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知不覺中,時間到了下午三點。
龍醫生闖進辦公室,說是黃主任已經和他接通了視頻通訊,就在外面大廳的其中一部電腦上,他們將馬上進行一場視頻會議。
許崇佐還沉浸在各種奇奇怪怪的資料文獻當中,只得急急忙忙摸起了拐杖,跟著龍醫生出了去。
電腦屏幕上,早已等候著一個戴著眼鏡,神色頗為嚴肅的中年男子,許崇佐趕緊在龍醫生旁邊坐下,急忙地打了個招呼:
「黃主任,下午好,不好意思剛剛在忙,我們現在開始吧?」
那邊的黃主任當然能夠通過攝像頭看到這邊的龍醫生和許崇佐,不過他的表情變化卻有點微妙——本來毫無表情的他,在看到許崇佐之後卻突然皺起了眉頭,嘴巴微微張開,但又一下子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龍醫生見狀,也開口道:「黃主任下午好,忘了介紹了,這位就是我的老師許崇佐許教授,我們可以開始了。」
「嗯嗯,幸會幸會,」黃主任眼睛直直地點了點頭,居然文縐縐地開口道,「久聞許教授大名,今日會面,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只可惜不能當面拜訪,日後如有過去你們醫院,一定當面和兩位請教學習。」
許崇佐也是被他這副文鄒鄒的樣子給弄呆了,只能尷尬地回答道:「哪裡哪裡。」
「這樣,因為許教授你這邊提交的是多重人格分裂症相關的研究選題,所以領導派我來監督這個項目,」黃主任繼續繁瑣地解釋道,「我簡單做個自我介紹,我叫黃世傑,是省分院精神科研究中心辦公室主任,在之後的項目進行過程中會不時與兩位進行視頻會議的交流,今天算是第一次和兩位見面,剛剛龍醫生已經聊過兩句了,請許教授你也對自己和所負責項目做個簡單的介紹吧?」
許崇佐一愣,沒想到這人這麼啰嗦,難怪都說上面的領導比較煩人,如果個個都是這樣,做起事情來還真不利索。
「我叫許崇佐,是本院廣州分院精神科研究部門的負責人,我所提交的選題黃主任您也看到了,是對本院一個人格分裂症患者楊琳的研究,從中探討是否能夠【有效地完全抹去病患所分裂出來的人格】,目前研究正在進行中,病人情況良好,資料收集進程也是相當順利。」
「好的,」黃主任似乎相當滿意,但又開始喋喋不休地開始說了起來,「我們都知道,所謂多重人格分裂癥狀,即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多重人格的各個亞人格都是各自獨立、彼此分開的,一種人格出現,其他人格就自動退場,彼此不互相碰面,也不進行任何溝通,完全遵循【哪種人格最適應當時的環境和需要,就啟動和出現哪種人格】的原則,這實際上就是適者生存法則的心理學翻版。而在多重人格分裂症的治療中,治療者們一般不主張消除後繼人格,而注重它與主體人格的同一性,加強他們之間的溝通,這一點,許教授應該是清楚的對吧?」
許崇佐點點頭,專業知識他肯定是不落下風的:「當然了,人的意識區域是建立在無意識區域的基礎上的,是獲得欲力的強勢心理功能在經驗的幫助下成長起來的,這部分也就是所謂的人格面具。人格面具一般是穩定的,當人受到重大刺激和挫折的時候,自我保護機制會啟動,這就是我們傳統醫學上認定的人格分裂。有些時候人格分裂還有可能激活群體無意識中的某些記憶原型,群體無意識比無意識區域更加深埋,所以人格被殺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支持人格的穩定性才客觀存在的經驗。」
「既然你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那你肯定也知道當中的難處,這幾乎是要打破以往客觀經驗的一件事,不僅是靠一個病人和幾份研究資料,我們要看到一個結果,」黃主任又頓了頓,才開口道,「如果連楊琳這個病人你都沒辦法治癒,那任何理論都沒辦法拯救你的這個項目,懂嗎?」
許崇佐自信地點了點頭:「當然明白,我們的這個項目研究中,自然包括治癒楊琳這一點。」
許崇佐有點奇怪,這個黃主任說了這麼多,居然並沒有強調讓自己快速整理出【消除人格】的實踐方案,甚至連【如何消除人格】這麼關鍵的問題也沒有問,而是直接點破了需要治癒楊琳這一點。
上面的領導不是都最重視項目中的可盈利性嗎?
這個黃主任完全沒有提到過。
不過,許崇佐也明白,治癒楊琳肯定也是項目中至關重要的一點,總不能公之於眾說自己已經找到消除人格的方法,但是連自己的病人都沒有痊癒吧?
要命的是,其實時至今日,許崇佐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治療楊琳。
尤其是她身體里那個叫艾琳的人格,甚至扯上了鬼魂之論,不知道這究竟是一個機會,還是一個瓶頸。
與黃主任的第一次視頻會議就在這種啰啰嗦嗦的交談中結束了,而由始至終,黃主任還是沒有在意許崇佐規劃中的治療方案是什麼。
這讓許崇佐覺得很是奇怪。
接下來的兩天,許崇佐還是以艾琳的親身經歷為藍本,不斷地查找著關於靈魂論的資料,他甚至產生了這個世界真有靈魂存在的幻覺——並不是說存在鬼這種東西,而是說人的靈魂,是不是可以科學地去解釋出來?
這個想法違背了科學常識,當然很危險,但從來都是越危險的事情收益越大。
況且,艾琳的經歷,不就是在印證這件事嗎?
說起艾琳,他已經幾天沒有見過這個病人了,但他知道她的情況很穩定,因為小美無時無刻在照顧著她。
他也時不時關注自己的郵箱,期望得到那個醫院的回復,他想知道龍醫生和小美為什麼要對自己隱瞞楊琳的履歷?
還是說,他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直接對履歷上的資料信以為真了?
這不,還真讓他等到了。
一封郵件,真是那個醫院所發,內容跟上一封一樣極其簡單:
「許醫生您好,我院並無接受過名為楊琳的著色性干皮病患者,謝謝。」
真是氣餒,居然毫無收穫,就算可以確定楊琳的履歷作假,但同時也失去了線索,無法進一步查明這個自稱楊琳,患上如此詭異多重人格分裂症的病人是誰了。
許崇佐盯著這封郵件,覺得有點奇怪——上一封發過去的郵件當中,自己明明貼上了一張照片,並且也對這照片作出了詢問,但對方完全沒有回答關於這個照片的問題。
照片?名字?
對方只是強調沒有楊琳這個名字的病人,並不說明沒有照片上的那個病人,對吧?
所以有可能——這個人,並不是叫楊琳?
但這又要怎麼查呢?
許崇佐翻出楊琳的那份履歷,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發現了在家屬情況描述中有寫到這麼一點:
她唯一的父親在一年以前去世,給她留下了一筆巨大的遺產財富,而這筆財富是以繼承父親股份制公司的方式獲得的,如果楊琳本人沒有辦法親自確認,則也沒有任何人可以代她支取其中任何一筆資金。
難怪小美說她的醫療費用都是個大問題,原來如此。
這裡面也有一個大問題——竟然有這麼一行描述,居然沒有註明她父親的名字?給醫院治病用的履歷可以這樣寫嗎?這裡面漏洞是不是太大了?
然而龍醫生和小美都沒看出來有問題?
這就是極大的問題了。
許崇佐打開電腦的瀏覽器,在搜索引擎上面查找近年來去世的大企業家,既然說得上是大筆遺產和股份制公司,那麼董事長去世肯定也會被媒體報道吧。
沒多久,他就找到了一個疑似對象——廣州大建集團董事長,楊建軍。
主做房地產,在廣州本地以及周邊有好幾個房地產項目,這幾年水漲船高的房價更是讓大建集團公司估值不斷攀升,而創始人兼董事長楊建軍,則在一年前不幸突發腦溢血不治身亡。
媒體報道中稍微提到了楊建軍的家庭情況——獨生子,父母早已仙逝,妻子早年離異,隻身創業成為了一方富豪,而去世之後所有身家都會留給僅有的一個體弱多病的女兒。
這非常符合許崇佐要找的目標——不僅是個集團公司的董事長,而且除了一個女兒之外也沒有任何其他親人,他的女兒還體弱多病,雖然沒有直接說明是著色性干皮病,更重要的是,他姓楊。
楊琳也是姓楊。
雖然假的履歷可以編造任何姓氏名字,但許崇佐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這個楊建軍應該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問題是,他女兒叫什麼名字?
這麼有名的一個富豪,肯定對家庭私隱保護得很周到,因為找遍了所有媒體報道,也沒有任何一篇有提到關於他女兒的資料。
調查又陷入了瓶頸,真是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