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前世
「殿下!」
腫了半張臉狼狽回來的太子, 無疑看的田喜驚駭欲死。
這下間對太子動手的,唯有御座那位而已。
「快,快扶著殿下進殿歇著。」田喜不敢去想御書房內究竟生了何事, 急急囑咐著宮人攙扶著子進殿,連聲吩咐人去請太醫過來。
「不許請!」太子臉色不好的出聲制止,可一說話就牽動了嘴角的傷口,刺痛讓他忍不住嘶聲吸了口氣。
田喜這方霍然想到什麼, 忙道:「好好, 那就不請, 咱宮裡頭有傷葯, 奴才這就讓宮人拿來給您敷。」
待太子由宮人攙扶進殿, 田喜轉過, 對其他宮人嚴厲吩咐:「今夜太子殿下的事, 誰都不許說出去, 要讓咱家知道哪個在外頭嘴碎, 咱家就扒了他的皮!」
過葯, 太子左邊臉消腫了些, 可面的巴掌印依舊可見, 駭人的淤青依然醒目。
太子陰霾的朝銅鏡里掃了眼,而一把抓了銅鏡摔了地。
田喜給殿內其他宮人使了眼色, 讓他們都退下, 而他在旁好聲安慰:「殿下別擔心,有傷葯敷著, 用不著兩三日的光景,這些痕迹就會消下去了。」
「還有太傅那裡,奴才明個會替您告了假去。」
太子沒吭聲,只抿緊了唇線, 視線無意識盯著某處,開始起了怔。
田喜縱是心裡惶惶不安,可瞧他模樣,唯恐在其傷口撒鹽,遂不敢出聲詢問。只在腦中不斷胡思亂想,越想越恐,越想越怕。
「大伴,你認識我母親嗎?」
田喜正想的心頭慌之際,冷不丁聽得太子問聲,頓時回了神。
「殿下如何突然問起娘娘了?」
太子看向他:「你認得她?」
「認得,如何不認得。」田喜朝殿外小心望了眼,方壓低了聲嘆道:「當初在太子府時,奴才還在林娘娘跟伺候了很長時間,連懷您時,都是奴才在旁伺候著一干飲食起居呢。奴才至今還記得,當時生下您,林娘娘殷切囑咐奴才要好生照看您的話。」
田喜回憶的神色中流露許悵然。現在想來,以林娘娘的聰慧,或許在當時就預料到了先皇容不下她,要對她動手了罷。
他忍不住看向太子。要是林娘娘如今還在,以聖對她的愛,那殿下必定會受萬千寵愛長大的,處境怎麼會像如今這般艱難。
「大伴,她回來了。」
田喜一時沒反應過來,錯愕的望著他。
「父皇帶回宮的女人,就是我……母親。父皇說,她並沒有死,只是一直生活在僻遠的地方,如今方被他尋回了宮。」
太子提起母親二字,總還是覺得如置虛幻般,腳踩半空似落不到實處的不真實。小的時候,他幻想過母親模樣,大概曾有過期待,不過他母親是宮中禁忌,旁人不敢提,便是大伴,不敢對幼時的他提半個字,唯恐他年紀小亂說出去,而惹了他父皇忌諱。來,隨著長大,那些幻想期待便就淡了,母親於他而言不過個可有可無的符號。
如今,父皇突然告知他,他母親被帶回宮了。
他並不覺得驚喜,只覺有種莫名的荒唐陌生。
終於反應過來的田喜,差點喜極而泣:「您是說林娘娘、林娘娘她還活著?回宮了?」
太子扯了扯嘴角:「是啊,她回來了,還帶著兒子回來了。」
田喜面的喜色瞬息變驚嚇:「兒子?!」
「是她的兒子,都這麼高了。」太子隨手比劃了下,眸光晦澀:「大概有十五六歲罷。」
田喜在極度震驚之,迅速在心裡算了下。
年紀怎會比太子還大?難道是收養的?
十五六歲,十五六歲,這年紀……
田喜心頭咯噔一下,該不會是……可不對啊,當初那孩子,還是他去給葬的。
難道說,當初他葬的那個,其實並不是她那兒子?
那聖如今得知了,豈善罷甘休?
被田喜猜測大概會慘遭毒手的木逢春,翌日清早被宣進了金鑾殿,被當殿授予了官職。
散朝之,晉滁將木逢春單獨留下,招他近說話。
「初來京城,可還適應?」
木逢春垂了視線,面對這恩威難測的男人,他腦中想起的是昨夜裡獨自黯然神傷的夫子。
「謝聖關心,適應的。」
晉滁頷首:「是朕忘了,之趕考時你在京城住過段時日,如今適應起來容易。」
他抬眸望著面這面容俊秀姿修長的少年,語氣略顯溫和:「朕知道,朕你母親的事,你接受起來需要時間。不過沒關係,你慢慢適應便是,而且你不必怕朕,朕對你是如半子看待。」
木逢春不知要如何回應。說他感恩感念,他說不出口,可說無福消受,他怕給他母親及夫子招來禍患。
此時此刻,說悔已經太晚。
如今他們全家被迫京被人控制在股掌之中,而他母親夫子被拆散分離被迫兩地相隔,到今日這般境地,全都是他的錯。
從他魯莽踏進京城的那一日起,他的人生,他們的人生,都他的莽撞而亂了軌跡。
晉滁並不在意他的沉默,抬手在他肩不輕不的拍過兩下,嘆聲道:「你外祖父家的那些事,你母親尚不知道,而你就不必她說了。確是朕的不對,朕悔不當初,只是事已至此,再如何說無多大益處。」
聽到面人提到他外祖父家,木逢春呼吸急促,面神情流露悲愴之餘,隱有激憤。
晉滁目光淡淡的在他面掃過,語氣如常:「逢春,我知你是孝子,那你若憐惜你母親的話,就不要對她吐露半個字。她半生不易,當年保你性命費盡周折,之飽受顛沛流離之苦,你可就忍心恩將仇報,讓她餘生都不好過?」
「她子素來病弱,精心調養著都嫌不足,你還想著給她致命一擊嗎?逢春,朕想,你應是不想害死你母親罷。」
木逢春頹然的搖晃了體,面死寂沉沉。
「便讓你母親安穩的過完下半生罷。」從御座起了,他緩慢步下白玉高階:「吧,你母親應是想你了,隨朕一道過去吧。」
林苑覺得伺候她的那些宮人有些怪異。
他們來無聲,去無聲,被管事嬤嬤叫來殿里伺候的時候,都是始終躬垂頭,不曾她對視半分。她問他們話時,他們好似沒聽見般完全沒有反應,好似只顧做自己的事,做完就悄然退下。
倒是每次問話時,那管事嬤嬤在旁替著回答,次下來,她心中難免會起些懷疑。她覺得應是他暗下囑咐了什麼,至於他何這般做,她隱隱猜測著,是不是怕她打聽到什麼消息?
是宮?皇?
她坐在窗沉眸亂想著,眸光無意識朝殿外看去。
這會沒人說話,殿內愈靜了,遠處候著的宮人一動不動站著,依舊不出丁點聲音,好似假人一般。
一種說不來的感覺蔓延在心頭,她總覺得有些憷,就移開了目光。
在踏進乾清宮,晉滁側過臉不著痕迹的掃過木逢春一眼,待見其已收好了之的情緒,其面做了輕鬆之態,這方帶著他踏進了大殿中。
當熟悉的影落入視線中時,林苑倉促起了,眸光難掩急切的在他臉流連番。
木逢春眼眶酸澀,望著他娘顫唇低喚:「娘……」
林苑的唇動了動,未對木逢春說什麼,反而抬眸望向那迎面朝她來的男人。
「昨夜可是沒休息的妥當?」晉滁在她面打量,目光落在她青黑的眼下,不免皺了眉:「大概是突然換了地方,不適應的緣故。待你跟逢春芳姐兒敘完,我讓人熬些安神湯來,你再好生歇會。」
聽到他肯讓她見芳姐兒,她一直提著的心就落了一半。
「好的,待回頭我就歇著。」她淺笑說道。
他直直望進她溫柔含笑的雙眸中,黑暗的眸底泛起些柔軟光暈。
這時,殿外傳來些動靜。
他側過了,示意那管事嬤嬤宣外面人進殿。
韓芳昨個一夜未眠,琢磨了一整夜,終於隱約琢磨明白了一點事。
所以她今日就未穿象徵皇份的正裝,反倒尋了大不大起眼不失華麗的一件宮裝,懷著忐忑來到了乾清宮。
被宣進殿的時候,她的心還七八下著,不知她此番觸沒觸犯他禁忌。
「芳姐兒過來了。」
帝王那略帶溫和的聲音傳入耳內,韓芳打了個寒顫,隨即忙扯唇強作歡笑,回了聲是。
「過來見見你姨母,她一直都念著你呢。」
他朝韓芳看過一眼,看向木逢春,招手:「逢春來。」
待韓芳木逢春都近,他轉眸笑看著林苑,略作打趣道:「你們母子、姨甥女的敘會話,我就不打攪了。這會我去偏殿處理些公務,待你們敘完話,記得讓人去告知我一聲。」
林苑垂眸應下。
離開,他不動聲色的抬眸從韓芳以及木逢春面掃過,而方抬步離開。
他的影消失在殿內的那剎,林苑就再維持不下平靜之態,焦灼而激動的望著面的二人。
她看看眼眶泛紅的逢春,看看呆望她的芳姐兒,喉間哽塞的有些灼痛。
「先坐,過來坐。」她顫手拉起他們二人,將他們帶到桌坐下。
韓芳怔怔望著面這氣質溫潤容貌美麗的婦人,對她那滿是疼愛的目光,不知何,突然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是她的姨母嗎?是那個從常常遣人給她送各種衣裳首飾、還有各式各樣有趣小玩意的姨母嗎?
「芳姐兒,你都長這般大了。」
林苑抬手撫著她的,含淚道:「大了,出落成大姑娘了。回見你,還不過這麼大點……是姨母連累了你。」
次見面,是昔年在太子府中,還是太子的他,冷冷提著劍架在了尚且年幼的她頸項,以此逼迫她姨母就範。
她從未想過,多年的今日,她姨母再次見面,竟是處在這般荒唐的境地。
她望著姨母眸中的愧疚心疼,多年積壓的恐懼、委屈、酸楚等等情緒反覆剎那從心底泛濫湧出,直逼眸底。
林苑見她白著張臉無聲流淚,心中一痛。
「這些年可是過得不好?宮裡那些妃嬪,可是欺負你了?」
韓芳流淚搖頭,心中有千言萬語,不敢吐露分毫。
她什麼都不敢說,不敢說聖殺妃嬪的殘暴,更不敢替聖對長平侯府的無情。
「表姐,縱有不開心的事,都過去了。日有母親在,沒人會再欺負你了。」木逢春伸手遞了巾帕過去,輕聲安慰:「表姐,你莫再傷心了。」
韓芳的目光從面那乾淨修長的手掌,緩慢移向旁邊的人。旁邊的少年正側眸望向她溫柔含笑,風光霽月般的容貌仿如一束光,溫暖而不刺目的在她面亮過。
沒人知道,此刻看似平靜含笑的木逢春,心中在經歷著何等的恐懼。
剛他表姐在哀哀哭泣之時,他餘光瞥見那遠遠站著的管事嬤嬤,目光不帶情緒的朝他們方向往來時,突然似有若無的抬了抬袖。
袖中一閃即逝的森亮讓他脊背寒毛直豎。
他乎瞬息就意識到了,那是袖弩。
原來,那個男人並不是全然放心他們在這裡陪他母親說話。大概只要他們一吐口說出些不該說的,那□□只怕就會毫不留情的將他們一箭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