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橡樹邊上還有木棉

  一塊如鏡般的平靜湖泊鑲嵌在茫茫的草原上。三十幾頂潔白的氈房坐落在這片大湖的邊上，宛如一顆顆寶石。


  這裡有一個小部落，名叫「鐵岩」。


  鐵岩部落的人很少，老少加在一起不到一百五十人。而且部落的興起也是無心為之，原本是幾個相熟悉的牧民結伴一起趕著草場，時間長了就相交深切捨不得離開，於是便有了部落。


  原本是沒有名字的。可是當小小孩兒們長大成人，甚至迎娶了別的部落的女子，不斷的壯大了這支部落之後便不得不需要一個名字讓別人稱呼。


  「鐵岩」，蕭老族長為部落取的名字，說是希望部落的孩子能如岩似鐵一樣堅韌，無懼寒冷和挑戰。


  年輕的小夥子們也一如老族長的期望，各個孔武有力，都是草原上上的好漢子。


  蕭老族長為人正直，公正，一身武藝冠絕這方草原，可唯一讓族人們不解的是，老族長卻整個部落甚至整個草原上唯一不拜閻羅至尊的人。這本來該是異教徒，需要被送上火刑架燒死的。可是氣勢洶洶的傳教士卻在老族長面前溫順得如同羊羔。非但不敢責怪，反被老族長一頓拳打腳踢還不敢吱聲。


  甚至偉大的閻羅教教宗鍾馗大人還每年都會帶著一車車的禮物前來探望，從未斷絕過。


  更讓族人意外的是，鍾馗教宗稱呼族長為「喬伯伯」。卻稱呼族長那世上最和善最仁慈的夫人為「大小姐」。族長夫人已經年過八十了，為何還被稱為「小姐」呢？旁人無人明白。


  想到族長夫人，族裡的大大小小此刻都心思黯然。即便到了放牛羊出去吃草的時辰了也沒人去。今天，所有族人都放下了手裡所有的事情，神情哀傷的守在族裡最大的那頂氈房外面。有些人甚至還跪伏在地上不停的祈禱著什麼，淚水直流。


  氈房內，一共七人。


  軟塌上躺在一個垂暮朽朽的老婦人，滿頭白髮，臉上儘是溝壑，眉宇間依稀看得出這婦人年輕的時候一定非常貌美。


  「蕭大哥，對不起了，我要先走一步了，你不必悲傷，這一輩子能跟你相濡以沫幾十年，我覺得很幸福，很滿足。」


  「阿朱，你儘管先走，大哥我安排好幾個孩子隨後就到。一輩子怎夠？下輩子咱們定要還黏在一起才成。想必，他應該會答應才是。」


  說話的這二人，手握著手，老婦人面目含笑，而身邊坐著的是一個雄壯的老者，正是這鐵岩部落的老族長，蕭峰。


  時間淹沒了往事，卻也淹沒了身上的生機。即便兩人內力深厚，可還是倔不過歲月的侵蝕。如今，相濡以沫守在這草原上數十年，遠離紛擾的兩人，有一人要先走了。


  氈房內還跪著五人，一對中年夫婦，三個年輕男女。他們便是蕭峰和阿朱的兒子兒媳還有三個孫子輩。


  兩人對視了一番，阿朱突然覺得自己精神一震，該死迴光返照，便笑道：「我好多年都沒見過大哥了，孩兒們也沒見過。蕭大哥，我能喚他來嗎？」


  「好。你喚吧。」心中的仇怨還在，可卻模糊了。同樣垂暮朽朽的蕭峰滿口答應，這是妻子最後的願望，他怎能阻攔？


  阿朱笑著點了點頭，微微道：「大哥，小妹要來了，您不來見見你的外甥還有外孫們嗎？」


  這一刻，阿朱好像感覺自己瞬間回到了幾十年前，回到了那座滿是血腥的「聚賢庄」里。當年她也是這麼微微的呢喃著。


  一隻冰涼的大手在話音落下的同時便輕輕放在了阿朱的頭上。穩穩的，似乎在揉著她的腦袋，一如當年那樣，一如大哥在溺愛自家淘氣的小妹。


  「這輩子過得如此清苦，你可後悔？」


  「小妹不後悔。下輩子還要跟著蕭大哥，吃苦也願意。」


  薛無算來了。其實早就來了。生死薄在手，阿朱的壽數他怎能不清楚。只是沒有現身而已。


  「大哥，您真的是神，難怪您看著有點都沒有變。見見您的外甥和外孫們吧。他們以後還要您的庇佑。」


  小字輩們此時已經早就跪下起不來身了。萬萬沒有想到，自家的長輩居然會是世間唯一真神，閻羅至尊冕下！

  「起來吧。」薛無算一抬手，將跪伏的主人扶了起來。然後一一交代了幾句。這些阿朱的孩子、孫子他自然一口就能喊出名字來。


  最後，感覺到阿朱心愿已了，氣息開始如遊絲，薛無算起身，站到一邊，看著阿朱慢慢的在蕭峰的懷裡徹底沒了氣息。


  生死之事對於活人來說足以悲痛莫名。但是對於薛無算來說，小事爾。


  朝著好奇飄蕩在氈房內的阿朱的亡魂道：「走吧，這一生已經結束了，你跟他們再無瓜葛。現在隨大哥下去。想怎麼過，咱們再說。」


  阿朱不舍的又在氈房裡看了好久。看看丈夫，看看孩兒，看看孫兒。最後才一步三回頭的跟著薛無算一起沉入了地下。


  有無道閻羅親自接引，自然不需要在黃泉路上慢慢走，一個閃身，阿朱就跟著薛無算到了無道地府的幽冥之下。懸浮在空中，俯瞰整個地府。


  「小妹。這方天地便是無道地府了。也是大哥我的一切根基所在。也是世界生靈魂歸之所。走，大哥帶你好好逛逛。」


  看了輪迴通道，看了黃泉路、孽鏡台和六道輪盤，又去了地獄，最後到了閻羅殿。一圈逛下來阿朱內心的震撼難以言表。原來自家大哥真的掌控著所有生靈的生和死。


  「小妹，現在你都看到了。大哥這無道地府便是世間最偉大的存在。你可願跟大哥一起住在在閻羅殿內，戲看人間？」


  留下，阿朱明白，這是天大的機緣。是無數閻羅教的信徒們畢生追求的夢想。永生，在這裡只是最基本的待遇，位列陰班，對她來說也是輕而易舉。可這些卻不是阿朱想要的。


  「大哥。我想入那輪迴。」


  「為何？人生疾苦，你還沒嘗夠？」


  「疾苦？沒有苦哪有甜呢？大哥，小妹求您，下輩子可否讓小妹還跟蕭大哥在一起？」


  薛無算詫異。沒想到阿朱這情根如此深種。沉聲道：「可想清楚了？大哥是不會三番兩次的給人機會的。」


  「小妹知道，唯求大哥准許！」阿朱說著就跪了下去。


  「來生不再為人，你也願意？」


  「花草樹木，飛鳥走獸，只要能跟蕭大哥一起，阿朱無怨無悔！」


  「那他便為橡樹，而你便為木棉，相生相伴，卻不能言語，這，你也願意？」


  「小妹願意！」


  薛無算為之氣結。撇嘴道：「好！只要你二人為樹一生，依舊能如今生般至死不渝，大哥便許你們十世之戀又有何妨！」


  不知多久，蕭峰也到了，被問及此事，哈哈一笑，揚聲道：「多謝閻君成全」。便暢快的踏入那六道輪盤。片刻后，風雲世界，一株剛發芽的橡樹苗破土而出，而它身邊，則是一株剛展開芽葉的木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