掏槍去找對方算賬。
實際上那孩子比她慘,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了。而她之所以磕掉半顆牙,是因為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剛好撞在一塊石頭上。
她穿越到了一個歷史上不存在的年代,那麼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呢?是植物人,還是…已經死亡。
無論哪一種結局,對她的家人都是無法承受的打擊。尤其是爺爺,他今年八十歲了。家裡孫輩那麼多,爺爺最寵她。雖然惱怒她不聽勸告進了娛樂圈,但她從不懷疑爺爺對她的偏愛和縱容。
如果得知她死亡或者可能再也醒不過來的噩耗…
師心鸞無法想象那樣的後果,所以穿越半個月,她盡量剋制自己不要去猜測和臆想,最重要的,是早些回去。
北靖王妃喚起了她對家人的思念,也喚起了她對生命的仁慈和敬畏。
就如同此刻,她會聯想到,若是楚央死了,那麼作為母親的北靖王妃會有多麼痛心疾首?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她那麼渴望回家,就是不希望她的親人面對這樣的悲劇。那麼她又憑什麼讓另一個母親,承受這樣的痛苦?
所以她沒有選擇一勞永逸,而是與楚央談判。
諸般複雜心情盡在腦海劃過,眼底滄桑轉瞬即逝,她深吸一口氣,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娶我,別拿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一套來糊弄我,我也不想知道你有什麼苦衷或者隱情。但無論是什麼理由,你都沒資格要求理所當然的配合你。雖然你這個人有時候挺混賬,也很不要臉,但應是一個有底線和原則的人。對於一個明顯很不想跟你有關係的女人,你可以用你的心機用你的手段來讓她心甘情願嫁給你,而不是藉助他人的手讓她不得不對你屈服!這樣的做法,相當狹隘。」
楚央挑眉。
從她算計他給他下毒然後試圖談判的時候,他就知道她不會真的殺了他。這女人是狠,也果斷乾脆,卻也不是個是非不分之人。
讓他意外的,是她剛才的表情。
茫然,猶豫,懷念,溫柔,悔悟,期待,痛楚,掙扎,恐懼,甚至還有那麼一絲的絕望。
這半個月,他早就將她調查得清清楚楚。她這十幾年的經歷的確坎坷,蒼涼複雜可以理解。但面對究竟殺他還是不殺的問題,她茫然猶豫掙扎說得過去。其他表情,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
她在懷念誰?以至於露出那麼溫柔的眼神。又在悔悟期待著什麼?是什麼讓她痛苦恐懼甚至絕望?
「你剛想到了什麼?」
從認識她的那天起,當然這個認識是指那天在侯府她被下藥撲倒他那一次。因為在此之前,他對這個女人幾乎沒有印象。
他見過她冷情殘酷的一面,見過她故作可憐的一面,見過她憤怒至極卻隱忍不發的一面,唯獨沒有見過她真正脆弱的時候。
所以他好奇,好奇到底是什麼,讓她突然之間流露出莫大的哀傷和脆弱。
師心鸞瞥他一眼。
「想到如同三年前一般含恨出嫁的悲憤,想到要忍受被人戳脊梁骨的憤怒,想到無力更改命運的悲哀,想到要和一個我不喜歡的人度過餘生的凄涼,想到即將被我連累受人指點的父親和祖母以及還未出嫁的兩個妹妹的無辜,想到被一群你的桃花債我的假想敵針對的委屈,想到被你連累成為你政敵的眼中釘再發生方才事件的恐懼,想到即將面對一個明顯嫌棄我二嫁身份的公公的無奈,想到抗旨不尊和滿門抄斬的悲慘,想到我曾經的輝煌和榮光…」
一口氣,十個『想到』,成功詮釋了她方才諸般神情。
但還缺一個!
「我以為…」楚央慢吞吞的說道:「你應該想到的,是太子。」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說完這句話后,關注師心鸞神情的動機,多了幾分微妙。
師心鸞抿了抿唇,月光下她面容沉靜美好,長發潑灑如墨,襯得那張臉越發美得驚心。
「我不喜歡追究曾經,包括『曾經』的是非對錯。你單知道我這樣的女人得了你的庇護會更好過一些,卻不知你能給我的或許是我需要的,卻不一定是我想要的。就如同你,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得到許多東西,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包括女人。卻偏偏要選擇一條艱難曲折的路,儘管最後殊途同歸。但你從中獲得的成就感卻是大不相同。」
楚央眼神一震。
他以為她只是性格對他胃口,卻不曾想,她竟懂他。
師心鸞背靠歷經殺戮后頑強佇立的一根湘妃竹上,瞥他一眼。
「你才去了明州不到半個月,就惹來殺身之禍,對方甚至已經窮途末路到要靠挾持我來威脅你的地步。由此可見,你在明州做出了不小的政績。一個小小的巡河使,都能翻出這麼大的動靜,潛力非同尋常。」
她理智的分析中肯的評價,最後得出結論。
「看來你這十年必定有非凡閱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