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李回風
屋簷投注下的陰影依然遮擋著人影的上半身,隻有他顯露於外的蒼老雙手預示著他的年紀。
或許是李然的動作引得他心緒有所起伏,他手中的拐杖輕點地麵兩下,身體迎著暖陽緩緩走出。
其身後的房屋於他走出之時變故陡生,道道裂縫從拐杖落點之處開始出現,如同蛛絲網一樣快速在梁木上蔓延開來,肖家僅剩的房屋在所有人麵前轟然倒塌。
人影的腳步依然在緩緩走動,身後拂起的煙塵未能觸碰到他身體分毫,驚起的陣風也未能拂動他的衣袖。
李然朝著走向自己的人影恭敬拱手,心中的興奮與野望徹底展露在臉龐上,滿目欣喜:“今日過後我李家終於可以獨尊梁城,再也不需要擔心肖家的存在”。
緩步行走中,人影混濁的目光看向李然,當中也多了幾分柔和,環望一眼已成廢墟的肖家,不由低聲感歎:“李家多年來的夙願在今日達成,你的計謀和虎兒他們的付出功不可沒,當初將李家交給你是我做的最對的一個決定”。
說完這一句話,人影的全貌也終於顯露在豔陽之下。
這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耄耄老者,身上並沒有錦衣秀服,有的僅僅隻是一身灰色的簡樸素衣,稍顯破舊,上麵還有不少破洞存在。
老者的臉上,皺紋爬滿了他整張臉龐,混濁的雙眼中是一對充滿白濁之氣的白色眼瞳,亮光落入其中未能反射出半分光芒。
更引人注意的還是老者在不經意轉動頭顱時顯露出來的臉龐右側,沒有蒼茫白發,也沒有半點血肉存在,有的隻是森然白骨。
血肉從他下顎開始消失,耳朵被連根斷去,一直延續至頭頂,像是被某樣利器平整切除。
麵對老者毫不掩飾地誇讚,李然臉上出現幾許笑意,也有幾分乖巧,沒錯,就是乖巧。
“這位老前輩是誰?族長居然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依族長所言,這位老前輩當是我李家之人,可我為何從未見過?”
“沒想到啊沒想到,難怪族長會有底氣與肖家徹底一戰,原來我李家有高人相助,隻是”。
李然的這種模樣不光驚呆了李家許多人,同樣也給他們帶來了更深地疑惑。
隻有作為李家長老的幾人在見到老者之時,方才幡然醒悟,為何他們李家會選擇對肖家動手。
“我已經有數十年未曾回來梁城,倒沒有想到肖家已經如此衰弱,老一輩的強者不堪一擊,年青一輩也無後繼之人”,老者混濁的眼中浮現出些許的懷念,低聲歎道。
雖說如此,從他蒼老的話語中,並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情感存在,這一句話倒是給人一種森然的冰冷之感。
氣息虛弱無比的肖毅已經從自己現在的境況中回過神來,微眯的雙眼細細打量一番老者,那一張蒼老的麵容漸漸與腦海中浮現的另一副麵容重疊在一起。
徹底確認了站在這裏的老者身份,肖毅臉上一陣慘笑,轉而麵對李然與老者二人,又是一陣赤裸裸地譏諷:“咳咳咳,李回風,我肖家就算再怎麽衰落,你李家今日經此一戰還是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我肖家再怎麽後繼無人,你李家年青一代也未曾勝過我肖家子弟分毫”。
老者聞言眉頭就是一皺,眉宇間的皺紋緊緊貼在一起,配以他眼中的混濁和身上冰冷的氣息,給人一種如同麵對死人一樣的感覺,直瘮人心。
“李回風!這不是我李家上一任家主的名字嗎?難道!!”
“他是李回風?怎麽可能會是他!!”
“李家上任家主李回風?李然的父親?失去蹤跡將近十五年的李回風?”
而在其他人耳中,“李回風”三字卻如同一道驚雷炸響,將不少人的思緒拉回數十年前。
其中尤以李、肖二家的長老最為震驚,因為他們這些人很清楚“李回風”三字所代表的含義。
李回風乃是李家上一任家主的名諱,那是直到李然繼承李家家主之位前李家修為最強之人,他擔任李家家主的時間比李然更長,將近三十年的時間。
三十年間,李家在他的帶領下日漸強大,族內高手也越來越多,可以說正是他的努力,才讓李家有了現在這樣強盛的基礎。
相對應的,三十年間忙於族內大小事物,他的修為未曾增進多少,加之身體日漸衰弱,氣血逐漸衰退,修行速度驟減。
因而在他卸去李家家主之位時,他的修為也依然停留在真丹巔峰之境。
據說在他退位後,為了提升自己的修為,李回風曾一度閉死關衝關玉丹之境,時間還是長達兩年之久。
可惜他的身體已經不複以往,即便閉死關以求突破也沒有多少存進,直至他出關,修為夜依然停留在真丹巔峰。
兩年閉關無果,他最終選擇了與肖家當時在任的家主,也就是肖毅的父親進行秘密約戰,原因不言而喻。
那一戰隻有兩家之人知曉,約戰的地點也隻有他們二人知道。
苦等結果的兩家最後迎來的隻有一個人回來,並不是李回風,而是肖毅的父親。
隻是肖家家主的情況也並不是很好,兩人都是真丹巔峰修為,以死相拚下,最終還是重傷而歸,在堅持閉關一段時間後,不治身亡,隻留下一紙遺言。
至於李回風,肖家家主並未在人前提及,也未曾說起兩人約戰的經過,至此以後,李回風一直下落不明。
隻有兩人戰鬥的地方在不久之後被人發現,戰場除了殘留有大量鮮血和戰鬥痕跡外,沒有一具屍體存在。
李、肖二家由此開始大肆動員族內探子四方查探,此後數月時間也還是未能找到李回風的任何消息,就連猜測中的屍體也沒有找到,李回風也就被定義為死亡。
梁城所有人都會這樣認為,畢竟肖家家主都已因傷而亡,與其修為相當的李回風又怎會還有存活之機。
隻有肖毅從上一任肖家家主的遺書中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這也是他這麽多年裏一直未曾放棄安排肖家探子查探李回風蹤跡的原因。
李然臉色陰沉,肖毅的話顯然已經觸及到他的痛點,因為無論是今日在肖家府邸的戰鬥也好,還是數年前兩家的賭戰,結果和事實都如同肖毅所說的一樣。
不過一想到梁城將由他李家主宰,肖家多年經營的一切也將落入他的手中,這一切又顯得無足輕重。
更何況曆史都是由勝利者所書寫的,李家既然從兩家多年的博弈中勝出,隻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這些事自然就會成為時間洗涮下的塵埃。
“肖毅,如今你肖家落得如此境地,我李家地位已定,任由你肖家往昔如何,梁城曆史上也不會有這些記載”。
李回風蒼老的臉龐聞言漸漸欣慰起來,笑道:“不愧是我李回風的兒子,有此覺悟方可振我李家聲威”。
李然很是受用,臉色再次變得恭敬,臉上野心滿滿,說道:“爹,如今你修為已成,梁城再無人是您對手,我李家有您坐鎮,日後還有誰敢冒犯我李家威嚴!”
“老族長今日回歸李家,實乃李家興旺之機,還望老族長再振李家聲威,揚李家盛名”。
李家長老等人在得知李回風身份之時已經聚攏過來,對於他們而言,抹除肖家固然是一大喜事,但還比不上李回風的歸來。
任誰都能看出來之前李回風展露出來的威勢,僅僅隻是氣息上的壓迫就能使得肖毅分神,不得不全心神戒備,還能在同時壓迫三位養丹之境的肖家長老,就如此實力連他們這些人都一陣心驚肉跳,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李回風冷冷看了一眼肖毅,繼而環視李家一眾高手,那顆枯朽的心也再次煥發出名為一顆名為野心的種子。
隻是他要比李然等人冷靜許多,更能看透許多問題,微微沉吟後低聲說道,語氣稍顯凝重。
“話說如此倒也沒錯,可你等也萬萬不可自大,梁城之中可為我李家敵手的人還有一個勢力”。
“爹是說暮夜樓?”,李然立馬反應過來,沉吟中帶著幾分疑惑開口。
不僅是他,就連李家的幾位長老也是一臉迷惑,不知道已經達到如此修為的李回風為何會這般忌諱暮夜樓的存在。
李然也不知緣由,看到李回風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假,這才低聲言詢問起來:“暮夜樓實力強大這一點的確不可否認,而今暮夜樓樓主也很有可能晉入玉丹之境,可有爹您在,以您的修為足以橫掃整個梁城,他又怎敢與我李家為敵?”。
“哼,暮夜樓可不是你們知道的那麽簡單,你真以為他們的實力就隻有這麽一點?”,李回風突然冷哼一聲,直震李家眾人心神。
“那些隻不過是暮夜樓想要讓你們看到的實力罷了”,言罷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再次呢喃了一句。
最後那一聲呢喃李然聽的很清楚,腦海中不禁想起這些時日以來在暮夜樓出現的別樣情況,心底莫名感到一些煩躁之意,又有幾許不安出現。
心緒難以穩定,李然堅定開口:“虎兒他們已經登門暮夜樓,隻要他們兄弟二人可以擒下肖青彥那小子,那就證明暮夜樓懼怕我李家,那暮夜樓也就不足為慮”。
李回風並未出言,轉而凝視暮夜樓所在的方向,混濁的眼中滿是凝重。
“族長,族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恰在此時,肖家正門外有一道驚慌失措的聲音傳入李家一幹人等耳中,李然臉色一變,心中那股不安越發躁動。
來人很快就發現了李然等李家高手所在,來到這裏發現每一個臉上都掛著不悅,隻能在他們外放的氣息下瑟瑟發抖。
直到其中一位長老注意到李然臉色的變化後,方才震喝一聲:“有什麽事情讓你如此慌張?還不快快道來!”。
“族··族長,少主,少主他們···”,來人在李然威嚴的目光下驚顫開口,他們也漸漸得知了在暮夜樓所發生的事情。
“混賬東西,隻不過是暮夜樓的一個貴客,居然敢出手幹預我李家之事,他是不想活了嗎?”。
“哼,區區一個外來者也敢如此作為,未免也太不將我李家放在眼裏!”
“沒錯,若是不將此子懲處一番,我李家威嚴何在,日後還有何威嚴統治梁城!”。
···
一幹李家長老顯得義憤填膺,滿臉殺氣,完全沒有將暮夜樓放在眼裏。
顯然,有了李回風這位上任家主存在,他們的底氣和自信更滿,對暮夜樓已經沒有任何的顧忌。
“你是說虎兒他們都落在了暮夜樓手裏?”,李然臉色森然,眼中閃過道道精光,看的來報之人一陣膽戰心驚。
“哈哈哈,沒想到你們李家還是百密一疏,我肖家終歸還有一線血脈”。
倒是一邊的肖毅在聽聞李虎等人的遭遇後放聲大笑,絲毫沒有在意李然鐵青的臉色。
“爹,暮夜樓不僅包庇肖家之人,還出手阻止虎兒等人要人,這實是欺人太甚”。
他並沒有說李虎等人是落在了林塵的手中,而是直接說李虎等人被擒是暮夜樓所為,其險惡用心不言而喻。
“沒錯,這暮夜樓欺人太甚!!”
“就是,我李家經此一戰雖說有所折損,可也沒有到可以讓暮夜樓欺辱的地步!”
“還請老族長出麵,為我李家討回公道!”
李家長老隻是瞬間就知曉李然的意圖,紛紛開口怒斥,並在同時祈求李回風出麵。
李回風並未被他們的言語所感染,混濁的眼中精光閃過,緩緩說道:“暮夜樓並不簡單,以我李家目前的實力還不適與之為敵”。
“爹,難道你就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孫子被人欺負?李家被人欺辱?”,李然心緒激動,當著所有人的麵怒道。
李回風臉色一動,似有意動,也似有忌憚,微微沉吟後,這才決然道:“哼,李家不會被任何人欺辱,你帶著他與我走一趟,老夫今日倒要看看,這暮夜樓的水會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