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磨礪--14

  李悅娣被父親的反常舉動嚇懵了，怎麼辦呢？趕快送醫院吧。孫策發動氣車，悅娣和錢老太太都坐到了汽車的後排，把老漢夾在了中間位置。他們很快到了醫院，醫院的門診早已下班了，就診的病人並不是很多，他們很快就掛到了急診號。


  悅娣跟媽媽一左一右攙扶著老漢，老漢依舊喋喋不休，似乎想要說完一輩子的話，悅娣皺眉，低聲問老太太道：「媽，你看爸這到底是怎麼了？摔跤整的連魂都沒了。」母親也不言語，騰出空手抹著眼淚，顯得一臉的茫然。


  悅娣嘆氣，扶著老漢感到無力極了，急診科里的嘈雜聲恰似露天的菜場，導醫台分流了來來往往的患者，像是人才招聘，一波離開，一波又跟了上來，一汪汪的人頭不斷湧向綠色的窗口。一個小孩，趁著大人忙碌，得了自由，無頭蒼蠅一樣的蛇跑，追逐小孩的年輕媽媽緊跟著孩子奔跑，不慎踩到了李老漢的腳，老漢叫喚一聲，突然哈哈哈大笑起來，喊道：「好哇！好哇！你不是東山頭的李寡婦嗎？不在家看豬崽兒？跑到這裡來躲貓貓」。錢老太趕忙揪著老漢往自己身邊帶，年輕的婦人有些莫名其妙，看看老漢，心想，這誰呀，誰李寡婦了，神經病！


  悅娣拱著老漢往前走，哄著老漢，說道：「爸，別亂說，到我們了。」老漢搓著手「嘿嘿」直笑，老太太看得揪心，她顫顫的問道：「悅娣，你爸不會把腦子給摔壞了吧？要真是……」悅娣不再回應，拍拍媽媽示意往前，輪到他們了。


  終於到了導醫台近前，導醫護士見怪不怪，面無表情的問：「怎麼了？」急診大廳吵鬧得讓人頭痛，悅娣大聲說道：「我爸摔了一跤，說話有點不清醒，您幫我們看看應該去哪科？」護士仰頭看了眼她身後的老漢，皺眉道：「那麼大年紀了，怎麼不好好照顧著，先到四號神經內科門口等候。」


  大約等待了一個小時，終於見到了醫生，醫生看看老漢，稀里糊塗的說道：


  「這是輕微腦震蕩，先去交錢，然後到CT室，做CT檢查，結果出來，再來找我」。


  這時，孫策停好車后也進來了，接過悅娣手中的CT單子，到窗口交了錢，拿上CT單子，探問CT室的位置，老漢被娘倆架著，跟喝醉酒了似的，顯得既興奮，又快樂。一家四口來到CT室，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候，過了好一會兒，醫生在房間里喊名字，「李仁智——李仁智到了嗎？」老太太鬆開手，讓悅娣拉著老漢進去，悅娣輕聲問道：「媽，不一塊進去嗎？」「算了算了，我心裡頭慌得很，你們趕緊帶著你爸進去看看吧。」老太太掀起眼皮，無神地盯著牆壁，進醫院開始她就打了很多個噴嚏，她看上去有點緊張，悅娣看看她媽臉色，又看了神情木訥的老漢，應道：「那行，媽你在這坐著，我們等會就出來。」「行，你們快去吧。」孫策悅娣把老漢攙扶進去。老太太靠在椅子上嘆氣，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是真的。


  李仁智老漢前腳剛踏進檢查房，就突然興奮起來，掙開悅娣的手，大聲對醫生喊道：「哎呀，你這個年輕娃娃怎麼干這個活路！」醫生抬起頭不理他，向悅娣要單子，老漢不依不饒的追著喊道：「幹什麼不好，這個世道，非要干這個！我看你是個沒出息的貨。」悅娣趕緊上前拉著李老漢，急道：「爸，你說什麼？這是醫生，別亂說，馬上看病了。」老漢瞪她一眼說：「你懂什麼？這個地方陰氣重得很」


  醫生放下筆，目光淡然的問道：「還陰氣呢，哪有什麼陰氣！醫院還跟陰氣有關係嗎？」


  老漢立馬回了一句：「這哪是醫院，這就是墳地。」悅娣聽得毛骨悚然，狠狠拍了爸一下，帶著哭腔的說道，「爸！你到底怎麼了！」醫生見怪不怪，指著旁邊的大機器，淡淡的吩咐道：「把鞋和外套脫了，病人躺到CT機上去。」


  老漢聽了直接跳了起來，沖醫生喊道：「你個鬼東西，還想讓我進棺材，你個鬼東西，鬼東西！」


  孫策說：「爸！哪裡有棺材，那是檢查的機器，躺進去就行了。」悅娣又急又惱，「別鬧了，好不好？求求你了，爸。」老漢固執的站在窗戶旁邊，「哇哇」大叫道：「我還沒有死，你就想我進棺材！那就是棺材，只有棺材才長那樣。」說著一邊指向醫生，唾罵道：「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年紀輕輕就在這守墓，我看穿了，你就是想圖我的命！」


  醫生被罵了一通，氣不打一處來，「老大爺，你到底是來看病的，還是鬧事的？後面排隊的人那麼多，我沒有時間跟你們瞎耗。」


  悅娣沒法，只能給醫生哀求道歉：「醫生，真的對不住，我爸摔了一跤后，就神志不清，到處說胡話，你幫幫忙，治一下行不行？」


  「沒事，配合一下啊」醫生上前想拉住李老漢，誰知老漢猛的拉開了窗子，就要往外扒，孫策立馬衝過去抱住他的腰，使勁往裡扯，醫生也吃了一驚，抓著老漢的胳膊也往裡拽，：「老頭子你是不是瘋了？跳樓幹什麼！」老漢被拽了回來，倒在了地上，疼的叫了起來，悅娣怔怔的站起來，看著地上蜷縮的老父親，突然大哭起來：「爸，你到底怎麼了？爸你可別嚇我啊，爸，你到底怎麼了」


  檢查室里回蕩著悅娣嗚嗚的哭聲，她邊哭邊把李老漢扶起來，老漢手掌又擦破了皮，疼的「嘶嘶」抽氣，醫生在窗戶邊死守著，跟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他們，過了片刻，醫生說道：「家屬出去，到門外等候」悅娣孫策出了檢查室，只聽得CT室里幾聲叫喊以後，就一點聲響也沒了，過了十幾分鐘，醫生打開了另外一道門，讓家屬進門，老漢躺在擔架上，醫生讓家屬叫喊，因為短麻醉，老漢很快被叫醒了。醫生做好了分析報告，交給悅娣，讓他們回到值班醫生處，詢問病況。


  悅娣四人又回到急診室，找到急診四號醫生，醫生看看CT片子說：「哦，小問題，老問題，沒關係，沒法根治，只能緩解，治不治差別不大」。


  悅娣趕緊問道：「到底是什麼問題」


  醫生說：「這是輕微腦震蕩，誘發的愛爾茨海默症，老漢早就小腦萎縮了，這次震蕩只是誘因，導火索，這個病是世界性難題，目前沒辦法根治，說通俗點吧，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老年痴獃」。


  孫策說道：「如果一定要治療，該怎麼辦」


  醫生說：「一定要治療，就只能輸液，給一點腦蛋白，沒有任何意義，不能解決問題，建議回家后，多關懷就可以了，如果一定要輸液，我就給你開藥，這種藥物價格昂貴，只有心裡安慰效果，沒有實際意義」。


  悅娣看看醫生，看看老太太，老太太說道：「既然這樣，那就回家照顧算了」。


  醫生說：「這病比較麻煩，你們要有思想準備，這病對過去的事記得很清楚，一點都記不住眼下的事了，所以容易走丟，你們一定要注意了」


  李老漢對著娘倆又笑了起來，一邊抽氣一邊應和道：「對，對對對，趕緊回家吧，這個墳地太高了，我們快回家吃飯吧。」老太太看著依舊痴獃都老漢，瘋言瘋語的樣子既可憐又可笑，她徹底綳不住心裡的愁，眼淚沖了出來，悅娣哽咽道：「媽，沒事的，我們先回家吧。」


  老漢笑的更大聲了，樂呵道：「回家！」他們緊緊靠在一起，走出了醫院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