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殤
言稱“臣願一死以換天下太平”，楊老將軍自刎於三軍將士之前。
血濺三尺。
楊老將軍的事，後世廣為流傳，驍勇善戰，為國捐軀，除此之外，更多的深深的遺憾和屈辱，因為朝廷獻上了白銀布匹和英雄的頭，北蠻卻借故翻臉，再起戰事。
白白犧牲了國之棟梁，將士離心背德，軍心渙散，一敗塗地。
這件事的始末，被後世稱為中周之恥，提及此事，哀痛之極。
廟堂之外的人很難想象，朝廷上的事情比戰場還可怕，蠻兵再凶殘，十萬大軍終也沒有抵過楊老將軍，但朝廷隻派了一個人，一張嘴就要了楊老將軍的命。
南陽城滿城悲痛，百姓流的淚比秋雨更盛，更涼，這個秋天，大周上下刻骨銘心。
林千尋在最後一場秋雨到了蘇家，一身傷痛，形如枯槁。
秋雨過後，天氣轉涼，蘇冬青端著藥進了廂房，床上的林千尋啞聲道謝，仰頭將藥飲盡，其中一滴不小心灑濺在雪白的衣襟上，留下的褐色痕跡，像是幹涸的血。
“感覺怎麽樣？”將碗放在一邊，蘇冬青坐在床邊。
林千尋垂著眼，輕聲道：“好多了，青兒姐。”
蘇冬青小心的抓著她的手，遍布傷痕，一片冰涼，心中湧起一股悲戚。
此時她還記得，蠻兵打到梁州之際，林千尋去往義軍之時那個堅決而又灑脫的背影，讓人看了血液會忍不住跟著熱起來，和此時蕭索的模樣判若兩人。
良久，林千尋終於喃喃道：“我還是去晚了……”
青州失守時，她就有不好的預感，和義軍的人前往涼城，卻被守軍阻攔，然後便得知楊老將軍的噩耗，林千尋等人拚死闖軍營，想要奪回人頭，險些葬身涼城。
“這事怪不得你……”蘇冬青輕聲道。
朝廷沒有相信為大周江山拋頭顱灑熱血的忠良，而是軟弱的屈服了北蠻，脊梁骨一朝被打斷，以後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隻說了兩句話，林千尋疲倦的閉上了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呆了一會，蘇冬青靜靜的退了出去，回到臥房，林語蓉正在等她。
“她怎麽樣了？”林語蓉憂心忡忡的問道。
“身上的傷靜養就行……”蘇冬青歎了口氣，心裏的傷怕是一生都無法彌合。
於情，林千尋與楊家有親，於義，楊老將軍是天下有識之人敬仰的，這事對於百姓，對楊家的親眷，對天下的義士，無不是莫大的哀痛。
林語蓉眼圈紅腫，“涼城被攻破了。”
蘇冬青冷笑一聲，旋即臉上的譏諷也變成了悲切。
朝廷以為用銀兩和忠臣的性命能換得喘息之機，沒想到蠻兵出爾反爾，突然翻臉，襲擊涼城。涼城因為楊老將軍的死已經人心渙散，一盤散沙，一衝既散，毫無抵抗能力。
朝廷真的沒人識破蠻兵的詭計嗎？
蘇冬青並不相信，連她一個鄉野婦人都懷疑，北蠻此番的議和實在是詭異，沒有那麽簡單，朝廷上下那麽多能人誌士，就沒人知道這可能是離間之計，借大周朝廷折斷楊老將軍這柄神兵利器？！
應該是很多人都想到了，也應該有很多人給李正上書，但是最後他心存僥幸，結果釀成不可彌補的滔天大錯。
蠻兵攻破涼城，揚言“大周已是囊中之物”，一路發兵京城，朝廷上已經有人勸諫李正遷都，京城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就在這個時候，前太子李賢突然現身義軍，聲討北蠻，召集天下義士，驅逐蠻兵，收複大周。
征召一出，舉國嘩然，都以為前太子身亡，為什麽會突然出現？
這個問題普通百姓想不出，但是朝廷為了苟且，寧願讓楊老將軍死，已經讓百姓和兵士寒心徹骨，涼城一破，大周百姓都以為大廈將傾，所有人都會被蠻兵魚肉，這個時候李賢出現，許多人心裏不由得燃起一絲希望。
義軍本來已有三五萬規模，蠻子大舉進攻京城，更多的百姓慌忙逃竄，有許多人加入了義軍，人數一下激增幾萬。
此時，李正在心腹大臣的規勸下，已經收拾細軟準備暫時出京避難，聽到梁州方向的消息，氣的咬牙切齒，恨道：“我就知道他沒有那麽容易死，果然藏起來了，一直到這個時候才露頭，我的好皇兄，真是能忍。”
雖然朝廷中大多數人大概能猜到義軍中前太子的身份，但李正還是下了詔書，聲斥有人假借太子身份，煽動人心，意圖不軌，與謀反無異，與叛賊李元茂一樣，按罪當誅！
聖旨剛出京城，連送信的人帶旨意便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梁州，前太子李正現身後，義軍像是突然有了主心骨，一下子士氣大震，圍堵了蠻兵的千人別隊，大戰而勝。
涼城潰散的兵將，恨死了蠻子，對朝廷此舉也徹底寒心，許多人選擇加入義軍，殺蠻子以告慰楊老將軍在天之靈。
有作戰經驗的將士加入，義軍如虎添翼，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已經壯大到了八萬多人。
蠻兵攻打京城，義軍的隊伍便緊緊的咬在後麵，蠶食蠻子士兵。
蠻兵急於攻下京城，日夜趕路，露出很多破綻。
短時間內，義軍分成了幾個部分，先頭部隊急行軍，抄近路趕超，然後埋伏蠻兵的糧草車，一把火，燒紅了半邊天。
顧頭顧不了尾，蠻兵的糧草燒掉了大半，前頭堪堪抵達京城，後麵則被追的損傷無數。
因為楊老將軍的死，義軍殺紅了眼，誓要報這血海身愁。
得知義軍已經和蠻兵開戰，劉氏險些暈倒過去，她哭著去了義軍營地，卻發現那裏除了女人，其他人已經拔寨離開。
“都去打蠻子了，走了好幾日了。”
聽了這話，劉氏眼前一黑，再睜開眼時，已經在家了，不由得嚎啕痛哭。
義軍的變故發生的太突然，所有人始料未及，京城受蠻兵和叛軍雙麵夾擊，被破也隻是時間的事情，眼瞅著就要變天，城防軍沒敢亂動，小心謹慎的守著南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