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因果
“替天行道！”
轟！！！
陡然間，
晴空萬裏的蒼穹刹那間被烏雲徹底覆蓋，
廢墟大陸的世界猝然被無窮無盡的陰影籠罩成深淵之地。
無數的生靈，都感應到了天空驟然的變化，
不約而同地離開了屋子，抬起了頭。
他們，所望見的無盡上空，竟然再度出現了數個月前的蒼穹畫像。
隻是這次，卻不見遠古人類的身影。
從天空而來，
掩蓋一切，即將毀滅這片大陸的力量——
那隻無邊無際的巨手，真實得無以複加。
所有生靈內心，油然而生一種極端的恐懼。
整個妖精國度，頓然間變成了驚慌的地獄。
鬼目立於山巔，
對於天空出現的異變，並未流露出一絲情感。
他依舊是那副冷漠的姿態，
感應到無垠巨手開始緩緩壓下，
忽然伸手指向了六神無主，不停流淚的夜風，
冷聲說道：
“這，便是該位麵，最後的抹殺！”
轟然，
無垠巨手碾壓廢墟世界的所有力量都匯集一處，
將根源的焦點指向了夜風。
夜風心神觸動，
仰頭望著天空，張著嘴巴。
除了愕然，沒有其他情感。
他就任由這隻手，也隻能任由這隻手，狠狠地朝著他壓了下來。
無垠巨手不斷地接近，數萬丈，八千丈，三千丈。
夜風儼然切身感受到巨手無堅不摧的壓迫，
所有的骨骼仿若在這股力量的衝擊之下，
快要被碾碎了。
隻是，這隻巨手似乎因他而來，
對鬼目和被束縛著的勿戀，以及除夜風以外的其他生靈，
都沒有任何影響。
但身為巨手之敵的夜風，
不知為何，
卻隻想永遠地躺在這裏，
沒有任何躲避的心思。
他知道，躲不過。
他，也不想躲。
任憑巨手距離他的頭頂不足千丈，
他仍然趴在地上，
一動不動。
可就在巨手快要抵達足以碾碎夜風的距離之時，
無臉國國殿的地下石室，
曾經粉碎一地，但被勿戀收集好的畫卷碎片，再度四處紛飛。
忽然，凝聚成三道最為璀璨的光芒，
朝著不知久遠之時，便存在那裏的木劍、葫蘆和銀碗直衝而去。
光芒融入其中，石室裏驟然光量得如同白晝。
三道流光將光芒破開三條筆直的流蘇，
毀滅了這間石室，
刺穿了國殿的穹頂，
潮鳴電掣般，射向上空的無垠巨手。
三種“法器”在接觸到巨手的刹那間，
陡然爆發出了驚天巨響。
仿若將積蓄了無數年的憤怒都傾瀉而出，
化作強橫無匹的力量，正麵迎接巨手的壓迫。
不退反進，法器光芒愈來愈盛。
看那仗勢，是打算要自爆！
轟隆——
石破天驚的轟鳴聲響起，
三種不同的法器乍然間爆炸成無數的碎片塵埃，
將巨手硬生生地頂起了數十丈的距離。
待到無垠巨手再度匯集下壓的力量之前，
還有十來息的平靜期。
鬼目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但依然是那副鎮定自若的神態，自語道：
“看來我低估了這個世界的殘存意誌。”
“可天道的力量，豈是你等弱小之物所能阻擋得了？”
隻是他說完之後，瞳孔卻是從未有過的收縮。
他望向了西北方向。
視線仿若能穿過無盡的距離，看到冥貓國幽冥門內，某座名為“燭幽閣”的建築，
也在此刻驟然暴瀉出所有的魂力，直擊天空巨手。
魂力的出現，立即讓山腳下正在安慰著孟妮雅的幽洛渾身一顫，
倏然抬起了螓首，難以置信地說道：
“老祖的氣息……”
化身無垠巨手的天道，正在蓄勢待發之時，
又被燭幽閣魂力，向上頂起了接近上百丈的距離。
天道內猛地出現了如網般的雷霆。
它憤怒了。
轉瞬便將所有的怒意，發泄在這片本就被摧毀過不知多少次的廢墟大陸。
大陸各片區域，
出現了數不清的，
被雷霆擊碎得一眼望不到底，並散發著焦黑氣味的深洞。
旋即，天道巨手之軀忽地從這個世界裏吸取了磅礴的能量，膨脹了十來倍不止。
數不勝數遊動著的雷霆，仿若它發出的無聲怒吼，
以更快的速度朝著夜風的天靈蓋，便是不假思索地劈了下來。
恐怖的威壓襲來，部分四泄的微弱電流轟然而下。
溢出的能量，將夜風四周砸出許許多多的凹陷。
地底下的所有生物感應到了天道的殺意，立即如潮水般朝著四麵八方瘋狂逃竄。
身處巨手正中央處的夜風，自然也發覺了方才巨手，好像被這片大陸殘留的意誌抵擋而受挫。
他那雙茫然的瞳孔裏，竟然出現了難見的清明：
“他們好像……在幫我？”
廢墟大陸妖精區東部，聖言國。
國都宮殿的龍椅上，
聖言國聖女踱步下來，
望著窗外儼然化作了一片漆黑的天空，聲線顫抖地說道：
“天道……你終於出現了。祖先，真命者，將由聖言國民，以生命為注，承擔！”
聖女猛地將雙手戳向自己的瞳孔，
忍著劇痛，
將兩顆血淋漓的眼珠子挖出，
剩下的隻有滲著鮮血的眼眶，
體內也在此刻，倏然爆發出恐怖的預言之力。
不僅她如此，聖言國的所有國民，同樣做出了相同的舉動。
可怖的預言之力，由聖言國各城市溢出，並朝著廢墟大陸各地迅速擴散。
隻記載於史籍中不知歲月，
曾經打消異種女皇野心的天道力量，
以更加猛烈的態勢卷土重來。
生存於這片大陸上的所有生靈，親眼目睹地麵緩緩上浮出某道模糊的虛影。
虛影的輪廓足以覆蓋整片大陸，
待到它徹底露出真容之時，
竟然和天空中的巨手一模一樣！
聖言國宮殿的聖女不支而倒，
但她所做出的舉動，無疑印證了她曾經立下的承諾：
“以天道之力，
血洗天道！”
也即在此時，
地麵巨手和天空巨手刹那間碰撞在一起。
恐怖的熱浪從交接之處擴散而出，
被熱浪淹沒之處，
無數可憐的生靈，轉眼便化作了微不可查的分子和無機鹽，
緩緩消散於這片天地。
天道被這股力量的反擊之下，竟然出現了龜裂的痕跡。
但直到預言力量所產生的天道消失之時，它仍舊擁有著摧枯拉朽的力量。
縱使廢墟大陸上那些從無盡歲月長河中存活的人類齊心協力，
似乎也難以阻止天道必殺的意誌。
“失敗了嗎……”
聖女竭盡全力仰起了頭，“望”著蒼穹，默默地歎息一聲。
眼簾沉重得逼迫她閉上，然後徹底地暈厥過去。
冥貓國幽冥門，鎮冥殿內。
占據了殿內十之八九的巨大身軀，陡然間出現了肉眼可見的顫動。
轟然間，鎮冥殿的大門被外力蠻橫地撞開。
一股詭異的因果力量氣息，驀然闖了進來，
勢必要將它體內與某名輪回者的因果徹底抹斷。
忽然，國主翻轉過身，
那雙碩大無比，宛如銀河般的瞳孔，頓時看向了高聳的宮殿穹頂。
“孰，準許汝，毀朕承諾？！”
“孰，準許汝，斷朕因果？！”
恐怖洶湧的滄桑回聲，刹那間從冥貓國國主的身軀朝著四麵八方擴散。
眨眼間竟然遍布了冥貓國的各個區域，甚至還朝著外界彌漫了足足有數千丈。
國主的尾巴猛地甩動，
一眼看不到底的龐大身軀竟然緩緩起身。
那雙淩厲的雙眸陡然暴瀉出兩道霸道無比的幽光，
化作兩條需要數百人環抱大小的柱狀光體，
直接射向了無盡遠處，
並伴隨震撼心靈的威嚴之聲：
“朕所保之人，因果，不可斷！”
“朕，命汝，
因果，
逆轉！”
轟！
驚天動地的信念之力，猝然從鎮魂殿內噴湧而出，
如同遮天蔽日的可怖巨浪，
翻滾覆蓋滅殺那“遠道而來”的因果力量。
足以瞬間抹殺一切因果聯係的氣息，在信念之海麵前猶如一葉脆弱不堪的扁舟，
被從海浪中伸出來的幽光之手，直接捏碎成兩半。
舟體分崩離析，旋即被盤卷而下，怒不可遏的大浪拍碎成無數殘骸。
國主耗盡心力，
肉體登時收縮，
最終變成石室內那副畫卷內，
守在無臉道人背後的童子模樣。
他怒哼一聲，隨即靜靜地閉上了雙目。
冥貓國國外，奈何橋下。
那自東向西，流向無邊遠處的黃泉，竟然出現了無數年來都未曾有過的起伏。
內部欲要進入六道輪回的所有亡魂，霎時間發出了歇斯底裏的怒吼。
它們睜大眸子，
望向天空覆蓋無垠的天道巨手，
竭盡全力地張大了嘴。
隻為與這片大陸同根同源的生靈，
燃盡自身化成鬼魂僅存的所有力量，
加以守護。
轟隆——
轟，轟！！
磅礴的黃泉起伏得愈加頻繁，
數秒過後，
整條河體居然從河床內漂浮而起，
化作自半空中不停流動的魂河。
隻是黃泉之身驟然出現了實質化的模樣，
轉眼間出現了數不勝數的毛發。
毛發呈現獸毛差不多的材質，
亡魂寄身其中，魂力構成了每一根發絲不可忽視的力量，
且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膨大。
又是數秒，黃泉原先的模樣早已無法看清，
而是變成一根，與天道巨手同樣無垠的拂塵。
“天道，朕，已半步超脫，不會再敗！”
吼聲自拂塵爆發，刹那滔天。
唰——
身為冥貓國國主的靈魂之體，亦是寄身於拂塵內化身黃泉的意誌，
猝然爆發出了璀璨奪目的萬丈光芒。
無數根長須綿延伸張，並向著四麵八方迅速蔓延。
最終，拂塵與天道二者，已經無法分清孰大孰小。
一聲隱藏了無數年的怒火和仇恨，
如翻滾的車輪，朝著無盡蒼穹旋轉著撞擊而去！
“天道！”
“朕，不會敗！”
“師尊，徒兒會替您複仇，
手刃天道！”
無臉國後山。
鬼目自以為勝券在握，便轉過了身，麵向空空蕩蕩的山穀。
他已經察覺到，幾乎所有的因果力量已經被他給抹殺幹淨。
隻要等待最後那比較頑固的因果被切斷後，晉升者失敗而被抹殺的事實，將無法逆轉。
即使天道力量無法消滅對方，
但如今的夜風不過是名手無寸鐵，精神脆弱的普通人。
他隻要隨意出手，也能立即將他殺死。
無論哪個輪回副本，隻要他動用因果術，便能輕而易舉地抹殺對方因果。
再借由其位麵的力量加以抹殺，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嘴角咧起了細微的弧度——
每次輪回副本快要通關後，他都會出現此等表情，作為他勝利的宣言。
隻是他的笑容此刻卻不如以前那般暗含著冷漠，反而漸漸地凝固住。
一股滲入骸骨，從未有過的生死危機，刹那間鑽入他的五髒六腑，
旋即，他便看到了遙遠處出現了兩道毀天滅地的精芒力量，朝著他所在方向直射過來。
“朕半步超脫，可保你因果不可斷！”
“朕命你，因果逆轉！”
他的耳畔，回響起了他所不熟知和陌生的滄桑古老的嗓音。
不知來自於多少歲月前力量的氣勢衝擊而來，
立即令他噴出了數口鮮血，
同時身體各處都傳來了撕裂般的痛楚。
迷茫的夜風依舊抬著頭看著天空，
一滴滴雨水突然拍打著他的臉頰，
然後慢慢地滲入到他的下頜。
雨，越下越大，轉眼之間化作了傾盆。
洗去了他身上的所有汙垢，
將周圍無數的坑洞迅速填滿，
似乎要令這片大陸，重返最開始的形態。
他不知道還有沒有流著淚，
因為此時的雨，
已經成為他臉龐上所有的點綴。
他的體內，冥冥中宛如再度出現了所熟知的氣息。
一條條他所無法看清的因果線，從湮滅的狀態再度複原，
並與曾經和他相關的所有人再行連接。
無數的記憶翻滾，雙眸中的空洞迷茫，慢慢出現了清明之色。
他將視線看向了山巔之上——
隻因為在方才，聽到了無數聲重複著的逼近癲狂的話語：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向來冷靜淡漠得不像正常人的鬼目，
被大雨的侵蝕之下，
竟然忽然間變得蓬頭垢麵，
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半掛在他的耳朵，
臉上的神情刹那間變得猙獰和瘋狂。
他朝著天空仰天嘶吼，
怒喝道：
“我鬼目不會後退半步，就算你是輪回之主，該被斬斷的因果，就必須被斬斷！”
可惜，他的怒吼成為了最後的絕唱。
無盡遠處的兩道精芒，轉瞬成為了他眼前所能看見的所有光點。
刺目的光芒逼迫得他不得不閉上眼睛，
然後渾身上下都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被萬丈之光徹底覆蓋。
當兩道精芒從覆蓋他的體內徹底穿出之時，
便調轉了九十度，朝著上方即將下壓的天道力量反撲過去。
夜風肉身與靈魂，所有因果也在同一時間內再度複蘇。
已經站起了身，並低著頭——
他，
想起了旺財，
想起了黃嘯，
想起了孟妮雅，
想起了勿萱幽洛極騙者盲女等人，
最後——
他想起了自己。
猛地望向山巔，曾經不可一世的鬼目，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有一副金絲眼鏡，
帶著雨滴，
“啪嗒“落地，
碎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