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溫酒
天黑之前,蘇家一家人終於到了蘇冬青這裏,一家人團聚,激動的心情溢於言表,但是族中人還沒安排好住處,蘇新平和三個兒子也坐不下來。
聽說隻要是無主的房子可以隨便住,蘇冬青對這周圍熟悉,很快便將族中二十多戶人安置在家附近的空宅子中,蘇新平也挑選了一個,家裏人太多了,大人孩子都擠在小女兒家都不夠住。
大家住的近,之後有什麽事情還可以有個照應。
聽說是文天立告訴的信兒,蘇冬青就大概猜到是文天佑傳的信息,之前他說北上,應該一直在雍州,現在的話……
蘇冬青沒再想下去。
除了本族,還有其他村子的,這個晚上注定沒法睡,好再娘和三個嫂子到了,有她們照看壯壯,蘇冬青便跟著爹爹和兄長一起在城裏奔走。
忙碌時,蘇冬青見到了文天立,又高又瘦,眉宇間一片沉穩,與曾經那個文弱書生的模樣相去甚遠。
見到她,文天立極親切的打了招呼,“我一直都向湘兒他們打聽,知道你在這裏過的舒心,就沒有多打擾。那幾個孩子多得你照顧,成家的成家,立業的立業,我這個當叔叔的實在是自愧不如,三哥三嫂在天有靈也會覺得安慰了。”
蘇冬青笑了,撥了撥頭發,道:“我把她們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沒有什麽照顧不照顧的,玉軒常念叨你呢,以後跟常來家裏坐坐,那幾個孩子也想你。”
文天立連聲道:“一定的。從前離的遠也就罷了,現在近了,就得多上門叨擾了。”
遠處傳來張氏的呼喊,蘇冬青點點頭,便先行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文天立心情很是複雜,高興的是蘇冬青並沒有因為六弟的事情而記恨文家其他人,難過的是,這樣豁達明朗的女子,因為六弟受了這麽多苦難。
雖然說了空房子可以隨便住,但是那些人去樓空,但是大門鎖著的,蘇冬青都沒有讓人破門而入,人家這般大概還想著有朝一日能回來,強行砸開門,那些念想就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她這樣想,許多人可並不認同,前腳剛離開,後腳就有人把門鎖砸開,人一窩蜂的擠了進去。
蘇冬青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忙活到了快要天明,將將能歇著喘口氣,還沒等躺下休息,官兵又敲門,統計進城的人口,登記花名冊,並且通知每家每戶要出人去修工事。
聽到要幹活,大都沒有意見,畢竟蠻子虎視眈眈,不做好準備,所有人都性命難保。
送走官兵,天上的星子都隱沒消失,蘇冬青看到文玉軒他們三個住的廂房燈還亮著,便披著衣服走過去。
騎馬出去了好幾日,風餐露宿,回來又忙前忙後,他們真是累壞了。
房門虛掩著,蘇冬青本想進去滅燈,推開門卻愣住了。
三個孩子躺在床上睡的香甜,一方燭台放在桌上,錦澤獨坐在桌邊,昏黃的光勾勒出落寞的身影,朦朦朧朧的,令人不禁一陣恍惚。
“我還以為他們睡著忘記熄燈了……”蘇冬青含笑問道:“沒打擾到陶公子吧?”
陶錦澤站起來,走到門口,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道:“本想在這裏躲個閑,倒是沒想到被蘇姑娘瞧見了,真是慚愧。”
借著淡淡的月光,陶錦澤微笑的麵容上透著幾分寂寥,蘇冬青看在眼中,道:“哪裏哪裏,是我掃了陶公子賞月的雅興,做為賠罪,我請陶公子喝酒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陶錦澤單手將門打開,回頭看著蘇冬青,微微一笑。
林娘一走,家裏人手一下就不夠用了,今天忙著弄安置人,炭火沒來得及放,客廳冰冷冰冷,不是個適合喝酒的地方。
壯壯今天跟著鄭氏一起,臥房是空的,裏麵有幾盆炭火,蘇冬青和陶錦澤來到書房,蘇冬青將書房牆上的門打開,將連接著臥房裏麵的幾盆炭火端到了書房裏。
陶錦澤往盆裏加炭火,蘇冬青去抱了兩壇酒過來,順手取了個壺。
陶錦澤起身將酒接過來,蘇冬青將壺懸在炭盆上,沒等她發問,陶錦澤徑直拍了一下酒壇,蓋子掉落,然後將裏麵的酒倒入壺中。
“剛起戰事時,擔心以後什麽都不好買,胡亂存了一些酒,比不得那些美味珍品,隻能委屈陶公子了。”蘇冬青笑吟吟的道。
陶錦澤開口道:“說來慚愧,上次我拿了酒,被我舅舅發現,地窖裏的酒就被搬走了,我一時還沒找到藏酒的地方。現在南陽城跑的跑,逃的逃,想買酒都買不到,有的喝在下便知足了。”
蘇冬青聽了不覺笑彎了眼睛。
寒冬臘月,酒冰涼,要一陣子才能溫好,不過書房裏暖和起來了,陶錦澤抬頭環顧四周,看到一排排的書,起碼有幾千本之多,有些驚訝的道:“我聽玉軒他們說你喜愛讀書,卻沒想到……”
看到書架上最中間的那幾乎占了整整一排的《大周律例》,陶錦澤登時心中就隻剩下了佩服,這東西也能的下去,蘇姑娘可真不是個凡人。
“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平時拿來解悶。”蘇冬青這般解釋道,“登不得大雅之堂。”
陶錦澤搖頭,“蘇姑娘太謙虛了。”
炭火燒的旺起來,紅彤彤的火焰將書房照的更加明亮,在火舌的舔舐下,壺身發熱,酒氣慢慢散發出來。
聞著這個味道,蘇冬青不禁想起倆人上次在涼亭對飲時的場景,明明隻是幾個月前,現在想想,宛如隔世。
“陶公子此番去義軍,李公子應該很不舍……”被火焰烤著,倦意便席卷而來,蘇冬青慵懶的靠在矮椅上,聲音低了幾分,“不會是偷著跑出來的吧?”
聽到這話,陶錦澤下意識的搖頭,“怎麽會,加入義軍抵抗蠻子,是為國為民的好事,表哥雖然擔心,卻也說不出阻止的話來。”
陶錦澤看著蘇冬青,心裏有些不解,眼前這人,人前一副彬彬有禮,謙和有度的模樣,私下相處,偶爾會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這樣形容也不貼切,人前的蘇冬青一板一眼,有禮有節,但那個時候好像隔著一層什麽東西,感覺這個人都不真實。但為數不多的單獨相處時,那層隔閡好像慢慢消融,無形中的拘束蕩然無存,蘇冬青笑容更加真切,放言遣辭,言語中不乏夾雜著善意的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