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彷徨
還是熟悉的稱呼,可喬晚卻已經明確地知道,面前的已經不是那個人了。
之前的那段往事,喬晚不能說心裡真的毫無觸動。
裡面涉及到的那些人,只要稍微推敲,她就能猜出個大概了。
主要負責的研究員就是沈宴的父母,那個第一個被投入實驗的孩子,應該就是沈宴了吧?
後來的故事就更清楚了,剛出生就被醫生下了診斷書,幾乎沒有多少存活希望的喬熙,被她的爸媽帶去了實驗室。常規醫學已經救不了兒子的命,這對夫妻終於想到了他們投資的那個項目,也只能咬著牙拼一把了。
雖然喬熙這些年和正常孩子不太一樣,但他至少活了下來,而不是在出生以後,還沒來得及多看看這個世界就離開了親人的懷抱。
至於史密斯後面的那幾句話,喬晚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她又不是傻子,聽了這麼幾句話就能跟沈宴鬧彆扭。
她父母的死根本就不是沈宴的父母或者是那個項目造成的,而是因為史密斯這些人的貪慾。
誰才是罪魁禍首,喬晚拎得清。
她沒興趣做狗血言情劇的女主角,聲嘶力竭地和男主來一場虐身虐心,有誤會也不解開的虐戀。
比起這個,喬晚更關心的是沈宴的狀況。
雖說同樣是被送到實驗室的孩子,可沈宴的情況與喬熙分明就是不一樣的。
喬熙是喬文立和易桐別無選擇之後,為了兒子的命才無奈做出的決定;可沈宴呢?
他是出生后被發現了天賦,就被送進了實驗室,還是因為其他和喬熙類似的原因?
現在沈宴被催眠過的記憶明顯沒有恢復,除了死去的研究員和他的父母,誰也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連史密斯這些人,也只能從那個背叛了實驗室,卻死在了空難中的研究員那裡知道一些表面的東西而已。
喬晚擔心沈宴會傷心。
他看上去好像什麼都不在意,沒有多少感情。可實際上,沈宴的心很柔軟,被他放在心裡的人,才是最容易傷到他的人。
上一世沈宴作為商人,吞併了好幾家國外著名的企業。
當時他神一般的控股能力,甚至被作為教科書式的商業戰術記載到了高校的專業教材中。
那時候喬晚還不知道背後的故事,今天才想了起來。
剛才史密斯聯繫的那些人裡面,有好幾個都是上一世被沈宴拉下馬的。
不管是那個時候,還是如今,他都在為自己的父母報仇。
就算他們一家相處的方式和喬家不同,也不代表沈宴就真的對父母沒有感情。
但現在……
喬晚擔心史密斯的話會讓他難受。
所以,在聽到那幾句挑撥的話之後,她根本沒有心思對付史密斯,反而轉頭看向了沈宴。
他的皮膚十分白凈,此時不只是因為室內的燈光,還是因為低垂著眼眸的樣子,竟顯得有些虛弱孤單。
黑色的短髮乖順地貼服著,讓他這一刻沒有了平常的漠然孤傲,反而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孩子。
喬晚不由得心中刺痛,突然有了一種想要去擁抱他,讓他覺得溫暖的衝動。
沈宴卻已經有了動作。
他大踏步地朝著史密斯走去。
從進屋開始,一直是喬晚佔據主導地位,讓史密斯在很多時候不由得忽略了沈宴的存在,只感覺到了喬晚給他帶來的恐懼。
如果說之前史密斯還抱有幾分脫困的希望,哪怕是出賣其他人也在所不惜。那麼後來,喬晚的態度已經讓他明確地感覺到——這一次是真的栽了。
打從一開始,這兩個年輕人就沒想過要放他們這些仇人離開。
一旦知道自己沒有前路可言,史密斯乾脆破罐子破摔起來。
他不好過,也別想讓別人好過!
那些和他合作的同夥,也都會被騙來步入他的後塵。
而這兩個年輕人……
不過就是兩個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小夥子,感情能有多深厚呢?估計也就是因為復仇才走到一起的吧?
這種關係,是最容易因為一些小事破裂的。
或許,等到這兩人鬧翻,他還能有一線生機。
哪怕他最後還是逃不過一死,這兩人也別想快活。
今天的話,等到某個時候終會成為一道裂痕,讓他們倆自相殘殺。
只要等到某些人出現……
史密斯心裡已經陷入了執念。
可看到沈宴面無表情地朝著他走過來的時候,他卻忍不住背後發寒,身上的汗毛都像是感覺到了危險一般直豎起來,總覺得下一刻他就會被對方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的預感是對的。
沈宴根本沒有多說,一根手指便往他的某個穴道使勁兒一按,史密斯幾乎是瞬間就哀嚎了起來。沈宴的臉上卻毫無動容,轉移到了下一個地方繼續按下。
他的力氣不如喬晚這樣被強化之後的厲害,可他熟悉人體的構造,知道該怎麼讓對方感受到疼痛的刺激。根本不用多費力氣,就讓史密斯整個人都癱坐在了椅子上,連續慘叫了一個多小時,到最後嗓子啞了,連喊出來的力氣都沒了。
如果不是還有那些繩子捆著他的身體,估計這會兒連坐都坐不穩,直接滑落到地上躺著了。
沈宴卻站直了身體:「你想活著?很好,我就喜歡滿足別人的願望。不過,你很快就會發現,死亡會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了。」
他伸出手,直接卸了史密斯的下巴,讓他既無法叫出聲,也不能咬舌自盡,然後從包里拿出了紙巾細細地擦過了手指。
沈宴再也不看史密斯一眼,轉過身拉住了喬晚就朝外面走去。
「啪!」
房間的燈熄滅。
隨後便是房門被關上的聲音。
無處不在的黑暗將史密斯籠罩著,令人窒息的寂靜和黑暗一樣將他包裹。
他的身體痛到了極致,彷彿靈魂都要忍受不住這種煎熬,直接掙脫肉體的束縛,飄到空中去了。
史密斯不知道後面還有什麼在等著他,只知道沈宴絕對會像他所說的那樣,將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史密斯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口水從合不攏的嘴角留下,他發出了嗚嗚嗚的叫聲,輕得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他茫然地看向門口的方向,突然後悔起自己激怒對方的決定。
他是不是錯了?
可能,死亡會比他現在的狀況更加輕鬆。
出了門的沈宴卻一路拉著喬晚不發一語。
他的臉色難看地可怕,就算通過秘密通道回了學校,也沒有半分緩解。那雙薄唇緊緊地抿在一起,因為太過用力,甚至已經泛了白。
他的手卻緊緊地攥著喬晚的手腕,怎麼也不肯放開,好像生怕誰會從他手中將人奪走似的。
一路到了喬晚的宿舍樓下,沈宴才停了下來。
他臉上看著有些慘淡,一雙黑色的眼睛里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這麼靜靜地看著喬晚。
下一刻,沈宴鬆開了手,就要直接離開這裡。
喬晚沒有追上去,而是在他身後問道:「你真的要走了嗎?你不打算跟我說些什麼?」
沈宴邁出去的腳步一頓。
他不比喬晚。
在感情方面,沈宴就像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固執地將自己鎖在房間里,甚至還不如心智尚小的喬熙會表達內心的情感。
他以為和父母總是有親情在的。
雖然一家人十分平淡,但他們回到家裡也會抽出時間陪他出門。雖然沒有什麼交流,但他們給了他優渥的條件,和最好的教育,甚至影響到了他未來的選擇。
如果不是那場空難,他或許會在國外繼續深造,然後走上和父母同樣的道路。
但現在,他才發現這些可能都是假的。
他或許在父母眼中只是一串數據,用來證明他們實驗的有效性的實驗體。
從前,沈宴知道父母沉迷於科學實驗,也疑惑過為什麼他的父母不常在家。但長大以後,他本就性子冷淡,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父母不欠孩子的,他們沒有那個義務必須要為了孩子放棄他們崇高的理想和事業。
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父母在這份事業上的痴迷,甚至讓他這個兒子都成了其中的一環。
都說其他的感情最經不住考驗,父母對孩子的愛卻是無私偉大的。
但他呢?
沈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不夠好,才會被如此對待。
在聽到史密斯的挑撥之後,他分明可以有許多種方法,邏輯清楚地反駁回去。
但他卻膽怯了,退縮了。
連父母都可以放棄他,喬晚呢?
她是不是也會覺得他不夠好,永遠地離開他?
沈宴不想聽到那些仇恨的話,也不想聽到喬晚對他說什麼分開,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躲。
躲到角落裡,像是很小的時候,一個人在家,害怕門外的聲音,所以悄悄躲進衣櫃藏起來一樣。
只要將自己藏起來,就不會聽到那些傷害他的話了。
平時看上去越是漠然,心裡反而越是重視。
更何況,史密斯還有沒說的話,喬晚不一定能看得出來,他卻已經從對方的言行中分析出來了。
沈宴在那一刻甚至恨起了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一雙眼睛,為什麼會有這樣一顆大腦,讓他想要裝傻都不行。
他無法想象,等到史密斯隱瞞的那件事暴露出來,喬晚會用什麼眼神看他。
若是之前,沈宴還會細想這件事可不可能另有隱情。
但現在,聽了前面的那些話,他無法找出什麼令自己安心的理由。
喬晚對家人的重視,沈宴再清楚不過了。
喬文立夫妻倆有多好,他甚至也是知道的。
在那個世界里,他親眼見證過喬家的生活有多麼幸福快樂。
一旦讓喬晚知道這一切的毀滅和……
沈宴不敢想下去。
然而,被喬晚叫住的時候,他又捨不得邁開腿了。
他幾乎想要轉身將她摟進懷裡,像從前一樣叫她一聲「晚晚」。
可他不敢。
喬晚卻已經從沈宴的狀態中看出了點兒什麼。
如果只是史密斯那幾句挑撥離間的話,沈宴不可能這麼在意。
如果是因為他父母的那些作為,沈宴再怎麼傷心,也不可能不敢面對她。
喬晚心裡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卻一時沒有抓住。
她大概猜到其中或許有什麼隱情是她不知道的,或者說是沒有看出來的,但她不願意去猜去想了。
喬晚只知道,別人的錯,沒必要讓沈宴去擔負。
前一世,是沈宴救了她和喬熙。
雖然喬熙最後還是死在了醫院,可至少是乾乾淨淨地走的,而不是絕望地留在那個村子里。
他給了她重新開始的機會,讓她得以回到B市。哪怕是沒有抓到背後的兇手,也狠狠地向喬明芬一家報復了回去。
這一世,也是沈宴給了她新的線索,讓她不至於一直被蒙在鼓裡。
更是他陪著她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副本世界,讓她不至於在陌生的任務世界中迷失自我。
喬晚從來就不是什麼矯揉造作的性子。
她敢愛敢恨,一旦認定了就不會回頭。
不管背後還隱藏著什麼,至少她知道,沈宴與此無關,這就夠了。
「你跟我來,」喬晚主動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往樓上走去,「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沈宴渾身有些僵硬。
說什麼?
是再也不要見面了?
不。
他感覺到喬晚拉著他的手時傳來的溫度,忽然之間心態就發生了變化。
他決不允許她離開。
其他人的錯,為什麼要他來擔負?
如果喬晚真覺得他對不起她,他可以用剩下的生命去償還。
但是,他不可能放開她的!
沈宴反手握住了喬晚的手,緊緊的,完全不容人掙脫。
喬晚當然不會有掙脫的打算。
相反,感覺到沈宴的動作之後,她的心情還放鬆了起來,在沈宴看不到的角度勾了勾嘴角。
算這傢伙腦子反應的快。
如果他真的敢說什麼對不起,以後不會再出現的話,看她不打爆他的狗頭!
至於喬晚要說的話……
她的心在胸腔里跳動著。
本來應該是很緊張的時刻,她卻感覺心跳平穩極了,彷彿一點兒也不覺得慌亂。
告訴他吧。
喬晚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個笑容。
沒錯,就這麼告訴他好了。
這已經不是沈宴第一次到喬晚的宿舍來了。
可這卻是他最緊張的一次。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喬晚敢說分手,他就算是用強的直接堵回去,也絕不同意。
兩人都防備著對方要說分開,一路到了喬晚的房間里。
「好了,坐下。」喬晚拍了拍對面的沙發,讓沈宴坐過去。
沈宴站在旁邊,抿了抿唇,卻直接坐到了她的旁邊,跟她擠在一起也不願意挪開。
明明是很嚴肅的時候,喬晚卻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果然還是那個沈彆扭。
「咳咳。」喬晚清了清嗓子。
就連這樣一個小動作,沈宴都如臨大敵,緊張地看著她,直盯著她的嘴,彷彿警惕著她會說出什麼他不想聽到的內容。
喬晚被他這樣子逗得差點兒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了,乾脆直接伸手捧住了他的臉,讓他直視自己的眼睛。
這樣親密的動作,彷彿暫時撫平了沈宴心中的不安。
他獃獃地看著喬晚的雙眼,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的睫毛。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喬晚認真地看著他說道,「你其實是我的恩人?」
「嗯?」
沈宴眼神閃了閃,收回來的手指一緊。
在和喬晚確定了戀愛關係之後,沈宴專門去查過一些談戀愛之前、之後需要注意的事情。
這種開場,讓他立刻想到了一種情況——
喬晚這是要給他發好人卡?
沈宴心中一凜,想也不想就打斷了喬晚之後的話,直接開口說道:
「第一次輔導你學習的時候其實並不費勁,而且那是我自願的;第二次我出現的時候,你也已經自己把那些渣滓解決掉了,和我沒什麼關係;第三次更是你幫助了那些獸人,我什麼都沒做;第四次還是你帶著龍群及時出現救了我。所以……我不是你的恩人。我也不是施恩不圖報的好人,你不許給我發好人卡!」
他甚至耍賴道:「你還救了我一次,在我沒報恩之前,不許趕我走!」
喬晚本來已經在腦海里想著措辭,該怎麼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意思,還要讓面前這位相信科學的社會主義接班人相信她說的都是事實,就被沈宴這一連串的話砸暈了頭。
沈宴在反駁別人的時候,向來喜歡加快語速。
喬晚早已經習慣了他這種特殊的「愛好」,並不存在沒聽清楚的問題。
所以……
輔導學習?
自己解決了渣滓?
幫助獸人?
帶著龍群救了他?
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這些事情,喬晚根本不用思考,就知道是來自哪兒。
再想到她之前用精靈語對沈宴進行試探,這傢伙那一臉茫然無辜的樣子,喬晚此時心裡有一萬種暴打他的方式在醞釀著。
至於沈宴提起的什麼好人卡不好人卡的,喬晚完全沒有在意。
她只咬著牙問道:「你究竟是什麼時候記起來的?」
如果不是這次意外,他還準備瞞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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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恭喜Sylvia1212、hjh輪迴升級為本書粉絲榜的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