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雖然阮聰靈開始排斥對任一航,但不得不否認,在工作上,他確實有著真知灼見,每一次的決定也都在為天遠的壯大而鋪路,的確是個優秀的領導者。
這一點,阮聰靈已經在公司員工對任一航的評價里,在天遠這些年的市場指標完成度上,有了相當詳盡的理解。
有了工作上的接觸之後,阮聰靈和任一航交流的話題也多了起來。她有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任一航對工作的滔滔不絕里,那是一種充滿激情和積極向上的鬥志,而且有很強的感染力,和她過去認識的那個溫和儒雅的任一航,有著很大的差別。
阮聰靈必須承認,天遠集團能有現在的規模,離不開任一航的英明領導。可就是這樣一個表裡不一的人,在外人面前做足了功夫,把自己偽裝成一個睿智優秀的商界精英,還對老東家忠心耿耿。可事實上,他卻做了一些令人不齒甚至痛恨的事。
阮聰靈每每想起那些記憶片段,想起躺在醫院的阮慧靈,想起已經死去阮允環和周晴芳,都想要立刻從任一航身上把自己失去的東西通通討回來。然而現實的她還沒有能力跟任一航對抗,所以,她只能忍。
越來越壓抑的情緒導致噩夢頻發,兩年前遭遇的禍事,還有阮氏夫婦遇難的畫面,昏迷不醒的阮慧靈,再一次把阮聰靈折磨得有些難以承受。
早上起來,阮聰靈沒和任一航一起去公司,說是有點不舒服,想要請假。
「雖然給你開了特權,但是假條得補,還是得按章辦事。」任一航船上外套,「要是真的扛不住就給我打電話,我帶你去醫院。」
阮聰靈把任一航送走之後還是心神不定,最後她決定去醫院看看阮慧靈。
阮聰靈和上次一樣,是偷偷溜進病房的。
安靜的病房裡,始終只有監護儀發出的聲音,除了證明阮慧靈還具有活著的生命體征,似乎沒有其他用處。
「姐姐,我想起了一些事,卻比什麼都不記得的時候更難受。」阮聰靈看著面色平靜的阮慧靈,「一航真的是因為公司才接近我們的么?你知道他的目的么?你知道這兩年來,他從沒在我面前提起過你么?」
「如果不是我追問,他連爸媽的死都不會告訴我。難道因為他想要得到公司,所以可以昧著良心把所有的事情都隱瞞起來?」阮聰靈湊近到床邊,看著睡容安詳的阮慧靈。
她們真的太像了,像是鏡子里的影像,沒人能分得清楚。
「姐姐,你可以醒過來么?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我也沒辦法分辨,一航到底跟我說了多少真話,多少假話?我更沒辦法只靠著自己的力量去恢復記憶。我知道兩年前的事一定非常嚴重,不然你不會是現在的樣子。但是姐姐,爸媽已經去世了,就剩下我們姐妹兩個了。我已經一個人這麼久,你能不能快一點醒過來?」
阮聰靈注視著始終沒有給予自己任何回應的阮慧靈,回想著這兩年裡的一切。她幾乎被隔絕在這個世界之外,任一航不讓她和外界有太多的接觸,她也沒有什麼朋友,除了文方旭,那個意外結識卻也不太聯繫的心理醫生。
他們的關係還是在絕對隱蔽的情況下才建立的,任一航至今都不知道文方旭的存在。
離開醫院之後,阮聰靈去了文方旭的心理諮詢會所。
「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文方旭關心,「是休息不夠,還是沒有按時服藥導致有了意外狀況?」
阮聰靈左思右想,還在猶豫中。
「你既然來找我,應該是遇到了你自己沒法解決的事,連你男朋友都幫不了你?」文方旭問。
「我不想讓他知道。」阮聰靈如實回答,「你也知道我的情況,你可以幫我么?」
「幫你?」文方旭一愣,「你說的幫你……是指什麼?」
「已經過去兩年了,我還是沒有想起以前的事。我現在有點等不及,所以想問問你,有沒有辦法通過心理治療幫助我想起些什麼。」
「不管是藥物治療,還是心理治療,都只是輔助性的行為,關於恢復記憶這種事,我沒辦法給你十分的保證。」文方旭眼裡的情緒開始變幻。
「只要可以幫我找回記憶,什麼辦法都試一試,不行么?」
「你要知道如果強度太大,可能會對你造成傷害,不管是記憶上的,還是身體上的。」
「難道因為怕這些風險,我就要一輩子當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么?」
曾經的阮聰靈或許還會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因為有任一航愛她,照顧她。可是當被隱藏的事件慢慢浮出水面,她對現狀越來越不安,對任一航再也沒辦法像過去那樣信任。沒有曾經的不安讓她的情緒和想法都發生了太大的變化,尤其在她面對阮慧靈的時候。
「你先冷靜一下。」文方旭安撫著情緒激動的阮聰靈,「這樣吧,我可以試著通過心理介入幫你做一些思想和心理上的調整,但是能不能靠這種方式找回記憶,我不能給你下定論。」
「可以。」阮聰靈有些迫不及待。
「你聽我說完。」文方旭繼續好言相勸,「今天我先給你做個簡單的情緒舒緩,你回去也再考慮考慮。因為記憶復甦所帶來的影響對你現在的生活可能會造成比較大的改變,你也得做好思想準備。」
文方旭的話確實給了阮聰靈一些鼓勵,但也帶來了不小的壓力。她深知一旦自己記憶恢復,如果現實真的跟她現在推斷的異樣,那麼她和任一航將站在完全對立的立場上,她將要一個人面對這個強勁的對手。
可是不找到真相,阮聰靈沒有一個晚上能睡好。夢裡不是兩年前的那場噩夢,就是阮聰靈和父母的樣子,還有任一航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每一樣都令她不再平靜,也給了她必須找回記憶的勇氣。
因為任一航每個周六都會去醫院看望阮慧靈,所以阮聰靈都約這個時間去找文方旭。
文方旭通過語言上的疏導和催眠的方法盡心儘力地幫阮聰靈進行治療。
每次催眠進入的夢境里,阮聰靈都會回到當初可怕殘忍的場景里,有阮慧靈絕望的叫聲,有她自己的哭求,還有任一航邪惡張狂的笑聲。
剛開始的時候,阮聰靈會直接從催眠的過程中驚醒。
這令文方旭都非常震驚。他看著驚魂未定的阮聰靈詢問:「你怎麼樣?」
「還是以前的夢,但是……」
「但是什麼?」
「我曾經在夢裡看見自己,但是現在我除了能聽到自己的聲音,根本找不到我在哪兒。這已經是這個夢的第三種版本了。」
「你是說,你和你的姐姐都在夢裡?」
「對。」阮聰靈肯定,「但是我現在看不見我自己,可是晚上做夢的話,我能看見。」
文方旭眉頭皺緊,若有所思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阮聰靈不安地追問。
「之前你來找我,說你一直在吃的葯,現在還繼續服用么?」
阮聰靈目光暗淡:「不怎麼吃了。」
文方旭又頓了頓:「你所服用的藥物對你的大腦神經是會產生作用的,所以如果你停止用藥,當藥量不足以發揮效果的時候,你的病情必定會發生變化。我想,你最近情緒的不穩定以及後來總是多夢,夢境發生改變的原因,和你停葯也有不可磨滅的關係。」
「你是讓我繼續吃哪種葯?」
「吃藥對現在的你來說並沒有壞處,反而因為你停葯,造成了不太好的結果。」文方旭耐心地向阮聰靈解釋,「心理治療不可忽視,但是藥物治療的效果最直接。你的身體得到了保護,才能給你接下去的治療提供保證。所以該吃的葯,還是得吃。」
阮聰靈依舊心有餘悸:「你確定那個葯沒問題么?」
文方旭的表情顯得有些意外,隨後露出了笑容:「我想你男朋友也是不想你擔心,所以沒有把那種葯的弊端跟你講清楚。站在一個醫生的角度來說,目前這種葯,對你只可能是好處大於坏處。再說,你都服藥兩年了,之前不是都好好的么?反而因為你最近停葯,出了點狀況,不是么?」
文方旭說得很中肯,阮聰靈確實找不出反駁的話,只是因為那葯是任一航給的,憑她現在對任一航的認識,她是真的不敢再放心去吃他給的葯。
「如果這樣說的話,你能幫我弄到那些葯么?」阮聰靈問。
「雖然說不是什麼事兒都能用錢解決,但是你這個葯,還真不能差這些錢。」
「錢不是問題。」阮聰靈說得乾脆。
「還有……」文方旭搓了搓手,「這個葯不好整。我雖然有一些,但是是非常少量的,並不能支持你長期服用。而且,你再讓我找,說實話,相當困難。」
「真沒辦法?」阮聰靈追問?
文方旭指天發誓:「真沒有。」
阮聰靈有些沮喪,所以沒繼續開口。
「你還不放心你男朋友了?」文方旭感慨,「這年頭也是奇了怪了。單身狗天天想著要找個伴,你們這些小情侶卻三天兩頭的鬧彆扭,這算不算是另一種方式的秀恩愛?」
阮聰靈笑出了聲,笑睨著文方旭:「看來文醫生是空虛寂寞冷了?」
「不空虛,也不寂寞,更不覺得冷。」文方旭見阮聰靈拿了手袋要離開,這就送她到了門口,「不管是作為朋友還是你的半個心理醫生,我都非常真誠地建議你,繼續按時按量服藥,這對你的病情確實有幫助,至少不會惡化下去,是不是?」
有了文方旭的耍貧嘴,阮聰靈的心情確實好了一些,她點頭:「我會記得文醫生的話,我們……下周見?」
文方旭朝阮聰靈動動手指:「等你哦。」
阮聰靈笑著指了指文方旭,轉身進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