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最後時光2
趕到醫院的時候，歡仔迅速被推進急救室，在裡面搶救了五個小時，倪半仙趕到的時候，吳笛在急救室門口坐立不安地走來走去，眼裡全是紅血絲，看得倪半仙心疼極了。
"我點了外賣，趁熱吃點吧！我替你守著！"
已經是大半夜，哪裡有像樣的外賣，其實是倪半仙讓董大東親自做了送過來的。
吳笛擺擺手，倪半仙把她拉到自己懷裡，用力地抱住，"沒事的，你放心，萬一真有事，大不了我把房子賣了，咱找最好的腦科醫院！"
倪半仙輕輕拍了拍吳笛冰涼的背，最好的朋友遭難，自己心裡也像被刀割一樣難受。
"輕微腦震蕩，外部傷口已經縫合，先住院觀察幾天，如果病人醒來以後認知沒有問題，就問題不大。如果認知出現了問題，恐怕--"
"恐怕什麼？"
"恐怕會引起失憶。腦震蕩患者清醒后常有近事遺忘、頭痛、頭暈、噁心、厭食、嘔吐、耳鳴、注意力不集中等癥狀，應注意卧床休息，避免外界不良刺激，減少腦力活動，適當給予鎮靜及改善植物神經功能藥物等治療，並注意患者的心理調節和治療。"
吳笛愣了愣，如果歡仔醒來不認識她了，那連變身的事肯定也不會記得，那她就真的變成了另一個真正的吳笛了，而自己也會永遠以歡仔的身份死去。
吳笛退了火車票，在歡仔床邊守了一天一夜。醫生說歡仔會醒的幾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為了這百分之五十，吳笛每分每秒都在煎熬。
還好，倪半仙全程陪在她身邊。不僅作為經濟上的後盾，也在精神上全力給她安慰。她心驚膽戰地害怕著失去，失去心愛的女兒，倪半仙也心驚膽戰地害怕失去，失去自己最好的姐妹。
越是害怕失去，越是小心翼翼地呵護。越是害怕失去，越是緊緊抓住不放。
吳笛握住歡仔的手，一刻也不敢鬆開。直到歡仔的手指在她的掌心動了動，她激動得眼淚奪眶而出。
"你，你是誰？"
明明在心裡已經預演過無數次最壞的結果，但當歡仔用一種陌生人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時候，吳笛還是幾近崩潰。
她背脊一涼，愣了兩秒鐘，然後迅速展顏歡笑："你醒了，吳笛，我是你的遠房表妹啊，我叫阿歡，叫我阿歡就可以啦，嘿嘿。"
倪半仙把眼睛鼓得比乒乓球還大，萬分詫異地瞪著吳笛，還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吳笛朝她擠了擠眼睛，是要她配合撒謊嗎？
倪半仙的眉頭越擰越緊。
吳笛繼續不慌不忙地解釋："笛姐，你出車禍了，身邊又沒有其他親人，我剛好在城裡念書，我媽就讓我好好照顧你！"
歡仔伸手按住自己的額角，表情十分痛苦，一用腦思考就疼得厲害。吳笛見狀，趕緊叫來醫生檢查。
醫生檢查完，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口裡喃喃道："只要人醒了，就是萬幸了！"
醫生把吳笛叫到病房外，詳細說明了情況。說是疼和記憶障礙都是正常的，但就是無法確定何時恢復，也有可能永遠不會恢復。
"住一周院，過了觀察期可以接回家慢慢靜養，有的患者出院前就能恢復記憶，有的患者要一個月，也有的要好幾年。藥物在這方面起的作用並不大，一切只能看個人造化了。"
吳笛沒有再流淚，再大的艱難困苦，她都要撐住，因為現在的她必須為歡仔遮風擋雨。
失去記憶的歡仔，對自己和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心，一個勁地追問關於自己的故事。吳笛是誰，吳笛是個怎樣的人？喜歡什麼？厭惡什麼？夢想是什麼？
吳笛聲稱自己一直寄宿在表姐家，對錶姐的生活十分了解。
兩個人坐在醫院的草坪上，吳笛以表妹的身份向表姐講述著自己故事，那感覺很奇妙，像一個旁觀者一樣來回顧自己短暫而悲情的一生，忽然感覺也沒那麼悲了。
"你呀，讀大學之前都是個假小子，做起事來風風火火，你不喜歡吳春花那個名字，一直抱怨這個名字太土了。後來，到了大學，乾脆改成了吳笛。"
"我怎麼覺得吳春花更好聽呢，我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才改了這麼個裝腔作勢的名字？哈哈哈！"失憶中的歡仔徹底返老還童，對一切成人世界的惺惺作態深惡痛絕，成了一個可愛的小憤青。
"是啊，你當然腦子進水了，為了尹簫鵬那個負心漢，把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吳笛在心裡暗自咕噥，不過話又說回來，後來她之所以還能稱得上是個有才能的女人，在倒霉之前事業上能順風順水地往上走，也全靠自己心裡對尹簫鵬的那一點恨，她不知多少次在心底暗暗發誓要混出個人樣來，讓尹簫鵬後悔他當初的選擇。
這麼一個看上去很幼稚的心態，竟然支撐著吳笛一路高歌猛進，人生就是這麼不可理喻又妙不可言吧。
"那，我是個好人嗎？好員工，好妻子，好媽媽？"
歡仔歪著頭忽然這麼一問，倒是把吳笛問住了。是啊，我是個好人嗎？吳笛努了努鼻頭，單手托腮思考了好一會兒。
"工作起來沒話說，絕對的認真負責，但是脾氣不好，同事都叫你女魔頭。還有的乾脆叫你男人婆。"
歡仔不禁甩甩腦袋，"啊嗚，原來我是個工作狂啊，上帝肯定在創造我的時候，搞錯了性別，我本身應該是個男兒郎，沒想到生成了女嬌娥。那我的孩子呢，怎麼看我？"
"你沒結婚喲，因為工作太忙，一直享受著單身貴族的生活。"
從最壞的結果出發，如果歡仔失去了從前所有的記憶，從現在開始一段嶄新的人生，她希望新的吳笛的起點，不是一個丈夫出軌早亡、事業正走下坡路、生活困窘的單親媽媽，而是一個無牽無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可以面對未來輕裝上陣的旋風老少女。
吳笛回答得很順溜，一點沒引起歡仔的懷疑。倒是歡仔自己覺得很尷尬："天，我是有多差勁啊，這麼老了還沒把自己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