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沈昕顏點點頭,知道必是國公爺要向西席先生詢問兒子的學業情況。


  論起來,英國公對這個長孫確是寄予了厚望,隔三差五便要過問魏承霖的學業,有時候甚至還親自教授他武藝。


  慶幸的是,魏承霖也不曾讓他失望。


  母子二人相對而坐,魏承霖素來便是個寡言少語的,而沈昕顏因始終對他存有一部分上輩子遺留下的心事,只是循例過問了他的衣食住行。


  兩人一問一答,很快地便沉默了下來。


  「娘——你瞧我好看么?」正覺不自在間,不知什麼時候跑進了裡間的小盈芷『噠噠噠』地跑了出來,徑自跑到她的跟前,仰著小臉得意地問。


  沈昕顏一個沒忍住便笑出聲來。


  只見小丫頭嘟著一張「血盆小口」,兩邊臉頰抹著大小深淺不一的兩酡胭脂,乍一眼望去,倒像是市井中穿紅戴綠的媒婆,直樂得沈昕顏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便是向來沉穩的魏承霖也是忍俊不禁。


  小姑娘被娘親和哥哥笑得不高興了,癟著小嘴委委屈屈地望望笑彎了腰的娘親,又看看背過身去『撲噗撲噗』直偷笑的哥哥。


  「有什麼高興之事?說出來也讓我樂上一樂!」還未走進屋便聽到妻子異常歡樂的笑聲,魏雋航的心情也不知不覺地雀躍了起來。


  「爹!」一見最疼愛自己的爹爹回來了,小姑娘撒嬌似的便要撲過去摟著他告狀。


  魏雋航習慣性地打算彎下身子去抱女兒,乍一對上那張已經瞧不出原本模樣的小臉便先嚇了一跳,整個人居然無意識退了一步。


  小姑娘一見,頓時委屈地「哇」一聲哭了起來。


  沈昕顏慌了,連忙上前欲哄,可魏雋航動作比她更快,先一步抱起女兒,心肝兒肉地哄個不停。


  小盈芷小手抹著眼淚,卻不想那胭脂被淚水一衝,她這一抹,頓時便成了花貓臉,讓沈昕顏悶笑不已。


  「妹妹不哭,哭起來就不好看了。」當她好不容易忍下笑意,正想上前加入哄女兒行列時,卻意外地見兒子正拿著乾淨的帕子無比溫柔地為小姑娘拭著眼淚。


  小丫頭本也不是愛哭的,只是難得打扮得這般「漂漂亮亮」,不但沒有得到爹娘兄長的誇獎,反而還被人嫌棄,這一想便覺得委屈極了。


  如今爹爹和哥哥一左一右地哄著她,她漸漸便也止了哭聲,濕漉漉的大眼睛望望爹爹,又看看哥哥,最後肉乎乎的小手臂一張,便摟著哥哥的脖子,將小臉蛋埋在他頸邊不停地蹭。


  「大公子,讓奴婢把四姑娘抱下去洗把臉吧!」聽到聲音走了進來的春柳忍笑上前道。


  「不必了,我自己來便好。」魏承霖搖搖頭,避開春柳欲抱妹妹的手,親自抱著小丫頭進了凈室。


  「沒想到霖哥兒還有這般溫柔體貼的時候!」看著那對兄妹的身影消失在屏風之後,魏雋航感嘆道。


  沈昕顏亦深以為然。


  兩輩子加起來,除了對周莞寧,她的這個兒子便是對著至親也是不假辭色,更不必說會抱著妹妹親自給她凈手洗臉了。


  她記得清清楚楚,上輩子的女兒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很怕她的哥哥,雖不至於如同老鼠見貓那般地步,但不到萬不得已,她也是不會主動親近他的。


  像如今這般,爹娘都在身邊,可她卻主動選擇讓哥哥抱她去凈水洗臉更是從不曾有過。


  沈昕顏懷疑,莫非是因為這一世的兒子留在正院里陪伴她們母女的時候多了之故?好像除了這個也尋不出別的原因了。


  「我方才在園子里瞧見騏哥兒,不過幾日不見他,怎的膽子像是越來越小了?」魏雋航接過春柳奉上的熱茶呷了幾口,道。


  沈昕顏正在梳妝台前整理著被女兒弄得一塌糊塗的胭脂水粉,聽他這般說,腦子裡便浮現起一個瘦瘦弱弱的身影。


  魏承騏乃前世子魏雋霆的遺腹子,在沈昕顏的記憶中,一直是個安靜乖巧卻有幾分怯弱的孩子。


  方氏望子成龍心切,一心想讓兒子承襲其父的出色,更因為府里有一個讓長輩們讚不絕口的魏承霖在,故而對魏承騏的管教便愈發的嚴厲,雖不至於到打罵孩子的地步,可語言卻有些許苛刻,讓本就膽小的魏承騏越發畏畏縮縮起來。


  如此便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循環。


  方氏管束得越嚴,魏承騏便越是膽怯畏縮。他越是膽怯畏縮,方氏便越不滿意,管束得便愈發嚴。


  可是,沈昕顏不喜方氏,有一點卻是相當羨慕她。


  因為,她有一個始終對她不離不棄的兒子!


  上輩子她被困於家廟的頭一年,方氏在國公府內大權獨攬,為了替自己的兒子鋪路而出手對付周莞寧,終於觸怒了魏承霖,最終被雷霆手段的魏承霖整治得險些性命都不保。


  是魏承騏以放棄自己在國公府內的一切為代價,換取了她的性命與自由。


  至少,上輩子沈昕顏死的時候,方氏還在兒子的侍奉下活得好好的。


  那一輩子,她的兒子很出色,年少有為,前程似錦,可她得到的,卻是下半生被困,瘋癲而亡。


  對比方氏,其實她自己又好得到哪裡去?她們同樣都是一個相當失敗的母親!


  「騏哥兒……是個好孩子……」沈昕顏最終只能這樣回了一句。


  魏雋航點點頭表示贊同,隨即又無奈地道:「只是大嫂管教得難免嚴些個。」


  沈昕顏垂眸,端過茶壺替他續了茶水,聲音淡淡的:「大嫂教子便是母親也不便多言,我們這些叔叔嬸嬸自然更加不好說什麼。」


  她是憐惜魏承騏,卻也沒有自找麻煩地替他出頭的打算。魏承騏就是方氏的一道逆鱗,敢觸碰者死!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連如何為人母都尚且理不清楚,又有何資格去管別人的孩子。


  魏雋航如何不知這個道理,只點點頭道:「待騏哥兒再大些搬到外院,替他請幾個武術師傅,接觸的人多了,想來這膽小的性子便也能改過來了。」


  沈昕顏只是笑笑,並沒有接他這話,心裡卻頗不以為然。


  搬到外院便輕鬆了?你還是太小瞧了你那位好大嫂!


  「三嫂有了身孕,明日我想回伯府一趟,可好?」沈昕顏說起了正事。


  她口中的三嫂,指的自然是娘家的嫂子。


  「恰好我明日得閑,便陪夫人一同去吧!」讓她意外的是,魏雋航竟然主動提出陪她一起回去。


  「如此便多謝世子了!」她只略怔了怔便笑道。


  雖然明日娘家一行她另有目的,不過魏雋航能去的話更好,至少可以向娘家某些人昭顯一下她在國公府的地位。


  翌日一早,趁著女兒被大長公主喚了去之機,沈昕顏與魏雋航立即命人準備車馬,啟程前往靖安伯府。


  靖安伯府離英國公府並不算遠,坐馬車也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


  如今的靖安伯乃沈昕顏一母同胞的兄長,伯夫人梁氏與沈昕顏關係不過爾爾,彼此瞧對方都不大順眼,但好歹也能維持面子情分。直至沈昕顏運氣大發突然成了國公府世子夫人,梁氏待她的態度便就熱絡了不少。


  沈昕顏雖不喜梁氏這嫂子,但對梁氏所出之女沈慧然卻是相當疼愛,否則上輩子也不會一心想讓她給自己做兒媳婦了。


  可這輩子再次看到這位她疼若親女的侄女兒時,她的感覺便複雜多了。這當中,牽扯的便是上輩子她的女兒魏盈芷的慘死。


  魏盈芷之死,周家二郎是兇手,而沈慧然卻是導致她被人錯手殺害的直接原因。雖然上輩子沈慧然因為內疚而選擇懸樑自盡,但終究還是在沈昕顏心中紮下了一根刺。


  「二姑姑。」如今的沈慧然不過七歲的小丫頭,正在大人的指點上乖乖巧巧規規矩矩地上前見禮。


  沈昕顏朝她笑了笑,卻不像以往那般親熱地摟過她。


  「不過一陣子不見,慧兒便已長高了許多。」


  沈慧然抿了抿小嘴,勾起一個有些羞澀的笑容。


  「前些日這丫頭整日在我耳邊念叨著許久不見二姑姑,甚是想念,如今可總算把你給盼來了,想來我也能有一陣子耳根清凈了。」伯夫人梁氏嗔了女兒一眼,笑著上前親親熱熱地拉著沈昕顏的手道。


  「到底是嫡嫡親的姑侄,慧兒怎的不也念叨念叨三姑姑?」女子的打趣聲在一旁響了起來,沈昕顏望去,認出說話之人正是她此行的目標——沈昕蘭。


  「慧兒也想三姑姑的。」沈慧然到底年幼,聽她這般說便先紅了臉,有些不安地小聲道。


  「好了,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計較。」沈二夫人笑著啐了沈昕蘭一口。


  沈昕蘭掩嘴輕笑。


  「咱們還是趕緊進屋,莫讓母親久等了。」梁氏道。


  這廂姑嫂妯娌姐妹幾個說說笑笑地往靖安伯太夫人處走去,那廂的魏雋航亦由靖安伯兄弟幾個引著進了門。


  「怎的不見三嫂?」路上,沈昕顏問。


  「她這些日吃什麼吐什麼,夜裡也睡不大安穩,方才用了些早膳后倒有了些困意,母親便讓她回屋裡先休息了,這會子想必還未曾起呢!」梁氏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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