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被遺忘的日子
文天立從小就很聰明,穩重,文家在他身上傾注了不少期待,也花了很多銀子,文天慶心裏當然不滿意,如果老五不讀書,分家的時候他就能分更多錢財。
從前文天立有功名在身,村子裏頭長輩也一直說,以後文天立肯定有所作為,即便心裏有再多不滿,文天慶也忍了,想著有天老五當了官,他也能趁機沾光。
沒想到光沒沾上,仗先打起來了,世道一亂,從前那些心思全都變了,肚子好幾天都灌水,文天慶實在忍不住了。
“老五,你去跟三房的小崽子說,他們手裏有糧食,你開口,他們肯定會把糧食拿出來。”
文天立服侍爹爹喝水,把杯子放在一邊,淡淡的道:“二哥,玉宏他們還是孩子,我們做長輩的不要為難小輩。”
文天慶聽了這話哼了一聲,“湘兒那丫頭還借了虎妞家兩袋糧食,外人能借的,我們一家人就不能開這個口?”
看著被風吹個不停的窗欞,文天立緩緩開口道:“這個不一樣,虎妞家是真的一粒米都沒有了,不借糧食會餓死,二哥你那裏還能撐一段時間。”
見文天立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文天慶轉頭看向文天德,“大哥,老五不肯幫這個忙,那我隻能從你這裏先拿一袋糧食應應急,你也不想親弟弟被活活餓死吧。”
文天德沉著臉看他,“不許拿,你什麽德行我還不清楚,回去,別在這裏撒野。”
文天德自從被刺,家裏的財物被陳氏卷走,麵對村裏人背後的指指點點,他整個人的精氣神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整日悶在家中,一言不發。
從前隻是沉默寡言,現在渾身多了幾分陰沉,文天慶有點掂量不明白他大哥現在的脾氣秉性,到底也沒敢強拿,憤憤的走了。
張氏抹著眼淚,喃喃道,“我這是造了什麽孽,生了這麽個討債鬼。”
外麵的天不知道怎麽陰下來了,不會兒有雪花飄下來,屋裏沉悶的令人不痛快,文天立去院子裏打水。
文家當時是先進城的,選的這個院子裏帶著水井,水井上麵是個不大不小的亭子,文天立在亭子裏把木桶放到井裏,沒一會兒,張氏也出來了,把柴禾放到亭子裏備著。
“娘,你去屋裏暖和著,等下我把柴禾搬過來。”文天立說道。
張氏歎了口氣,說了句沒事。
木桶一上來,文天立立刻提起來,兩次就把水缸灌滿,然後又邁著大步去抱柴禾。
天氣太冷了,沒有炭,柴禾也不多,三頓飯都要省著用,屋裏頭不比外麵暖和。
唯一能取暖的就是喝熱水,早飯之後,靠著灶膛的餘溫,鍋裏溫著水,文天立估摸著時間往灶膛裏又塞了一把柴禾。
張氏看了,道:“別放了,柴禾不多了,家裏頭這幾個小兔崽子個個都疲懶,賴在家裏不動彈,哪怕去城外撿點樹枝也好啊。”
張氏埋怨的是大房的幾個孩子,說著,又歎了口氣,道:“三房的那幾個雖然天生反骨,裏外分不清,可跟他們爹娘一樣能幹,又肯吃苦,從前沒分家時,我一點心都不用操,沒想到,唉……早知道就不分家了,不分家的話也沒有那麽多事兒。”
文天立低頭看著灶膛裏點點的火苗,心裏頭並不認可他娘的話,不分家的話,三房那幾個孩子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分家後,那幾個孩子沒有束縛,展露手腳,現在都長大變得十分可靠了。
說到文玉宏他們幾個,張氏腦子裏閃過一張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上元村蘇家那個女人,好像也在南陽城……”
文天立盯著火苗的眼睛定了一下,“嗯,剛到那天我看見了。”
張氏撇了撇嘴,“老六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從前風光了一把,咱們沒沾上什麽光,倒讓那個女人占了不少便宜,若不是老六,她哪裏來的錢買那麽多地……老六出事之後,她都沒有上門打過過一句,雖說已經和離了, 可一夜夫妻百日恩啊,也是個狠心的。”
文天立揉了揉鼻梁,“娘,這事不能怪蘇姑娘,她是個女兒家,和老六和離後少不得被人說閑話,這些年她獨自在南陽城生活,連自己的家都不敢回,就是怕閑言碎語,也挺難的。”
張氏哼了一聲,突的小聲道:“老五,你和三房的那幾個小崽子走的近,有沒有聽說姓蘇的女人生了一個孩子……”
“娘!”文天立突然站起身,打斷她,道:“你別聽外麵那些亂七八糟的人胡說,蘇姑娘曾經也是咱們文家的人,傳她的謠言對咱們家沒有一點好處。”
說完,不等張氏反應,文天立便轉身出去,“娘,我去城外拾點柴禾,午飯不用等我了。”
外麵的雪下的更大了,才一功夫就沒了腳脖子。
走在街上,看到有人凍的哆哆嗦嗦在牆上貼對聯,鮮紅的紙在白雪中特別鮮豔。
這個時候文天立突然想起來,今天是除夕,如果不是蠻子攻破陽門關,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在村裏,熱熱鬧鬧的過年呢。
仔細想想,前不久大家夥還都在張羅過年,轉眼間,突然天地色變,所有人拋家舍業跑到南陽城,還要時刻提防蠻子打過來。
疲於奔命,他都忘記了這個日子。
今天過年,雖然外頭不安生,但對於蘇家來說,今年是個團圓年,蘇冬青沒回去,他們都來南陽城,誰能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好不容易一家團聚,年夜飯就定在蘇冬青家裏,老早冬雪和郭氏三妯娌便開始忙起來。
聽說有個鄉親在自家做了豆腐,用糧食可以換,蘇冬青便去了。
這家人是青柳村來的,從前也磨豆腐,做好後挑著豆漿和豆腐各個村子走,從前原主還喝過他家的豆漿,味道十分醇厚。
這次蘇冬青一來就聞到了記憶中熟悉的味道,看著鍋裏翻開的漿液,忍不住舔了舔唇。
蘇冬青要了一桶豆漿和五十塊豆腐,那戶人家接了她的糧食,忙不迭的說做好立刻送過去。
蘇冬青喝了一大碗豆漿,出了點汗,往回走時看道有個人站在路邊,不知道站了多久,肩膀和頭上一層厚厚的雪。
走到近前,看清楚那張臉,蘇冬青愣了下,嘴裏吐出的氣息還帶著豆漿的甜味,“五哥,站在這不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