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章 腐肉膏
他看得很清楚，對方出這一劍固然玄妙，但左胸下方仍是露出了一個細微的破綻。
苗人鳳登時吃了一驚，沒想到慕容復也是劍道高手，而且劍法造詣猶在自己之上，揮手間凝聚劍氣便是他也做不到，
但見慕容復出掌方位，更是心中大駭，自己這個破綻極其隱蔽，幾乎等若沒有破綻，竟然被慕容復一眼看了出來。
眼看掌力頃刻即至，苗人鳳果斷鬆開手中長劍，手臂回縮，輕撫而下。
「滋啦」的一聲刺耳之極的聲音響起，劍氣與劍光相交，火星閃爍，劍氣四溢，最後「嗤」的一聲，雙雙化為烏有。
而慕容復與苗人鳳這邊，「砰」的一響，雙掌相對，一觸即分，苗人鳳渾身大震，幾欲被掀翻了出去，乾脆順勢倒轉身子，同時，猛地踢出兩腳。
慕容復正欲搶攻，但那一腳卻是迎著自己的命根而來，心中暗罵一聲，雙手往下一壓，在苗人鳳腳背一搭，身形後退，而苗人鳳另一腳卻正好踢在脫手的長劍上，輕輕一帶，長劍飛了回去。
苗人鳳往後翻了個空翻，才穩穩落地，而慕容復也後退了兩步。
二人一系列動作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旁人看來，僅是一觸即分，殊不知二人已交手數招，在場的，也就內力頗為深厚的程靈素和胡斐勉強看清二人動作，其他人完全不知所以。
苗人鳳神色凝重下來，他萬萬沒想到對方年紀輕輕，劍法造詣如此高明不說，一身內力更是深不可測，一時間，心中卻是生出了股戰意來，自從當年胡一刀死後，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不過慕容復臉上卻頗有幾分惱怒，他沒想到號稱行事光明磊落的苗人鳳，竟然也會使那種損招，踢人命根子。
他哪裡知道，方才苗人鳳情急之下，能踢的也只有那個地方了。
苗若蘭獃獃的看著慕容復，眼中滿是不可思議之色，父親的武功她是知道的，沒想到在慕容復手中卻是沒討得好，而程靈素則大大鬆了口氣。
她對武功一向沒什麼概念，從無嗔大師那裡學了幾招，也不過防身之用，至於慕容復傳她的神足經，不過是為了容貌罷了，現在見得慕容復與苗人鳳對了三招而不落下風，自然欣喜不已。
「這一次，本公子不會再留手！」慕容復定定的看了一眼苗人鳳，口中說了一句，忽的整個身形都變得模糊起來。
苗人鳳一驚，戰鬥經驗頗為豐富的他，立即將手中長劍舞成一片劍花，密密麻麻的劍影遍布周身，看上去便好似一個刺蝟。
「哼！」虛空中一聲淡淡的冷哼聲傳來，隨即便見苗人鳳身側丈許處，金光一閃，一道渾厚無比的掌力裹挾著一股排山倒海的氣勢，朝苗人鳳壓來。
苗人鳳登時心中一凜，飛快散去周身劍氣，長劍輕顫，迅捷無比的朝前方刺了數劍，點點落星，彷彿刺穿虛空一般，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嘯，朝慕容復的掌力飛去。
但聽「嗤嗤嗤」一陣疾響，小山般的掌力瞬間被刺出幾根窟窿來。
苗人鳳正想鬆一口氣，卻是發現，那掌力微一翻滾，窟窿瞬間消失不見，且來勢洶洶，不減絲毫。
苗人鳳大驚失色，金紙一般的臉龐，閃過一絲蒼白之色，隨即飛快運轉長劍，猛地躍起，翻身一劍斜斬而出，「滋啦」一聲，一道淡青色劍氣劃出。
「噗」一響，劍氣站在金色掌力上，金色掌力頓了一頓，卻是輕而易舉的被切成兩半。
苗人鳳大鬆一口氣，臉上也出現一抹紅暈，方才那一劍，可是使出了他渾身功力，甚至尤有超出，此刻經脈生疼，自身也十分不好過。
「父親小心！」苗若蘭忽的喊了一聲。
苗若蘭心中一緊，回過神來，卻見那金色掌力竟沒有消散，翻騰一陣后，又朝著他壓過來。
但此刻再想出什麼招式，已經來不及了，「砰砰」兩聲，兩道金色掌力撞在苗人鳳身上，瞬間將其淹沒。
「父親！」苗若蘭大驚失色，想也不想的便要衝過去。
卻在這時，一道狹長的劍光亮起，苗人鳳身形跌落出來。
「咦，」慕容復微微一愣，「倒是有點本事。」
隨即身形一晃，帶起一連串殘影，手起一掌，拍向苗人鳳，勁風呼呼作響，慕容復氣勢磅礴，銳不可當。
此刻的苗人鳳五臟六腑翻滾不停，頭暈目眩，哪有餘力再出什麼招式，便是連防禦都做不到。
卻在這時，其身前一道人影撲了過來，竟是苗若蘭奮不顧身的擋在他面前，雙目微閉。
「不要！」苗人鳳大吼一聲，想也不想的將手中長劍遞出，從苗若蘭腋下穿了過去。
苗若蘭覺得自己這次死定了，心頭微微一嘆，本想讓父親教訓一下對方，沒想到父親卻是被對方給教訓了……
良久，意料中的死亡並沒有到來，苗若蘭睜開眼睛，卻見一隻白皙的手掌正貼在自己面門前寸許處。
慕容復自然不可能真的一掌將苗若蘭殺死，其實就算苗若蘭不出來，他也不會真箇殺了苗人鳳，頂多是將對方暴打一頓就算了，沒想到苗若蘭會奮不顧身的擋在苗人鳳身前。
「鐺」的一聲輕響，眾人看去，卻是慕容復的左手雙指尚且夾著一柄長劍，此刻已經碎成了七八段。
苗若蘭一驚，回過神來，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臉頰漲得通紅。
「哼，這次就這麼算了，再有下次，本公子定斬不饒！」慕容復鬱悶的哼了一聲，沒好氣的說了一句，隨即手掌往前一探，不輕不重的在苗若蘭光潔的額頭上拍了一下。
苗若蘭吃痛，雙手不自覺的捂著額頭，臉色羞紅，她長這麼大，除了父親之外，還是第一次被男人碰到自己的肌膚，心中難免泛起一絲羞澀。
此刻的苗人鳳，雙眼怔怔的望著手中斷劍，出道這麼多年，縱橫江湖幾無敵手，被人折斷長劍還是第一次，心頭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感和挫敗感。
「走吧，程姑娘！」慕容復回身來到程靈素和李沅芷身前，朝程靈素說道。
「啊！」程靈素呆了一呆，回過神來，「走……走吧。」
但馬上，她又噔噔噔跑到苗若蘭面前，「若蘭妹妹沒事吧。」
「沒……沒事。」苗若蘭嘟了嘟小嘴，神色有些不自然。
「紅花會約定的時辰快到了，咱們快些過去吧。」程靈素自然能夠感受到苗若蘭此刻的心境，卻沒有多說什麼，話鋒一轉，便提醒眾人，來到代州城的目的。
胡斐和苗人鳳均是立即回過神來，心中暗道一聲糊塗，差點忘了他們來代州城的主要目的。
經此一遭，一路上氣氛都有些沉悶，程靈素不經意間，與胡斐拉開了些許距離，一直都跟在慕容復身後，苗若蘭挽著苗人鳳的手臂，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偶爾瞟向慕容復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至於苗人鳳，經過最初的一陣惆悵之後，臉色又恢復了木然，彷彿先前什麼也沒發生過。
小半個時辰過去，眾人來到紅花會館前。
這是一座頗為高大的閣樓，二樓處掛著一塊黃褐色的牌子，上面刻著「紅花會館」幾個鮮紅大字，再無別的任何裝飾，看上去倒頗有幾分樸素意味。
此刻，紅花會館前已經被騰出一片不小的廣場，廣場上人來人往，多是持刀帶劍的武林人士。
會館門口處站著兩排小廝打扮的人，目中精光閃爍，舉止輕盈矯健，看得出來，都是好手，此刻正挨個查驗賓客的請帖。
慕容復一行人中，只有苗人鳳和程靈素各有一張請帖，一張請帖最多能帶三人進去。
原本程靈素的請帖，請的是她和胡斐二人，不過此刻有了慕容復的加入，名額卻是有些不夠了，原本程靈素準備讓胡斐與苗人鳳一道，只是路上出了這麼一檔子事，關係有些僵硬，倒是不好開口了。
胡斐自是看出程靈素的難處，便自己提出與苗人鳳一道。
苗人鳳也沒有說什麼。
一行人便這般施施然的進了紅花會館。
門口處一小廝細細打量一眼慕容復的背影，目光變幻一陣，快步進入會館中，朝某個角落走去，不一會兒便消失了。
慕容復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嘴角閃過一絲冷笑，隨即恢復正常。
「幾位貴客，宴會酉時開始，現在還有一個時辰，貴客不妨前往鄙館的瀟湘苑遊玩一番，待時辰一到，便會有人引諸位落席。」為慕容復一行人引路的小廝說道。
「瀟湘苑？」慕容復一愣，疑惑的看向程靈素。
程靈素抿了抿嘴，解釋道，「瀟湘苑是紅花會館名下的一處園子，專司種植花草樹木，供應整個代州城，據說裡面珍藏有許多稀世品種，就連外面幾乎滅絕的品種都有數株，算是代州城的一處名勝，來這的人，大都會前往一觀。」
「原來如此，」慕容復點了點頭，沒想到紅花會還搞這麼一處「瀟湘苑」出來，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程靈素說完之後，明亮的美目中，閃過一絲莫名之色，有些期待的望著慕容復，這樣一處妙地，她自然希望慕容復與她一同觀賞了。
不過慕容復憂心小昭和雙兒的安危，來到此處便是要再細緻的探一遍紅花會，哪有什麼閑情雅緻去賞花，當即開口說道，「這幾日四處奔波，我有些累了，便在這樓中休息一會，你們去吧。」
程靈素眼中失望之色一閃而過，慕容復不去，她也沒了興緻，乾脆說道，「那我也不去了。」
胡斐愣了愣神，他一個大男人，對賞花自然沒什麼興趣，也搖了搖頭。
倒是苗人鳳朝苗若蘭問道，「蘭兒，你要去看看么？」
語氣說不出的柔和，與對旁人之時，判若兩人。
若是平時，苗若蘭自然要前往一觀，但現在心情不好，哪還有什麼雅興，也就搖搖頭。
至於李沅芷，幾乎被當成了透明一樣的存在，慕容復也沒有徵詢她意見的意思。
小廝愣愣的望了幾人一眼，很快反應過來，又說道，「既然幾位不想賞花，倒可去二樓雅間歇息。」
說著便引著眾人前往二樓。
因為眾人持著兩張請帖，因此小廝給眾人配了兩個雅間。
待小廝退去后，慕容復便開口說道，「我對這紅花會館有些好奇，四下轉轉，諸位請自便。」
隨即也不待眾人說話，便帶著李沅芷轉身而去。
程靈素本欲開口說點什麼，卻見得慕容復一手牽著李沅芷，不由心中一痛，終是沒有再開口。
苗若蘭見此，眼睛骨碌碌一轉，借口肚子不舒服，便出了雅間，實際卻是悄悄跟上了慕容復。
苗人鳳微微一怔，便欲起身去追，卻聽程靈素開口道，「苗前輩不必擔心，這紅花會在江湖上也有一些名望，在他們的地界，斷然不會讓若蘭妹妹吃虧。」
苗人鳳猶豫了下，又坐回遠處，淡淡道，「程姑娘，你說那腐肉膏雖然出自藥王谷，但除了令師之外，還有一人會使，而那人正是你的師叔？」
聽得此言，胡斐神色微微一變，他追尋父親被殺的真相這麼多年，終於有了些眉目，心中難免緊張。
「不錯，」程靈素點點頭，「腐肉膏是藥王神典中記載的九大毒物之一，根據苗大俠的描述，胡前輩正是死於那腐肉膏之下。」
原來胡斐追查當年父親胡一刀死亡真相，找上了苗人鳳，卻發現苗人鳳被人暗害，毒瞎了雙眼，這才前往藥王谷求醫。
苗人鳳被治好之後，又將當年的一切說與胡斐聽，胡斐感念苗人鳳的光明磊落，也就相信了他，而苗人鳳對當年胡一刀之死一直耿耿於懷，便決定與胡斐一起追查真相。
為此，苗人鳳將當年二人比武所用刀劍取了出來，並請程靈素鑒定刀上之毒，時隔多年，毒素早已完全揮發，不過在苗人鳳的描述下，程靈素立即判斷出胡一刀所中之毒為「腐肉膏」。
原本程靈素是不願插手二人恩怨的，治好苗人鳳之後，便打算前往江南尋慕容復，偏偏這腐肉膏的出現，打破了她的計劃，蓋因這腐肉膏乃是藥王谷獨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