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卷結尾
這樣的情形,茶唯似曾相識。
是不久前,她做了個夢。
夢中她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蘇醒。迎面走來的女人,像被揭掉了一層皮般驚怖。
門外是林花花倒在血泊中,手攥緊著黃符顫抖著。
寺清奪門而進,胸口負傷,白衣染紅。
背後傳來一聲陰魅的笑聲,似乎在嘲笑立於田埂那人的狼狽。
茶唯只覺得腰部纏繞著的越發緊痛,她手穿過水,也是抓了個空。
田埂上那人支撐站著,她手按壓住胸口,雙目帶著怒意,瞪著懸浮於空的人。
再看看倒地不起的林花花,她臉已經被泥土糊得看不清五官,鮮血從口中溢出。
這場景與夢中多麼相似。茶唯淚目,吼道:「走…寺清快走,別管我!」
…
寺清不為所動,與之對視那人。似乎把她一眼便看穿,而她卻對她一無所知。心裡頭亂糟糟纏繞的線,再解開那個結后,根根分明。
半響后,寺清開口:「想必,解開封印也是你動的手腳吧!」
背著月光,她腳尖輕輕落在不遠處一矮瓦房頂上。她嘻笑盈盈,一副所有都在掌控中的嘴臉,說:「那是自然。世間所有機緣巧合,都需有人開頭。」
「在裘妖人屋下靜待了一段時日,血繼毫無下落,人總不能渾渾噩噩的苟且。那麼,只能是從主體下手,引誘裘妖人解開封印搶奪元靈,為的不過耗盡你所有精力,忽略主要的威脅。」
茶唯作勢想逃,一條水鞭纏繞住她的頸脖,狠狠往後勒。她呈半跪的姿勢,頭被拉的往後揚,雙眸對上漫天黑夜,呼吸開始困難。
對著局勢她很滿意,多說也無妨。宣說著自己的滴水不漏的計謀,言語中儘是得意之色。
「裘妖人有勇無謀,身邊的親信早已被我替換,還傻以為食吸水靈可獲新生。若不是一直有我在側,恐怕他區區凡體早如枯木。原想著,待你與裘妖人斗得筋疲力盡,我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奪回主體…怎料…」
她捂住嘴角笑彎了腰,那輕輕吟笑,在這樹林圍繞,田埂相接的地方顯得有些迴音,增添了陰陰夜魅色彩。
「怎料…老天爺到底眷顧我多些。」
寺清傷口逐漸癒合,她挺直了腰板,勾起嘴角:「哦?老天如何眷顧你?」
這一問,對方果然受用。寺清趁機四下細看,明裡鬥不過,總不可坐以待斃。
隔著兩個田埂是林花花,百米開外些許樹圍繞。對方立於頂的小平房,邊上是一小池塘。
她又說:「在符籙一脈,吞噬了水靈的魚精。也就在當時百妖洞一斗,魚精的血,跟血繼的混淆…想必血繼打鬥也是在此勝上一籌吧?」
血繼?
茶唯轉過頭看著她,嘴巴被封得緊緊的,手腳被束縛。她說不出話,卻滿臉疑問。
對,當時兔猻讓她把血沾在匕首上,挑開了章叔的魚鱗。
茶唯腦子還處於混沌狀態,事情一波接著一波,又被白齡下了套。如今恍恍惚惚,只覺得腦子迷糊得厲害。想一下子把事情想透了,實屬困難。
邊上田埂的積水,以緩慢的速度集聚在寺清腳下。
寺清音調抬高了幾分,又問:「所以,你放棄了跟我搶奪,重新想方設法利用賈戊在雨崩想挑起念變么?」
她冷哼一聲:「寺清,人間情你我總是猜不透的。若可掌控,於人能生,又能死。情感的深淺卻又如何斷定呢?唐萬江無能,心思不夠縝密,若連他本生為人都不可猜測血繼情感,又誰可?」
唐萬江是為情而生,為情而死不錯。畢竟心有餘而能力不足,布衣一戰可是失去了兩顆重要的棋子。令她手無兵可用,只有自己出山。
若是連賈戊與之相處多年,血繼又無親人,尚不能促成念變,到底要何?
「倒是全真小夥子,注入毒血后的反應令人驚喜不已…」
寺清打斷,冷諷道:「接好你的驚喜。」
話音剛落。
背後池塘的水翻滾而起,有海沸江翻之勢,往白齡立著的小瓦房俯衝了下去。剎時,瓦房被衝垮傾倒,碧波滾滾。
原本聚集在寺清腳下的水,她頓時與之相融,火速般的往衝垮的瓦房再次俯衝下去。與之形成對抗的兩波洶湧,激起層層浪花。
林花花被池水沖的走遠。
趁機不備,寺清搶過茶唯,在水中快速的穿梭。
白齡挨了個結實,她重新立在水面時,狼狽似乎一直與她無關。她照樣一身得體旗袍未有半點濕,秀髮依舊端莊。
只是眼眸里的寒光不由讓人一顫。
寺清丟下茶唯便火速往林花花的方向趕去,誰知白齡還是抓住她的弱點,一水鞭形如長矛,勢如破竹的往茶唯方向刺了過來。
她心中一慌,亂了手腳。又顧不上林花花,寺清折返,直直的擋在了茶唯面前。
那根如長矛般的水鞭直直俯穿寺清的胸膛,插,進茶唯的腹部。
寺清嘴角溢出鮮血,沒有回頭,她低聲說:「還能跑嗎?…快走,我顧得上花花,顧不了…你!」
鮮血濺得她一臉,她耳朵嗡嗡的叫,寺清的聲音時不時傳進她耳朵裡頭。
——還能跑嗎?
——快走…
——快走….快走….我顧得上花花….快走…
她直直的往後倒去,砸進水中。
寺清與白齡一場惡戰,如河奔海聚,衝垮了周邊的樹林田埂。
雙雙身負重傷,地上一片狼藉。細流如溪淺的戰後之地,躺在地抽搐的三人。
黑夜褪去,終將迎來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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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
凌晨四點多。
停靠在江邊一艘小漁船,站在船頭的老頭拍了拍雨鞋上的灰塵,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碎了一口。
他三步做兩步,跨上堤台四下張望無果,心中焦急的來回渡步。
從殘舊的褲袋掏出煙,沒找到火,只好回船倉。點了根煙站在船頭,片刻后,他把煙屁股往岸上一彈。
火速的跑去解繩子,嘴咧咧的罵道:「老槍頭喲,別怪咱無義喲…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還指望留著命享福叻…」
他解開繩子剛調頭回船,背後傳來一聲大喊。
「孫子…干你娘的…老子腳跟還無落地,你敢開溜?」
他轉頭一看,老槍頭從堤上跑了下來。天開始泛起魚肚白,他定眼一瞧,發現老槍頭背上還馱著一個人。
顧不上那麼多,一瞧背後沒有跟人,他趕緊跑去船頭開船。
等船離了岸有大段距離,他吊在嗓門眼的心這才放了下去。他著急去抓老槍頭腰上的包,把裡頭三大疊鈔票掏了出來。
數了錢分了贓,他才開口:「牆頭上跑馬…你個不懂回頭的畜生……」說完抓著錢甩在老槍頭的臉上,又罵道:「都是刀尖上的活,拿了錢趕緊撤…傻不拉幾駝個包袱不怕連累死你?」
老槍頭接過錢,趕緊鎖在腰間的包里。
常年出海曬得黝黑,瘦得皮包骨,兩個老頭一個模樣。
老槍頭撿了便宜般,拉著他往船艙去,邊說:「老八拽…咱是撿了好貨…」
地上那小姑娘被翻過了身,腹部與胸膛被鮮血染紅,全身濕透,細細的黑髮黏在臉上。
「瞧,長得俊喲…能賣好多錢叻!」
老八拽手拉起姑娘衣服,只見腹部鮮血往外溢,他嘖嘖了半天,一直搖頭晃腦。
他一直都走黑貨,身上不背人命,怕死了要下地獄。
老八拽從船倉里拿了些布條,隔著衣服纏在姑娘腰上,說道:「血止住了再說,能不能活命還看造化。」
收完錢的老槍頭路過林子,見一人直挺挺的靠在樹榦邊上,弄了半天沒醒。說不定被搶劫了之後,兇手傷人跑了。
夜裡黑也沒見著傷口,就給駝了過來。
見老八拽這麼說,他唉聲嘆氣的開始解褲腰帶。
老八拽一見來火,狠狠的把他踹出了船艙。
「不得撈點好處?」
「狗咬皮影子沒點人情味…滾…」
與往常一樣,送完黑貨走水路回去。
在船頭呆了一天,老八拽也說了,這次黑貨走完不接了。怕是有命賺沒命花,老槍頭同意,細數著手裡頭的錢。想著回頭娶個娘們,好生過日子。
走了一天,回頭去瞧那小姑娘。
老八拽蹲下把手放在她鼻息,越來越弱。他轉身把船往岸邊開,快靠岸的時候,他進船艙抱起那姑娘往水裡一扔。
臨扔之前,老八拽自掏腰包塞了一千塊錢在姑娘的褲兜里。若真能活命,有錢也好開路不是,他嘆了一口氣,也算給自個積德了。
老槍頭大呼小叫。
「別攤上人命,到時被查到可就麻煩了!扔這指不定遇見人,也許還有救…哎…怕是也救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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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花覺得渾身乏力,她睜開眼,卻怎也抬不起來。
眼縫隙裡頭,有個熟悉的人影。
他回來了嗎?
——「我來晚了…」
寺清聲音很弱,回道:「都傷的不輕,她也不好過…我現在動不了…開始虛化了…」
「正因為查出「她」來,路上也遇見了事…怕是難辦…清啊,你模樣該怎麼辦?天吶…」
「我有主體,她沒有…虛化…跑了…」
林花花聽見一聲嘆息,很熟悉,是文零。
她是在做夢么?渾身好疼,腦子好暈…好睏…
「你在這等我回來…我知道哪裡可以救花花…」
寺清著急問:「茶唯呢?」
「我讓之前警局裡的同事去找…等我回來…去符籙找兔猻想想辦法…總會有法子的!」
林花花感覺身體不斷的往下掉,那種踩空的感覺。
周圍看不見一絲光亮,或許…再無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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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你一隻眼睛,換我救她,換不換?」
女人的聲音很嬌媚,她坐在茶桌邊上泡著茶。身邊站著一個身穿黑色襯衫,黑色西褲的男人,他一雙明亮的眸子帶著笑意。
對方毫不遲疑開口:「換…若百目鬼的眼睛值錢的話。」
身穿黑色那男人開口,笑:「老闆娘真狠心吶,人家這眼睛可剛換上。」
女人開口:「夜無,好好閉上你的嘴。」
「我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