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自從「霸佔」了任一航的床,阮聰靈的睡眠質量幾乎走向了兩個極端,不是睡得沉實香甜,就是一個晚上總難安眠。
每一個無法安然入睡的夜裡,阮聰靈都會暗中觀察身邊的任一航。
不比阮聰靈經常做夢,任一航似乎只要沾了枕頭,打定了睡覺的主意,他就必定會踏踏實實地睡,好像從來不做夢,更不會說夢話。
阮聰靈在又一次中途醒來之後,安靜地注視著呼吸平穩的任一航。她知道他睡著了,可她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因為這樣很容易吵醒他。
心事重重的阮聰靈不想一個人睜著眼睛到天亮,只是當她閉上眼睛想要繼續醞釀睡意的時候,任一航忽然有了一個輕微的動作——他的手像是忽然動了一下,想要抓住什麼。
阮聰靈睜大了眼睛盯著任一航,即便卧室里微弱的光線僅能讓她看見任一航的輪廓,但剛才那一下已經徹底打散了她的睡意。
她就像是等待時機的獵手,耐心等著任一航下一次的動作。
任一航發出了非常含糊的呢喃,即便是靠得這麼近,阮聰靈也聽不清他究竟在說什麼,但是她確定,任一航一定是夢到了什麼。
感覺到任一航被子下的手在摸索什麼,阮聰靈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伸手過去,果真被他一下子就握住了,很用力,生怕她離開似的。
任一航的動作幅度慢慢減小,恢復了之前的平靜,而阮聰靈並沒有等待到期望中的結果。
心底失望的阮聰靈正準備抽回手繼續睡覺,但任一航即便在睡夢中也緊緊抓著她的手,她心情複雜地呼了口氣,就著這個姿勢閉上了眼,但任一航卻在這個時候鬆開了手。
阮聰靈疑惑地睜開眼,發現任一航醒了,正看著天花板發獃。
「一航?」阮聰靈試探著叫了一聲。
任一航沉默著,像是沒聽見阮聰靈的話,直到阮聰靈放棄了等待,他才幽幽開口:「把你弄醒了。」
阮聰靈從任一航的被子里抽回手:「你……是不是做夢了?」
任一航的眼底閃過一絲驚慌,但眨眼間就消失了,轉過頭問阮慧靈:「是不是我說夢話把你吵醒了?」
阮聰靈想要如實回答,但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她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你……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任一航就像是受了刺激一樣,忽然從床上做了起來,神色緊張地盯著阮聰靈:「什麼名字?」
即便任一航曾經因為那些被隱瞞的事而在阮聰靈面前表露過深切的緊張不安,但這一次,從他眉眼間透出的情緒絕對不止這麼簡單,他還在害怕、在擔心,像極了陰謀被拆穿前的做賊心虛。
事實上不光任一航怕,阮聰靈也忐忑著,她怕自己一旦說出了那個名字,任一航會做出什麼極端的行為,畢竟在此之前,他們之間的相安無事都是建立在沒有那個名字的前提下的。
此時的沉默讓任一航的眸光越發深沉,他不由自主地捏住阮聰靈的肩膀,低聲質問:「什麼嗎名字?」
阮聰靈被壓在床上沒辦法動彈,又面對著任一航的逼迫,雖然因為不能確定結果而有些六神無主,但她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個名字:「慧靈。」
阮聰靈感覺到任一航握在自己肩頭的手在瞬間收緊,她吃痛地叫了一聲:「一航,你怎麼了?」
任一航在很久之後才鬆開手,整個人頹唐地坐著,並沒有理會阮聰靈的詢問。
阮聰靈坐去他身邊:「一航,只是做夢而已,你看我,不就是經常做各種各樣的夢么?」
「你先睡吧。」任一航心情不佳地下了床。
阮聰靈看著任一航匆匆離開了卧室,一路摸著黑下樓,最後打開了客廳的燈,樓下就再也沒有聲音。
睡意已經全無,甚至因為任一航的離去而讓阮聰靈有些生氣。她索性打開床頭燈,一個人沉默地坐著,像是在等任一航,也不像是在等他。
客廳里的燈亮了多久,阮聰靈就枯坐了多久。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直到樓下傳來腳步聲,她才回了神,所有的情緒瞬間緊繃起來,不安地朝卧室門外望去,最後看著任一航重新出現在視線里,站在卧室門口。
只是在樓下待了一會兒,任一航看起來卻很疲憊。
阮聰靈努力給了他一個安慰性質的笑容,並且示意他趕緊上床:「還是再睡一會兒吧。」
任一航走近阮聰靈,坐在床邊,看著擔憂又有些失措的阮聰靈,心裡滿是歉意:「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還真的挺擔心的。」阮聰靈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是因為任一航的反常行為而變得局促不安的樣子,「我從來不知道你會這麼在意一個從夢裡說出來的名字。也沒想到,你會在睡著的時候,喊別人的名字。」
阮聰靈的話裡帶著明顯的酸味,任一航此時卻不知應該說什麼去安慰她。
他們就這樣沉默地坐著,讓此時的氣氛更加沉悶。
「我想知道……」阮聰靈率先打破僵持的局面,緩緩抬頭去看任一航,「慧靈是誰?」
任一航眼底的情緒在不斷變化,卻沒有像過去那樣迴避阮聰靈的問題。他注視著她充滿求真意味的雙眸,似乎也正在做著某種決定。
阮聰靈慢慢伸出手去拉任一航,見他沒有抗拒,她乾脆大膽地往他身邊挪了挪:「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受不了刺激,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夢裡叫的這個名字到底是屬於誰的?我們之間,是不是還有一些,我沒有想起來,你也不願意告訴我的事情?」
阮聰靈的內心還是湧出了對任一航的期待,如果他能夠在阮慧靈的事上坦誠一次,或許就能夠消除大部分她對他的懷疑,改變現在這種畸形的局面。
就算真相會帶來更大的痛苦,但她們之間如果能少一些隱瞞,在感情上來說,她也是願意接受的。
阮聰靈說的沒錯,但任一航不能承認。他看著眼前這張小心翼翼且滿臉擔憂的臉,更願意相信是自己今晚的失態嚇到了阮聰靈,所以他反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慰:「現在太晚了,明天還要去公司,再不睡可就沒精神了。」
「你是不打算告訴我了?」阮聰靈追問。
「確實有些事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也的確擔心說多了你一時間接受不了,所以我得做些準備,把刺激你的可能降到最低。」任一航扶阮聰靈躺下,像哄孩子那樣跟她說,「你不要胡思亂想,一切都只是時間問題,等時機成熟了,我會一樣一樣告訴你。我們之間也不會因為一個名字而有什麼大問題,相信我。」
如果沒有發現這些蹊蹺,她會立刻給任一航肯定的答覆,然而此時此刻,看著他溫柔的眉眼,她卻遲遲沒有點頭,甚至在心裡給出了完全否定的答案。
見阮聰靈臉色不大好,任一航擔心起來:「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阮聰靈拉著任一航的手臂,看來急切:「我沒有不舒服,就是怕你又走了。」
任一航重新躺去了床上,卻沒想到阮聰靈順勢鑽進了他的懷裡。他有片刻遲疑,但還是摟住了她,和之前一樣寵著她這些小小的任性:「家裡就這麼大,我也走不到哪裡去,不要怕。」
阮聰靈就像孩子守護自己心愛的玩具那樣,緊緊抱著任一航:「我睜開眼看不見你,你就是走遠了。」
任一航對這樣的說辭有些哭笑不得,但眼下只能順著阮聰靈的脾氣來:「那你就抱著我睡,這下總能放心了吧?」
他真的對她很好,照顧著她每時每刻的情緒,也正是這樣的用心,才讓阮聰靈不斷地徘徊在愛和懷疑之間,也讓伏在他胸口的她沒有因為他給予的關心和溫柔而覺得高興——如果她不知道那些被隱瞞的事該多好。
「你能告訴我,你剛才做了什麼夢么?」阮聰靈問。
任一航想了想:「睜開眼,我就不記得了。不然你給我點時間想想?我回憶的時候,你就安心睡覺,興許你一覺睡醒了,我就想起來了。」
阮聰靈還是那樣抱著任一航:「睡不著。」
「你睜著眼怎麼可能睡著?」
阮聰靈閉上雙眼:「還是睡不著。」
任一航忍俊不禁:「那我只能給你背圓周率了。」
「好。」
任一航念出了那一串枯燥乏味的數字,但今天晚上卻沒能像過去那樣很快激起阮聰靈的睡意。他不知道自己懷裡的這個人正在想什麼,就好像阮聰靈不知道他的心思。
經過刻意粉飾的氣氛並沒能緩解彼此的心情,反而伴隨著時間的流逝加重了那一份猜疑和擔憂。
胡亂念了不知多久,任一航停了下來。他感覺到在同一時刻,阮聰靈抱緊了自己,這證明她根本沒有睡著,只是不想打破表面上的安寧。
他輕輕撫摸著阮聰靈的長發,最後將手停留在她的肩頭——他不敢去擁抱,因為內心叢生的顧慮,因為阮聰靈剛才念起的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