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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永昌二十年二月。


  春寒料峭, 初春的氣候還是冷的透骨。


  長平侯府三扇並列的烏頭門外,看門的護衛遠遠見了符府的馬車駛來,趕忙將門大敞, 恭恭敬敬的將馬車迎進府里。


  入府之後便是庭院,中豎影壁。庭院里老早就候著府內的幾個管事,旁邊還擱著一六人抬的暖轎。因為尚在國喪期間,轎身外頭去了裝飾點綴, 看起來樸實無華。


  馬車過了影壁后就停了下。


  太太房裡的周媽趕忙帶著幾個管事上前問安。


  林苑下馬車的時候, 感到迎面刮來的寒風冷冽, 擔心瑞哥著涼, 就忙蹲身又給他裹緊了身上的斗篷。


  「三姑奶奶您可算回來了。」周媽吩咐人打傘的時候, 又忙滿臉堆笑道:「太太遣人過來問過好幾回了, 老早就盼著您呢。」


  林苑攬著瑞哥往暖轎方向走, 邊走邊問:「太太如何又病了?可請御醫來看過?診出是何病症?」


  周媽上前忙打了轎簾, 道:「姑奶奶您也知道, 聖上駕崩那會, 正趕上天寒地凍的時候。太太連著一個月進宮朝夕哭奠的, 身子焉能利索了?偏現在這檔口, 御醫也不好請,只能請了王大夫過來瞧過, 說大概是舊症。今早吃過葯后, 太太說覺得好些了。」


  聖上駕崩,朝廷命婦凡是有品階的皆要入宮哭喪一月, 這是祖制。


  林苑攬了瑞哥進了暖轎,轎夫就起了嬌,四平八穩的朝內院的方向而去。


  暖轎入了太太的院子就停了下。


  周媽快一步上前殷勤的打了轎簾。


  林苑帶著瑞哥下了轎。


  檐下候著的下人見了,趕忙揚聲進屋通報:「太太, 三姑奶奶跟表少爺回來了!」


  周媽跟春杏在兩旁掀開了金綉軟簾,林苑款步入內,瑞哥小步緊跟在他娘身旁。


  陶氏此刻正在暖榻上虛倚著靠枕,聞言精神一濟,忙坐起來身,殷切的朝房門的方向望去。


  「太太,我跟瑞哥過來看您了。」進了屋來,林苑就笑著說道。


  待下人將她身上斗篷解了,她便快步上前來,扶過陶氏的胳膊。


  「您還在病著,莫起身了,快倚著歇著罷。」


  陶氏擺擺手:「沒多大事。」


  說著就看向榻前揣著小手的瑞哥,滿目慈愛道:「喲,瑞哥也來了?快過來讓外祖母瞧瞧,是胖了,還是瘦了?」


  瑞哥將袖中揣著的小暖爐遞交給春杏拿著,而後兩隻小手交疊,對陶氏恭恭敬敬的做了個揖:「請外祖母安。」


  「安,安!」陶氏喜的嘴都合不攏:「瑞哥當真是招人疼。來,快來外祖母這,這都多長時日沒見了,可想死外祖母嘍。」


  林苑就坐在榻沿上,笑眯眯的對瑞哥招招手:「小書呆,快來讓你外祖母瞧瞧。」


  陶氏橫她一眼:「不許給我寶貝外孫起別號。」


  林苑就笑道:「太太您是不知,您這小外孫,被您女婿教導的,小小年紀就一本正經的老成模樣。所以我得常逗逗才成,要不然,可就真的養成個小書呆了。」


  陶氏伸手點了點她額頭,嗔怪:「小心讓女婿聽到,給你掛落吃。」


  嗔怪的說著,可陶氏眉目間皆是笑。


  在她瞧來,她這女兒自打出閣之後,倒不似從前那般文靜寡言了。尤其是生了瑞哥后,好似人多了些煙火氣般,話也多了,笑也多了,時不時地就會打趣瑞哥說些玩笑話。倒真真是跟從前不一樣了。


  她便不難看出,苑姐兒在婆家的日子是過得舒心的,這讓她如何不欣慰。


  這時候,周媽小心翼翼的端來熱騰騰的茶湯。


  林苑捧過茶碗,吹涼些后喂瑞哥喝過幾口,剩下的她則捧著慢慢喝著。


  小孩子容易困,一路上車馬勞頓的,本就疲乏。這會到了溫暖舒適的房裡,與陶氏說了會話后,瑞哥就迷瞪著眼開始昏昏欲睡起來。


  陶氏就讓周媽跟春杏,帶著瑞哥去耳房睡去了。


  待將房裡的下人也都讓退下后,陶氏就微微坐直了身體,看向林苑。


  林苑當即意識到,陶氏此次叫她過來,怕是還有事情要與她說。


  遂將手裡茶湯碗擱下,看向陶氏問:「娘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陶氏謹慎看了眼窗外,而後壓著心慌,低聲迅速與她說道:「你可知,那鎮南王怕是要反了。」


  林苑驚的差點打翻桌上湯碗:「他不是……死了嗎?」


  陶氏搖搖頭:「沒,說是人當時昏迷不醒,糊塗的軍醫就錯診了。後來是怕先皇戕害……就一直瞞下了。」


  這理由,簡直就是糊弄愚夫的。


  鎮南王怕是早有反心,當初那詐死,不過是謀略而已。


  林苑不免心慌意亂。她不敢想象,若鎮南王真有反心,那他到底布局了多少年,而朝廷與之正面對上,又有幾分把握。


  「消息可準確?」


  陶氏點頭,撫了撫胸,道:「你父親與我說的,差不了的。現今尚未對外公布,是怕引起混亂。不過,怕也瞞不了多久的。」


  說著就看林苑詫異問:「女婿就一點口風沒跟你露過?」


  林苑搖了搖頭。


  符居敬從不與她說朝中事。她僅知曉的那些還是從鄭氏哪裡聽聞的。


  只是鄭氏知道的,到底有限。


  「自古以來,凡是造反也好,起義也罷,總要師出有名的罷。那鎮南王卻又以什麼名義來舉兵造反?若不義之師,將士可服,民心可服?」


  陶氏撫胸咳了幾聲,嘆聲:「苑姐兒你忘了,有那暴斃的皇太子呢。」


  林苑猛地反應過來。


  是啊,剛繼位的當今聖上,這皇位來的並不光彩。


  手上沾滿了血,不單有那皇太子的,還有幾個皇子、皇孫的。


  不仁不義,暴虐無道,戕害手足,嗜殺成性。


  隨意拎出一個,就足夠了。


  當今聖上暴虐不得民心,而那待將士猶如手足、驅逐夷族猶如本朝定海神針的鎮南王,卻是民心所向。


  「我今個找你來,就是想與你討個商量……事關你三嫂。」


  陶氏的話讓林苑打了個激靈。


  她三嫂,楊氏。出自與晉王妃一脈的楊家。


  林苑猛地按住桌沿:「聖上要拿楊家開刀?」


  陶氏面色難看的點點頭:「快了,只怕朝廷對外公布鎮南王造反那日,便是要處置楊家之時。」


  林苑臉色刷的白了,手腳都有些發冷。


  「若到那時你三嫂還留在長平侯府,只怕……會難免讓府上受牽連。」陶氏面上落上不忍:「可若不留,她出了長平侯府,就是一個死了。」


  林苑手撐著額頭好一會,方能勉強緩了神。


  「那父親,父親呢?他是什麼想法?」


  「你父親也想讓我問問你,看看女婿,他是什麼建議。」


  林苑強打精神點點頭:「成,等我回去問他。您也讓父親莫急著決定,三嫂總歸是外嫁女,應牽連不到她身上。」


  陶氏嘆氣:「但願如此罷。」


  回府的路上,饒是馬車裡放著火盆,林苑還是覺得冷意一陣蓋過一陣。


  自打來到這個世上那日起,她從設想過,她所處的這個社會,會有一日遭遇兵禍的時候。


  冷兵器時候的戰爭是什麼樣呢?

  她曾在電視劇看過,殘垣斷壁,屍橫遍野,生靈塗炭,慘不忍睹。而現實只怕比那虛構的電視劇里的場景,還要慘烈百倍,千倍。


  這個春日,本該是萬物復甦的時候,卻因為戰禍的即將襲來,變得蕭瑟凄冷了起來。


  「太太,您冷嗎?」


  稚嫩的童聲拉回了林苑的思緒。


  感到手心裡一暖,她忙低頭看去,卻見是瑞哥將他手裡的小暖爐塞到了她手裡。


  「太太,這般就不冷了吧?」


  「嗯,不冷了。」林苑伸過手來,一把將瑞哥摟在懷裡,親了親他的頭頂。


  這麼懂事貼心的小人兒啊。是她懷胎十月生的兒。


  無論如何,她也要提前為他謀條後路來。


  夜半時分,符居敬處理完公務從書房回屋,滿身的風霜。


  房間里點了幾盞罩紗燈,林苑披了件外衣,強撐精神坐在桌前,見人進來,就忙揉了揉睡眼,撐了案面起身。


  「仁以,你回來了。」


  「不是說過了,天晚了就莫再等我。」


  林苑幫忙給他掛好外衣,就道:「這幾日你早出晚回的,我也鮮少能見著你人。有些事想與你商量,卻總尋不著時候,索性就只能待你夜裡歸來了。」


  「哦?」符居敬走到桌前坐下,認真問她:「何事如此緊要?」


  林苑便坐在他旁邊,斟酌了番,就試探著輕聲道:「今個我去了娘家一趟,聽說了件事,也不知真假。是有關鎮南王的事。」


  符居敬溫和的面色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


  「朝中大事,豈容人私下議論。你以後,不得再說了。」


  林苑忍不住想去扶額。她覺得他其他都還好,唯獨這點,固執刻板,幾乎沒有商量的餘地,讓她頗感無奈。


  「我又不是要非議什麼,你何必又要出口訓斥。你也用不著瞞我了,我知道那鎮南王是要反了。」林苑索性不與他兜圈子,直截了當道:「我家三嫂出自楊氏,若聖上要清算,怕是要牽連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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