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用蠱人
傍晚時分,煙雨朦朧。烏雲密布,夜悄悄的來了。
文零輕手輕腳的從上坡走了下來,零碎的短髮被雨水打濕,點燃的煙也掐滅了。他躡手躡腳躲在樹下,背靠在黃泥牆上,蹭得衣服一片濕透。
連雨聲都無半點聲響,四周一片靜默,屋內的老人在酣睡。
他呼吸放緩,閉上眼睛,咬咬牙,意識離體。
這般近距離,失去了一隻眼睛的百目鬼,也就只有這點本事了。奈何短短意識出離,也讓他疲乏難忍,他不由得自嘲了起來。
意識穿進黃泥牆內,窺視著屋內所有一切。
午間遇見這老人,他心裡就疑竇叢生,非要來探個究竟不可。
黑燈瞎火,他也視如白晝。意識可穿破一切,看透一切。
那些瓶瓶罐罐裡頭,泡著一些不明物體,種類頗多。屋子並不大,四周擺滿了罐子,大大小小的。有一人高的玻璃缸兩個,文零湊過去看,裡頭是乳白色的大蟲子,偶爾蠕動把藥水撞得漣漪。
他驚呼不已。
柜子上擺了一些老舊的照片,年代已久,泛著黃。一張照片放在柜子最裡頭,上面是兩個女子穿著旗袍,手拿著蒲扇,坐在椅子上笑。
他仔細的打量,裡頭有一個女子著實眼熟得很,在哪見過?
文零又飄過去床邊,飄浮在上空,定眼瞧著這酣睡的老人。滿頭銀髮,臉上儘是皺紋,瘦得有些皮包骨。
這五官倒是認得出,就是剛才照片裡頭,其中一個女人。
他正仔細琢磨著,突然感覺頸脖處一刺痛。他在外面的身體,肯定是被什麼東西咬著了。
怎知床上那人豁然坐起身來。
與此同時,老人滿頭銀髮瞬間從天靈蓋處黑下去,如墨般披散在肩膀上。那滿臉皺紋的臉已經消失不見,眼前的女人,看似不過三十齣頭般,皮膚緊緻紅潤。
糟糕,被發現了。
文零心中暗叫不好,意識想要回頭穿牆而出。他剛回頭,背後蜂擁而至的蚊蟲,撲哧著翅膀,發出夜間被蚊子打擾時可恨的嗡嗡叫聲。
無數蚊蟲隨即而來,纏住他的意識。
在夜裡,那透明的意識,被蚊蟲描畫出了輪廓,如同人形般的飄在空中。
「別動,別針扎,咬的越緊。」那女人聲音幽幽開口,又好心再次勸道:「到時吃了你,也不能怪我了。「
屋內一道金色的光緩緩而至,輕輕滑落在女人的肩膀上。
那條金色的蟲子,黑黑的嘴邊上似乎還有殘存的血跡,它似乎有些意猶未盡般吧唧吧唧著小黑嘴。
「百目鬼的血果然與眾不同,可以讓我保持好幾天呢!「
文零動彈不得,意識又是無法說話的東西。黃泥牆外,身子直挺挺的站在那,脖子邊上被咬的小口子,還不停的留著血。
屋外那撐開的大樹,突然沙沙作響,好似大風狠狠的掃動般。
女人眼神頓時冷了下來,她驚得坐起,對著空中那堆蚊蟲說道:「有人來了,不懷好意的來了…「
她嘴角一撇,細小的口哨聲。蚊蟲立刻退散,也不知是躲進瓶瓶罐罐還是屋腳,瞬間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文零得了自由,意識撞回肉體,他大吸一口氣。手在脖子上一抹,掌心都是血痕。
外頭沒有風,頭頂的樹,搖頭擺腦跟活著似得。
真像一隻看門的忠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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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巍巍,不遠處跳動的點如鬼影。
文零眯著眼睛,仔細一看,是三個人影踩著屋頂的快速賓士而來。
那女人打開門,看了一眼文零,問道:「你認識的?「
文零搖搖頭,自己被撞破已經略尷尬了,他低聲回道:「不認識。「
她若有所思,半響后,似乎心中早有答案一般。她縱身一躍,跳上屋頂,對文零招了招手意思是讓他上去。
他哪有這本事?拳腳功夫一直都不是他的強項,他搖了搖頭。
女人有些鄙夷般嘆了一口氣,她回頭去,那顆大樹的枝椏垂得老底。文零一腳踩著只被送上了屋頂。
遠處的影子似乎瞧見了這邊的人,停住了腳步。
「好像不是活人!你瞧瞧是什麼玩意,我好下手。」她使喚說道。
剛才意識離體已經十分疲憊了,對方又這麼遠,他有氣無力啊!
最後還是聳聳肩,閉上了雙眼。
文零身子一顫,暗叫糟糕,對方是為了茶唯而來。
領頭那人他可在寺清與花花回憶里見過,正是寺清的邪念附在一個女人身上,而在周圍的兩人,他難不成看錯?
不,不會看錯。
可寺清的邪念怎會五裘的活晾陰?
再者,他可親眼瞧見,當然是在寺清的回憶里清晰看見了。邪念跟寺清的下場都不好,至少元氣大傷,一時半會是動不了身的。
而此時,邪念就在不遠處啊。
他心中焦慮不已,看了看身邊那女人。文零暗暗想道:這老人,估計也有點本事。
這下文零才開口,說道:「確實不是活人…不知您可知道,五裘的活晾陰?「
女人目光冷冽,她回想了半天,才淡淡答道:「活死人?…活死人跟妖精…「
「這份額挺大的,算了,我還是回屋睡覺去。「她說完就要下屋頂。
文零擋在她跟前,急忙攔住說:「就是你這地的味給吸引過來的,你屋子味多重,你心裡沒點數么?要不然我也不會半夜三更跑來這邊喂蟲子吧?「
她隨即冷冷一笑:「你還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啊!「
正在說話的當口,兩個影子視如閃電般襲來。
文零整個人被提得老遠,他又聽見那煩人的嗡嗡叫聲,只見自己周圍纏著無數的蚊蟲。
女人立在樹頂,她口哨一吹,肩上躥出一條玩物出去。
文零定眼一看,那玩意長得N字型,像條墨綠色的長鞭。
它特別靈活,閃動極快,直接與對方兩人面對面。它一個纏繞,攀附在對方的腿間,頓時對方的腿部像被吸幹了一般。
它在兩個活死人身上遊走,不到片刻吸幹了骨血。
兩個軟趴趴的人皮癱軟在地。
後頭那人怒極了,一團水汽飛過,墨綠色的藤條被水汽包裹了個結實,在水中一直閃動,卻怎麼也逃不出這牢籠。
對方緩緩的從黑暗中走過來,她一身緊緻的旗袍,頭髮一絲不苟,依舊端莊風雅。
「你又何必多管閑事呢?「她語氣透漏著不愉快,盡量不失禮儀的剋制。
用蠱的女人立在樹頂,雙目充紅,大怒道:「之前我是想多管閑事,如今,我不管可不行了!「
她口哨一吹,大樹下破土而出的兩條巨蟒呼嘯而出。
對方一條水瀑如龍捲風般撲過來,文零跟用蠱的女人閃了個快,回過頭,對面已經無了蹤影。
女人霎時間白了頭髮,文零看了她一眼,只見她淚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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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頭兒…「對方剛接聽,茶唯迫不及待的開口。
電話那邊靜默了好一會,似乎在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半響后他才說道:「你上次托我查那人…查到了…「
「唐步亮,之前在湖南任職,15年中旬才調過去那邊的。不過…」他有點猶豫,嘆了一口氣又說:「不過去了沒一年就死了,聽說跟那邊的毒販頭子搞在一塊,私吞了一批貨,被整死的…」
茶唯苦笑說道:「你信嗎?為什麼唐步亮的家人沒有得到合理的撫恤?」
「唉,我只能跟你說這麼多…不管你信不信,別瞎操心…」他遲疑了一會,想掛斷的手停了停,又勸道:「茶唯,那邊管轄得遠,太偏僻落後了…水又太深,我勸你,別多管閑事….你…已經不是警察了…」
她輕輕的把電話放下。
也不知愣了多久,大腿被人抱住了。
「姐姐,你來接我了。」
還是那張笑臉,還是那雙如星辰般的明眸。
….
「媽媽,我們回來了。」星燃丟下書包,往房間跑去。
茶唯一把攔住他,正想著說什麼好。房間裡頭的人支支吾吾出聲,床板踹得砰砰之響。
她抓住的手瞬間就放開了。
星燃一見被綁在床上的秦夢裡,整個人愣住了,眼淚啪嗒直掉。半響后,他似乎瘋了一般翻箱倒櫃,哭著吶吶自語:「神仙水…神仙水呢?」
秦夢裡針扎著,她雙眼充血般紅,整個人一直在發抖。
小孩從柜子里翻出一小盒子,拿出一根針管。
茶唯兩步上前,一把奪了過來,她咬著牙,心裡一陣陣悸痛。可她又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你還我神仙水…媽媽生病了…「
聞言,她怒不可揭,吼道:「這不是什麼神仙水,這是毒藥你知道嗎?「
星燃一把推開她,說:「你為什麼把我媽媽綁起來,為什麼為什麼?「
秦夢裡嗚嗚之叫,踹得床板直響,好像也在問她,憑什麼,為什麼…
她忽然覺得,眼前的景象都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
茶唯把針管扔在地上,一腳踩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