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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周莞寧番外(慎買)

  屋內又傳出瓷器落地的清脆響聲,還伴隨著慕容滔撕心裂肺的怒吼聲:「滾, 你們都給我滾!滾!」


  慕容珏背著手, 臉色陰沉地看著屋內的侍女被侄兒趕了出來。


  「二老爺!」驚慌失措的侍女看到門外的他, 嚇得一個哆嗦,連忙跪了下去。


  「四公子又不肯服藥?」


  「奴婢無能,四公子他、他把葯碗都打碎了。」侍女低著頭, 抖著嗓子回答。


  慕容珏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你下去吧!再命人重新煎了葯過來。」


  侍女應聲離開。


  自從侄兒斷了雙腿后, 性情大變, 整個人變得陰陰沉沉的, 侍女也不知被他趕走了多少個,東西也不知砸爛了多少,整個鎮北侯府因為他的傷而再不曾現過笑聲。


  他深吸了口氣, 正想要推門而入, 便見他的心腹侍衛急急走來:「將軍,查到了!」


  他的瞳孔微縮,一把抓住他問:「是誰?」


  那侍衛低低耳語幾句,他臉色陡然一變:「查清楚了?確定是他沒錯?」


  「查清楚了, 四公子的腿確確實實是他設局斷掉的沒錯!」侍衛的語氣甚是篤定。


  慕容珏咬牙切齒, 臉上布滿了煞氣, 額上青筋跳動:「好,好, 很好, 想我慕容珏自以為聰明, 不曾想竟被人如此玩弄於鼓掌之上!此仇不報, 慕容珏誓不為人!!」


  **

  這晚,魏雋航下衙的時辰比平日晚了不少,路上只有稀稀拉拉幾個行人,忙了一整日,他已經相當疲累,闔著眼眸養了會兒神,突然便覺轎子停了下來,正欲細問,便聽外頭隨從道:「國公爺,前邊路口有個人倒在地上。」


  「去瞧瞧怎麼回事!」魏雋航吩咐。


  不過須臾的功夫,隨從便跑了回來:「國公爺,看清楚了,是前鴻鸕寺卿周大人府上大公子,不知被何人襲擊受傷昏迷在地。」


  周府大公子?魏雋航陡然掀開轎簾:「我去瞧瞧!」


  他急步朝著不遠處躺在地上的身影而去,一直走到那人身邊,蹲下身子一看,認出這滿身血污之人正正是周昶!


  「快,把他送到最近的醫館,再著人前去周府通知周少夫人!」他高聲吩咐著。


  到了醫館,待大夫將周昶身上的傷口包紮好之後,魏雋航皺眉問:「他傷在了何處?傷得怎樣?」


  大夫嘆了口氣:「這位公子全身多處骨折,尤其是雙腿,傷得最重,幸而發現得及時,否則這輩子就徹底毀了。只不過,他這樣的傷勢,便是治好了,只怕日後走路也無法回復到最初。」


  魏雋航臉色有些複雜,看著周昶那張蒼白的臉,目光落在他那雙被夾板牢牢固定著的傷腿上。


  所以說,這雙腿也幾乎相當於毀了么?


  一個隱隱的猜測在他腦中形成,他低嘆一聲,吩咐人將他送回了周府。


  挺著五六個月大肚子的江氏一見到夫君被抬回來的慘狀,險些沒昏死過去。


  周昶醒過來時得知自己的狀況,臉色頓時慘白如紙。


  「夫君……怎會如此?是什麼人乾的?」江氏腫著雙眼,握著他的手嗚咽著問。


  身上的劇痛一陣又一陣,痛得他額上直冒冷汗,可他卻只是僅僅地揪緊身上的錦被,良久,方喃喃地道:「報應,報應,這都是報應啊……」


  「夫君,你說什麼?什麼報應?為什麼會有報應?」江氏抹了抹眼淚問。


  周昶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只是繼續喃喃地說著『報應』諸如此類的話。


  全是報應,都是報應……


  江氏見他像是瘋魔了一般,只是喃喃自語不停,心痛如絞。


  周昶受傷一事很快便傳到了平王府,周莞寧便在平王的陪伴下回到了周府,一看到床上慘白著臉的兄長,再看看他身上包紮著大大小小的傷,再也忍不住低泣出聲。


  好不容易在侍女的勸說下止了哭聲,她走出房間,來到江氏處,抹了抹眼淚問:「可知道是什麼人打傷大哥……」


  話在看見江氏臉上毫不掩飾的怨恨時嘎然而止:「大、大嫂,你、你怎麼、怎麼了?」


  「事到如今,為什麼,憑什麼你還能繼續心安理得地過安穩日子?」江氏緊緊盯著她,眼神銳利。


  「我……」周莞寧被她這般反應嚇了一跳。


  「所有人都付出了代價,為什麼你還能心安理得地過你安穩日子!慕容滔斷腿,魏承霖遠走,父親被貶,如今連你大哥也遭此大罪,而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你而起!!所有人都有錯,所有人都為自己的錯付出了代價,為什麼就你清白無辜!!」說到後面,江氏的聲音已經變得相當尖銳。


  「大嫂,我……」周莞寧想要拉住她解釋,可江氏卻用力拂開她的手,「你想說不關你之事么?若不是因為你,父親又怎會設局毀去慕容滔的腿;若不是因為你,他又怎會要去對付英國公府;若不是因為你,你大哥今日又怎會招來這般報復!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江氏越說越激動,身體因為憤怒而不停地顫抖著,到後面,她指著門口,尖聲吼著:「滾!你給我滾!!」


  話音剛落,她眼前一黑,整個人因為過於激動而昏了過去,還是她身邊一直注意著她的侍女眼明手快地將她扶住。


  「快請大夫!」侍女們驚慌的叫聲隨即響了起來,周莞寧白著臉看著眼前這一幕,進進出出的人彷彿全然忘記了她。


  「夫人是因為情緒過於激動才會突然昏厥,夫人這一胎並不怎麼穩,需要安心靜養才是。」老大夫嘆了口氣。


  「多謝大夫。」平王掃了一眼僵坐在一旁不知反應的周莞寧,命人將大夫送了出去。


  周莞寧也不知自己是怎樣回到王府的,只知道平王陪著她回了正院,轉頭便被孔側妃尋了個理由請了過去。


  自孔側妃進門后,很快便將內宅管事權接了過去,雖是不怎麼得寵,可是有宮裡的麗妃支持,府里也沒人敢對她不敬。


  她木然地看著他離開,江氏那番話一次又一次地在她耳邊迴響著。


  慕容滔雙腿因她而斷,魏承霖因她而遠走,父親因她而被貶,兄長因她而遭報復,一切禍根之源便是她……


  她錯了么?兩行清淚緩緩滑落。也許她真的錯了,可是,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么?

  平王再回來時,已是到了點燈時分。


  「今日大嫂與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平王平靜地望著她,緩緩地道。


  周莞寧輕咬著唇瓣,在他淡然的視線中,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一種無處遁形的感覺來。


  「莞寧,你的心還在么?」


  看著眼前這張柔美不減當年的臉龐,他突然就失去了再說下去的勇氣,苦澀地笑了笑:「你好好歇息吧!」


  「殿下……」周莞寧下意識地想要叫住他,可卻只能看到他離開的背影。


  沈昕顏再次見到周莞寧時,是在靈雲寺。


  自從當年平王納側妃時見過她一面后,她便一直沒有再見過周莞寧。往日進出宮中,見到的平王府女眷也只是孔側妃。可以說,在如今各府命婦眼裡,周莞寧這個名正言順的平王妃已成了隱形人,往日與平王府交際往來的,都是孔側妃。


  對此,她並不覺得意外。


  上輩子的孔氏便是個相當有手段的人,這輩子想來也不會例外,若論內宅之爭,以周莞寧的性子,如何斗得過她。如今她唯一的倚仗,也不過是平王的寵愛。


  可是,這種寵愛又能持續多久?


  周莞寧也沒有料到會遇上她,神情明顯愣了愣,隨即迎上前來:「夫人。」


  「王妃。」


  兩人彼此招呼過後,擦身而過,彷彿對方真的不過是一個認識的陌生人。


  「夫人。」沈昕顏走出幾步便被叫住了,她止步回身,便見周莞寧神情平靜地道,「往日種種多有得罪,還請夫人見諒。」


  沈昕顏訝然,未來得及說什麼,對方便朝她行了個福禮,轉身離開。


  「好好的一個絕代佳人,又貴為王妃,我怎的瞧她倒有幾分看破紅塵心如止水的味道。」尋了過來的許素敏惋惜地搖頭道。


  沈昕顏的感覺卻有些複雜,她早就聽聞平王妃深居簡出這樣的話,不過卻不放在心上,畢竟以周莞寧的性子,以及周府如今狀況,她不愛出門並不意外。可如今聽許素敏這般說,她竟然也覺得周莞寧真的像是看破紅塵一般。


  這樣的周莞寧,很陌生,可是卻又無法讓她生厭。


  此時的魏雋航坐在鎮北侯兄弟面前,迎著兄弟倆如出一轍的陰沉臉色,緩緩地道:「我並非是為了周家,而是為了鎮北侯府。」


  「魏氏與慕容氏有數代同袍之義,論親疏遠近,均非周府所能相比。」


  「既如此,你為何要多事救下那周懋!」鎮北侯寒著臉問。


  「因為,周大人不能死,更不能死在鎮北侯府手上。他若死在任上,已經漸漸顯現生機的西延城又該如何?好不容易安置妥當的西延百姓又當如何?朝廷不缺能臣,可卻缺一個能死心塌地紮根西延的能臣!」


  「周大人若死了,侯爺可能再還西延百姓一個『青天老爺』么?陛下若是知道他好不容易安置的棋子被侯爺拔去了,會不怪罪侯爺么?」


  見鎮北侯與慕容珏臉色微變,魏雋航嘆了口氣,繼續道:「周大人這輩子,非死不能回京,到死也只為一縣縣令,再加上周昶的一雙腿,難道還不夠么?」


  略頓了頓,他真誠地道:「當年晚輩間的恩怨,糾纏至今,早已分不清孰是孰非,侯爺與二爺何不放下?」


  鎮北侯與慕容珏對望一眼,均沉默了下來。


  ***

  屋內,慕容滔再次憤怒地將葯碗砸了個稀巴爛,侍女被他罵走了一個又一個。


  看著那雙仍舊沒有什麼感覺的雙腿,他內心更感絕望。


  房門被人從外頭推開,他看也不看便怒吼一聲:「滾!!」


  來人靜靜地站著,半天不見動靜,他再忍不住,怒目望去,卻在認清來人的容貌時驚住了。


  「阿莞?」


  周莞寧靜靜地望著他,一言不發地收拾著地上的凌亂,最後,才行至床邊,輕聲喚:「慕容大哥。」


  「你、你怎會來?」自出事以來這麼多年,慕容滔還是第一次看到她,整個人仍處於震驚當中。


  「我請求殿下陪我來的。」周莞寧目光落在他那雙瘦得不成樣的腿上,慕容滔察覺她的視線,驚慌失措地扯過一旁的毯子覆上,「不要看,不要看……」


  眼前的男子,面容消瘦,渾身上下縈繞著一股陰陰沉沉之氣,與她記憶中那個自信、飛揚的慕容小將軍截然不同。


  而毀去了他雙腿,摧毀了他意志的,是她的父親。歸根到底,一切的罪魁禍首卻是她自己。


  「是我害了你。」她低低地道。


  「不關你的事。」慕容滔下意識想要安慰她。


  「若不是因為我,你的腿不會斷,所有的不幸,都是因我而起。我自己的錯,卻讓身邊人來承擔了後果……」


  ……


  屋外的平王不知道自己是以多大的意志才控制住那雙欲邁進去的腿。


  如今的他說不清對周莞寧是什麼感覺。喜歡還是有的,可失望卻也不少,讓他再找不準與她相處的方式,故而這大半年以來,他們夫妻間見面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昨日周莞寧主動尋上他,卻是為了求他帶她來見慕容滔,那一刻,他是相當憤怒的,可最終還是應下了。


  鎮北侯府對周府的打壓他早就知道了,大舅子周昶終日纏綿病榻,西延的岳父舉步維艱,而他也終於明白當年岳父離京前為何會那樣拜託自己。


  他覺得,想要解開慕容周兩府的仇恨,關鍵還是在慕容滔身上。


  周莞寧出來的時候,同樣候在屋外的鎮北侯與慕容珏對望一眼,隨即飛快地走了進去,見屋內的慕容滔只是怔怔地坐著,眼眶有幾分濕意,可身上的戾氣卻褪去了不少。


  「爹,二叔!」慕容滔察覺他們的到來,背過臉去擦了擦眼中的淚水,喚道。


  僅是再簡單不過的稱呼,卻讓慕容氏兄弟二人鬆了口氣,突然覺得今日此番冒險還是值得的。


  而平王夫婦一路無話回到了王府,平王如同以往那般,吩咐下人送周莞寧回正院,自己由往書房方向而去。


  周莞寧靜靜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看著不遠處孔側妃笑著朝他迎了上去。


  她有些茫然,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像是悵然若失,又像是心酸難抑。


  「抱歉,多謝!」對著那個筆挺的背影,她低低地道。


  下一刻,她又苦笑。


  屬於她的,不屬於她的,她都已經失去了。喜歡她,不喜歡她的,都已經離開了。


  她想,這一生,她大抵也如此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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