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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畫室里原本躁動的空氣伴隨著這一吻的落幕而逐漸凝固,唇上的溫度慢慢退去,阮聰靈看著眉目憂切的任一航,再一次低下了頭:「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沒事。」任一航依舊抱著阮聰靈,「還要在這兒坐一會兒?」


  阮聰靈有些手足無措地推開任一航,怯生生地往後退了一些:「我……我來收拾。」


  見阮聰靈又要去撿那些碎片,任一航立即將她攔住:「我來吧,你先回房休息。」


  阮聰靈本想反駁,可一看見任一航的滿目柔光,她立即低下頭,倉皇地逃離了畫室。


  跑回房間后的阮聰靈還有些驚魂未定,她靠著門框出了很久的神,不自知地滑坐去了地上,抱膝埋首。


  有很多畫面在這個時候出現,除了那些本不應該被她記住的關於任一航和阮慧靈的過去,還有一部分曾經她試圖找回,現在卻無比痛恨的過往。


  她看見一個正在試穿婚紗的新娘,笑容燦爛而幸福,跟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但她知道那不是她。


  她看見有個姑娘趁任一航外出應酬喝醉了,偷偷拍了他們的親密照,還偽造了曖昧的聊天記錄,試圖讓什麼人看見——她知道那是她自己,那時緊張興奮又愧疚的心情,她完全能感受得到。


  她還看見人員進出的醫院裡,她焦急慌忙地跟在擔架床邊,把重傷的父母送進手術室,然後她一個人在手術室外孤零零地等著。


  那些被遺忘的過去正在被找回,而那些紛至沓來的畫面一直到最後,忽然都落入了一雙幽深無光的眼眸里,冰冷而令人感到絕望,也讓人十分痛恨。


  林慕杭!

  在意識到那雙眼睛的主人是林慕杭時,阮聰靈就像受到前所未有的刺激一樣轉身就逃出了房間。


  任一航發現阮聰靈在公寓里亂跑,並且在情急下拿起了水果刀就要往自己身上扎。他猛然想起兩年前,阮聰靈情緒失控的時候也是這樣——那次,她險些沒命。


  「聰靈!」任一航試圖上前阻攔,但阮聰靈拼了命地掙扎,他還因此被水果刀划傷了。


  「你不要過來。」阮聰靈舉著水果刀,「你要是敢靠近,我就馬上殺了她。」


  想要叫出口的名字哽在喉頭,任一航就像是見到了兩年前的情景——披著阮聰靈皮囊的另一個人,她說她是慧靈,可他心愛的慧靈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阮聰靈不會忘記當時拿著玻璃碎片的阮聰靈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阮慧靈的情景。


  「聰靈,你冷靜一下。」任一航哪怕再緊張,也必須在這種時候保持冷靜。


  阮聰靈右手的玻璃碎片已經隔開了左手手腕的皮膚。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我真的是慧靈!」阮聰靈淚眼朦朧地看著任一航,「是不是聰靈跟你說了什麼,你才不信我的?你說過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可你現在居然不信我的話。」


  「我信,但是你先把東西放下,有什麼話,我們坐下好好說,好不好?」任一航極力勸說著。


  阮聰靈卻用力地往自己手腕割了下去:「是聰靈讓我變成這樣的,一航,我不能讓這個心腸歹毒的妹妹再活下去,不是因為她,我不會是現在這樣,爸媽也不會出事的。」


  「慧靈,你不要激動,你看著我,先聽我說,好不好?」為了讓阮聰靈冷靜下來,任一航特意向後退了一些,「聰靈確實做了錯事,也造成了讓所有人都痛苦的局面,但你現在的做法並不能解決問題。你們是姐妹,有什麼話不能坐下來談?不如這樣,你把東西交給我,再好好休息,等聰靈回來了,我們把所有的事都說開,好不好?」


  那是任一航第一次意識到阮聰靈的精神狀況在阮家發生變故之後已經難以控制,醫生給出的診斷也說明了,她在之前的重大刺激之下產生了人格分裂的傾向。


  或許是出於在阮慧靈的事上過於自責,加上現實的打擊,致使阮聰靈在臆想里將自己想象成了阮慧靈。而由於對整件事的愧疚自責,她將自己的行為歸類到了應該受到懲罰的範疇里,而執行懲處的人就是她希望成為的阮慧靈。


  精神類的疾病一向都沒有立竿見影的治療手段,只能通過身邊人的照顧從而穩定患者的情緒。任一航在阮慧靈昏迷以及阮氏夫婦過世之後,就成了照顧阮聰靈的人。


  在不知第幾次精神崩潰而差點鬧出人命之後,阮聰靈忽然變得極為乖巧,願意聽從任一航的一切安排。


  這讓已經為此心力交瘁的任一航看見了希望,也接受了文方旭的建議,繼續服用當時還在檢測階段的新葯。


  任一航曾經想過很多種結局,但伴隨著阮聰靈逐漸穩定下來的情緒,他也逐漸願意接受這樣的事態發展,在盡量避免對阮聰靈的刺激下,盡自己所有的努力去照顧這個已經孤苦的姑娘,就算是他為阮慧靈承擔這一份責任。


  只是任一航沒有想到阮聰靈的病情會在兩年後的今天再度複發,並且看來更加嚴重。


  「聰靈,一切都好好的,不要衝動。」任一航從回憶中走了出來。


  「聰靈?」原本六神無主的阮聰靈忽然將目光集中到了任一航的身上,剛才的情急慌忙也隨之消失。


  任一航目睹著阮聰靈的變化,她的表情在極短的時間裡改變,一下子像是變了一個人,比兩年前更令他心驚。


  「你叫我什麼?」阮聰靈的聲調都冷靜了不少。


  「你先把刀放下。」


  阮聰靈看了一眼手裡的水果刀,冷哼了一聲,卻充滿挑釁意味地把刀刃貼在了手腕上,並且順著手臂慢慢向上移動:「我為什麼要放下?」


  刀鋒停在頸間,阮聰靈看見任一航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的臉色,她仍是不慌不忙地笑著:「你難道不想從現在的局面里解脫么?」


  任一航意識到,這樣的語調和神情,根本不是阮聰靈,更不可能是阮慧靈。在聯繫到之前種種奇怪的現象之後,他警覺地問:「你是誰?」


  「我?」阮聰靈像是聽見了笑話一樣笑出了聲,「我就是阮聰靈,你騙了兩年的那個人,一手造成你和慧靈感情悲劇的人。」


  「你不是。」


  「我為什麼不是?」刀刃再一次回到左手手腕的位置,阮聰靈還輕輕劃了一下,「我知道阮聰靈所有的事,也包括你們的,我為什麼不能是阮聰靈?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不是她呢?」


  「你如果現在動手,消失的不光是她。」


  「那又怎麼樣?」阮聰靈毫不在意,「我知道聰靈過得一直都很痛苦,否則你跟我不會在這種時候見面,我更不會手裡拿著刀跟你說話。任一航,如果現在讓你選,你是選擇讓聰靈繼續不明不白地活下去,日日夜夜沉浸在過去和現在的糾結痛苦裡,還是乾脆果斷地一刀,把所有問題都解決了?」


  「聰靈的事,她自己會處理,不用你替她操心。」


  「她要是能處理好,會是現在這樣么?」阮聰靈又把刀放在了頸間,「她一直很迷茫,尤其在你的問題上,你可以回答我么?你有沒有喜歡過聰靈?」


  「這種事也應該是我當面跟她談,不勞你轉達。」任一航始終注意著阮聰靈的動作,時刻關注著那把水果刀的位置。


  「你會跟她談么?兩年了,你正面回應過這個問題么?」阮聰靈用刀指著任一航,「你在欺騙聰靈的時候,難道沒有一點覺得對不起她么?」


  「兩年來一切都好好的,應該就是因為你的出現,打破了原本的平衡。現在給聰靈帶來痛苦的應該是你,不是我。」


  「是么?」阮聰靈笑得耐人尋味,「可是我覺得她可能更痛恨你,畢竟你騙了她兩年。」


  任一航的目光忽然黯淡下去,阮聰靈見狀有些得意:「你想要通過照顧她來讓自己好受一些,或者說把她當成慧靈的替身,可你不知道,這才是對她最大的傷害。她是真的愛你,就算你曾經差點成為她的姐夫,但感情這種事,不是那麼容易控制的。」


  「不要說了。」任一航相當迴避這個問題。


  「你既然只在意慧靈,怎麼現在反而不敢面對我呢?」佔據了上風的阮聰靈笑得更是恣意,卻又在瞬間爆發了怒意,「任一航,你也會心痛么?那麼你為什麼還要騙一個愛你的人那麼久!」


  任一航見機沖了下去,一把奪下阮聰靈手裡的刀,又強行將她抱住。


  阮聰靈死命掙扎,根本不顧任一航的鉗制。兩人就這樣糾纏到了地上,最後她被壓在任一航身下,看著他不復昔日淡然從容的面容,頃刻間哭了出來。


  「一航……」


  雙眼中的凶光不復存在,阮聰靈就像是無助的孩子那樣哭著凝睇任一航。


  這樣的神情才是真正的阮聰靈,任一航稍稍安心了一些,將她抱在懷裡,聽著她在自己耳邊哭泣,好言安慰:「是我,我在,沒事了。」


  阮聰靈在任一航懷裡哭了很久,情緒也終於平復了下來:「我怎麼了?」


  「只是削個蘋果,你卻這麼不小心,知道痛了?」任一航將阮聰靈帶回客廳坐下,看著她手上留下的一道傷口,皺了皺眉:「你坐著,我去拿葯。」


  見任一航離去,阮聰靈的目光第一時間聚焦到了那把剛才被丟在地上的水果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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