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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體育場(上)

  第九十九章(修)

  潘那希尼恩運動場(1)內今天的氣氛有些不一般, 無論是正在運動的人們, 還是在場地周圍散步閑聊、談論自己的演講詩歌、演奏音樂的人們都有意無意地關注著愛神厄洛斯祭壇的方向。在那裡,有一隊裸體的十三四歲少年正在老師的帶領下進行賽跑前的熱身活動。


  不過人們注意他們並非因為他們赤身裸體, 運動場里正在進行運動的人們都是赤身裸體。人們都往那裡看,是因為其中有一名少年實在太漂亮了。


  他頭髮烏黑, 皮膚光潔, 一雙眼睛如密林間的深潭般寧靜幽邃, 加上挺直的鼻樑和玫瑰色的雙唇, 一張臉彷彿被愛神細細親吻過。他的身體也美極了, 四肢勻稱修長,雖然尚未有成年人精心鍛鍊出來的漂亮肌肉,但靜立時如同白楊般挺拔,動起來時又如未長成的豹子般敏捷優雅, 一舉一動都讓人挪不開眼。


  他身邊是一群同樣赤/裸著身體的同伴,身後是雕塑名家托爾米德斯最新的傑作, 一尊精美的大理石厄洛斯雕像。


  神像剛放置到運動場時曾引起過轟動,因為雕塑家用了全新的手法來塑造這尊神像,不同於一般神像的僵硬板滯,這尊小愛神像仿如一個真人,它的唇角含著狡黠的笑意, 一手握著弓箭,皮膚豐潤的彷彿能呼吸。這尊神像安置到運動場后得到了數不清的讚美, 人們或者是直白的稱讚、或是為它寫詩譜曲, 人人都嘆服雕塑家手藝的精湛絕倫, 承認居住在奧林匹斯山上的小愛神應當就是這個樣子。


  可是那個少年站在那裡,他那些單獨出去應當也能讓人由衷贊一句「美少年」的同伴們與這尊愛神像全部黯然失色。


  他的同伴們與那具完美的身體相比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而那尊愛神像,則彷彿成了人類對神明的拙劣模仿,那名少年才是愛神本尊。


  那少年像黑夜中的一盞明燈,牢牢地吸引著所有的人的視線,矜持的人暗自關注他,熱情的人就直白地讚歎:「看哪,伽倪墨得斯(2)在那裡!如果我是宙斯有多好,此刻就變成兀鷹,將他擄到奧林匹斯山上去為我斟酒!」


  剛來到雅典的著名米利都詩人提波斯正在與追隨者們在列柱中庭附近談論自己的新作,驚艷地問:「那是誰的兒子?他美的像被阿芙洛尼忒和佩爾塞福涅共同愛戀的阿多尼斯(3)!」


  追隨者們也都神往不已地望著少年的方向,其中一個人回答道:「那是我們城邦有名的神眷之子塞雷布斯。真讓人羨慕啊,正值青春年少,有這麼漂亮的相貌,家裡又那麼有錢,他一定是世間最幸福的人。」


  古希臘人認為世間最幸福的人應該有漂亮的相貌、豐裕的錢財和健康的身體,塞雷布斯長的漂亮、家境富裕,還是醫藥之神的寵兒,身體也不可能不健康,沒有一處不符合條件。


  提波斯望了少年一會兒,卻說:「但我看他的表情,卻並不像很高興。」


  塞雷布斯此時確實很不高興。任誰被一大堆人盯著裸/體看都不會很高興的——古希臘人們除外,以他們的風俗與思維方式,此時應當不但很高興,說不定還很自豪。


  但塞雷布斯畢竟不是古希臘人,他是一個能分清楚這些眼光都是什麼意味的成年人。


  穿來這麼久,他已經完全了解古希臘人的惡習,他們病態地迷戀男童,不以之為恥,反冠以塑造美好心靈,灌輸美好品德和勇氣的名義將行為合理化,甚至美化,以之為榮。


  教育下一代必須與之建立心靈、乃至於肉體上的曖昧聯繫嗎?絕非如此吧?但古希臘人們荒誕地全民都沒有對此覺得有任何不妥,連柏拉圖都只是提倡只精神戀愛。


  當然塞雷布斯明白,人們多麼容易受環境影響,當你出生起所見的情形就是這樣,你會理所當然認為世界就該如此運轉,難以想象還有另外一種生活方式。就算兩千多年後的人也一樣如此,兩千多年後的婚姻制度難道就沒有荒謬之處嗎?許多地方一樣荒謬,但是人們也一樣習以為常。


  但塞雷布斯不會因為所有人都已習以為常而妥協。


  穿越到兩千多年前,屈從於戀童癖們的意志而被猥褻,這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但是在力量不足的時候,他也不會愚蠢地直接與整個社會對抗。


  去年,普拉托的生意遭受到了一次極大的挫折,銀行放出去的十一筆高額海事商業貸款,商船載貨出海的時候接連遭到海盜襲擊,商人們血本無歸。按照慣例,這種情況下普拉托是要本息豁免貸款的。普拉托用於放貸的錢是別人放的存款,消息傳開后存款的客戶們怕自己的錢被賠光,爭相擠兌。


  塞雷布斯將家裡的產業全部抵押出去也沒有抵擋住這股風潮,就在普拉托即將被逼到破產的最後關頭,阿爾刻邁翁家注資穩住了局面。為了感謝阿爾刻邁翁家的援手,塞雷布斯將10%的股份贈於了阿爾刻邁翁家族。但普拉托因此事元氣大傷,到現在還沒完全緩過來。


  事後塞雷布斯調查此事,發現這是有人在針對自己。雅典有人特意給海盜送消息,告訴海盜這些船上載了什麼貨物、出航路線時間、船隻的武力情況,讓海盜來打劫這些船隻。塞雷布斯當然不會白白吃這個虧,但因為缺乏證據,走訴訟的話那些人會受到的懲罰有限,他用自己的手段私下報復了回去。


  這件事情雅典一些有權勢的人多少猜到了些內情,他的報復手段在這些人看來有些過於殘酷,讓人不安,對他起了忌憚之心。雅典現在還是他的根基所在,他尚未有到別處立足的實力,因此不願意在還站不穩腳跟的時候再表現的過於與眾不同。


  雅典富裕家庭的男孩到十三四歲時是必須要上體操學校的,這是走向公共生活的必經之路,非常重要。他們要在學校里鍛煉體魄,學習五項競技,雅典與外邦戰爭不斷,除非殘疾或已經老到、病到拿不起刀槍,一般公民都必須上戰場,這能幫助他們在戰場上活下來。


  塞雷布斯原本並不排斥上體操學校,他對古希臘人對體育鍛煉的重視也是久聞大名,可是他沒有想到古希臘小孩上體育課時是不穿衣服的。


  他當然可以讓人給自己做一些適合運動的衣服穿上,但那會比赤身裸體還惹人眼,以雅典人八卦程度,能惹得全城議論。他也可以不上體操學校,聘人單獨教他,但他之前完全沒有想到這一茬,已經報了一個奧林匹克馬術比賽的冠軍所辦的體操學校,無緣無故退學不免得罪人。


  奧林匹克比賽的冠軍的名望比打仗獲勝的將軍還高,何況是專屬於富人的馬術比賽冠軍,可以說是雅典的英雄。塞雷布斯不想隨便樹敵,經過幾次接觸覺得這位冠軍人不錯,也很會教學,就接著上了。


  體操學校里的老師和學生們都沒有邪心,赤/裸相對時所有人都坦坦蕩蕩,塞雷布斯也不覺得不自在。鍛煉賽跑學校的場地不夠,到體育館來,被眾多意味不明甚至下流的眼神注視,他卻不能不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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