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chapter 195 十面埋伏曲
今晚設宴的宮殿是皇宮中央的群英殿。
輝煌的露台上只坐了一個黑袍少年,俊美無儔,笑容莊重,視線似有若無地掠過相鄰的空桌。
似乎並沒有人關注這張空桌。
孤零零的擺在皇帝旁邊,平白佔去一塊好地方。這就是挺胸抬頭坐在台下的秦玉兒心中埋怨的。
堂下的黑漆四方桌原本擺得整整齊齊,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已經斜的斜,歪的歪,還伸長了脖子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分明就是沒有將高處坐著的少年放在眼裡。
寬敞的大廳里絲竹樂聲靡靡,酒香渾濁,穿著暴露的舞姬極盡挑逗之能事,這樣的情境像極了風月場所。
北傾凱也沒有不滿,淺淺地笑著,眯眼靠在椅背上,對眼前這烏糟糟的一切毫不在意。
突然,殿外的一聲又一聲高叫尖銳刺破夜空,「太後娘娘駕到!」
這一聲不打緊,高椅上的、方桌前的各位一怔愣,不約而同地望向門外。
奪目的紅紗順風飄進眼帘,空靈雋秀的身姿如寒梅綻放,明滅的燈火給她纖細的身姿遮上一層淡淡的陰影,輕紗層層飛舞,那樣的女子完全就像是寒潭斷崖邊孤冷生長的幽蘭,令人不敢忽視,不忍褻瀆。
對於落在我身上看好戲般的眼神,我茲當不知道,徑直朝著高台上的空桌走去。
一抬頭,就看到北傾凱天真活潑地沖我眨眨眼。
他似乎已經在那裡坐了很久,都快睡著了,活動的肌肉僵硬,眼裡的惺忪氤氳,霧氣隱約。
他今日穿著的黑袍貌似多了些新奇的點綴,領口、手肘、袖口穿梭絲絲紅綾,威武的飛龍、螭紋交錯,氣勢如虹。墨發如瀑,頭戴旒冕,繫於頸下的細繩亦是刺目的紅,純質的俊顏貴氣又霸氣。
只是,怎麼看,怎麼看我倆都像是穿成了一套情侶裝……
眨巴眨巴眼,北傾凱無聲地向我透露被解救的訊號,慶幸不已。
我目不斜視,依舊不去回應他孩子氣的一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到來讓下面的各國使臣有了拘束,他們安靜極了,全都裝出了認真看錶演的君子模樣。
台下的人哪裡會因為一個沒什麼威信的太后而拘束,不過是想在佳人面前留有一個好印象,以便春風一度罷了。
首當其衝有次想法的便是青龍國太子秦戰。
自打上次見了這青蒼國太后一面,他面心心念念,無時無刻不想著將之據為己有。
聽說那位太后的清絕之貌,剛剛嫁進皇宮就成了太后,青蒼國那老皇帝可真是短命得很,嘖嘖,還不是便宜了他們這些人?
這麼想著,秦戰端著酒杯站起身來,面朝著高台拜了拜。
在場的各國使者頓時來了興趣,紛紛直了眼睛等著看戲。
「陛下,不知道你旁邊的這位佳人是?」
輕佻的語氣令人心裡發火。
誰不知道青蒼國有一位年輕的太后,雖然沒能一睹真顏,但是能夠坐在皇上身邊的除了皇后,也就是太后了。這青蒼國皇上年紀尚幼,還未定下皇後人選,那便只有這位太后對號入座了。
秦戰這句話明擺了是找抽,堂而皇之地當著六國使臣的面調戲青蒼國太后。
六國使臣表示前排看戲。
北傾凱表示很生氣。
「太子誤會了,朕的母后是青蒼國的太后!」聲如洪鐘,北傾凱挺直的腰板兒有壓迫性的氣息。
殿內的歌舞昇平依舊,但是氣氛已經降到了一個冰點。
偏偏秦戰就不是個怕事兒的他不在意地笑了笑,繼續道:「青龍國太子見過太後娘娘!」
說完,他微微抬頭,「太後娘娘風姿迷人,不知道有沒有什麼節目為大家助興呢?」
氣!很氣啊!
北傾凱牙齒都快咬碎了,憋悶得心肺都在抽搐。
張嘴就想叫御林軍來把這個瘋子拉出去喂狗,可是感受到來自身邊的冷氣攻勢,他張了張嘴,還是用力地擠出了一絲笑。
「那吾就為各位彈一首琴曲,如何?」我微微垂眸,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嘖,踏入群英殿之前,我還在擔憂要找一個什麼樣的借口屈尊表演呢,這會兒就有人撞槍口上。
我的表演是白看的嗎?是要付出點代價的……
不一會兒,台下的舞姬盡數退下,宮婢捧上一架焦尾琴,花紋繁複,清亮的琴弦閃耀。
雙手摸上古琴,指尖跑出半盞輕調,清脆響亮。
沒有場面上的客套話,我側首看了看依舊黑著一張臉的北傾凱,無聲笑笑,繼而十指按壓,輕攏慢捻抹復挑。
玉指輕撥回攏,琴弦一顫,聲調淺低,沉沉如垂暮惋嘆。十指連彈,一連串曲調從琴弦上流出,生動天地,瓦屋若飛墜。
琴音漸至緊湊,凄而壯,慷慨悲壯。
突然,群英殿外的高呼聲有破天之勢,有金聲、鼓聲、箭弩聲相和,似有鐵騎踏過,微風八面。
群英殿的座客不禁渾身緊張,冷寒敷面,沒有精力再去看高台之上的彈琴女子。
內力凝結於指間,琴弦滑過,寬敞的空間里前後風聲鶴唳,冷涼的風刃擦臉而過,紛紛呼吸一窒,生不出旁的心思來了。
一曲終了,燈火通明的群英殿冷寂一片,誰都不敢率先發話。
以前看電影,那六指琴魔威風八面,以琴聲殺人於無形。我十分羨慕。
這會兒輪到自己彈琴了,一時技癢,心思一動,理想照進現實,十分豐滿。
「母后,你的琴技出神入化,彷彿那些金戈鐵蹄、刀光劍影的場面浮現眼前,兒臣拜服!」北傾凱第一個捧場,崇拜的星星眼一閃一閃。
聽著他這違心的話,我不禁汗顏。
《十面埋伏》本應該用琵琶來演奏,用古琴表現出來總覺得差了些什麼。所以昨天讓呂榮告知御林軍,一旦聽到了琴音,便一齊玩兒了命地喊,玩兒了命地戳長矛。
「嗯,皇帝所言極是,這曲《十面埋伏》本就是為一場戰事所作,皇帝有此感受並不奇怪。」
說這話的時候,我還掃了一眼台下面色泛白的各路使臣,心中冷哼一聲。
這一晚,六國宴終於回歸到了正軌。
所有的話題沒有再引到我身上,全都巴不得我沒有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