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時間總是強大的。


  最初時的許多不習慣, 隨著時間的推移,都漸漸成了習慣。


  三十多年來早已習慣獨自一人,薩爾狄斯自己都不曾想到,居然有一天, 他會允許另一個人寸步不離地跟在自己身邊。


  是的, 近乎形影不離。


  同進, 同出, 同睡。


  如果換成一個月前的他, 絕對不會相信自己能做到這個地步。


  如此想著,薩爾狄斯看了一眼那趴在身邊的少年。


  他在這邊處理文書, 少年就趴在他旁邊那鋪著柔軟墊子的青玉石台上,側著腦袋枕在雙臂上,一雙翹起的小腿無聊地晃來晃去。


  陽光從政務房屋頂的天窗上照下來, 透過少年透明的身體。


  有一下沒一下地晃一下腳的少年此刻那副仿佛沒有骨頭般慵懶的模樣像極了一隻正在愜意地曬太陽的小貓咪,隻差沒發出咪呀咪呀的叫聲了。


  雖然不止一次看到這種場景,但是薩爾狄斯總是會覺得奇怪。


  不是說靈魂見不得光嗎?


  怎麽這邊這個還曬得挺舒服的樣子?


  政務房如往常一般安靜。


  雖然房間裏有十多個人,還不斷有人進進出出, 但是不管是哪個人, 都是輕手輕腳的,盡可能放輕動作, 不發出異響。


  要知道,在陛下心情不好的時候,一不小心發出異響,很可能就會因此而喪命。


  雖然這些天裏陛下沒有像以往一樣易燥易怒, 但是多年的經驗讓眾人依然在服侍陛下的時候繃緊了神經, 戰戰兢兢的, 不敢有分毫鬆懈。


  因為根本說不清楚到底什麽時候, 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會因為一點小事就觸怒陛下,從而就此沒了性命。


  就在薩爾狄斯打算結束這一日的政事處理時,突然有一名侍從小跑進來,匆匆地將一張新的文書報告遞了過來。


  侍從呈上文書的時候是跪著的,他的神色有些不對,仿佛雙手捧起高舉過頭頂的文書的不是輕飄飄的一張紙,而是極其沉重的東西。


  薩爾狄斯自然不會注意到區區一名侍從的神色,隨手接過那張文書。


  僅僅隻是掃了一眼,他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就變了。


  某種濃烈的情緒在他眼底深處翻湧了一下,就像是原本靜靜地潛伏在幽暗海溝中的怪獸翻了個身。


  但是就算隻是翻了個身,自其身上散發出的滲人氣息就足以讓整個海域在一瞬間噤若寒蟬。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


  聲音很輕,卻讓跪在他跟前的侍從額角上瞬間就滲出了冷汗。


  本就寂靜的房間在薩爾狄斯這低低的一聲笑中瞬間凝固。


  雖然其他人並不太清楚文書上的內容是什麽,但是看著跪在薩爾狄斯跟前的侍從臉色蒼白冷汗直冒的樣子,他們都不由自主地停止動作、屏住呼吸,深深地低下頭去,不敢再抬頭多看一眼。


  原本懶洋洋地趴在一邊的少年感覺到了房間裏突然變得壓抑起來的氣氛,頓時抬起頭,向薩爾狄斯看來。


  薩爾狄斯抬眼,和那雙困惑地望向他的藍眸對視了一眼。


  他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


  然後他低下頭,在紙張上寫了幾個字,接著用手指上戒指在這張文書上蓋下了一個血紅的印章。


  這便是王令。


  必須執行的王令。


  薩爾狄斯蓋下印章的舉止輕描淡寫,將文書丟給跪著的侍從的動作也極為隨意。


  他的神色更是平靜得眉毛都不曾動一下,就像是文書上的內容不過是家常便飯般不值一提的小事。


  然後他就起身,抬手做了個今天到此為止的手勢,離開了座椅。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陛下在離座之後,經過一旁的小憩用的石台時,右手隨意在空氣中揮了一下。


  似乎是在虛空中拍了一下什麽。


  見薩爾狄斯示意自己離開,彌亞從軟墊上翻身下地,跟著薩爾狄斯走了幾步,不知為什麽,覺得有點不對勁的他回頭看了一眼。


  房間裏仍然很靜。


  他看見那個侍從還保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雙手捧著那張薩爾狄斯拋給他的文書。


  他隻看了一眼,沒來得及細看,就聽見前方傳來一聲低哼聲,明顯是不耐煩地在催促他跟上來的哼聲。


  彌亞隻好轉回頭,向已經走出了側門的薩爾狄斯追過去。


  “是有什麽麻煩的事情嗎?”


  他忍不住問道。


  “一點小事。”


  薩爾狄斯頭也不回,他說得輕描淡寫。


  “你不是要去海神殿嗎?快過來。”


  “啊——”


  彌亞立刻將剛才的事情拋之腦後,小跑著追到薩爾狄斯身邊。


  薩爾狄斯側頭瞥了追到自己身側的少年一眼,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


  眼底那抹令人心悸的凶煞氣息被掩在他這一絲淡淡的笑意之下。


  ……


  政務房之中仍然一片寂靜,跪著的侍從緩緩站起身來。


  他的臉色有些發白,他看著文書上血紅色的印章,捧著文書的雙手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


  明明隻是輕飄飄的一張紙,在他手中卻仿佛有千鈞之重。


  讓他幾乎無法承受。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向外走去。


  他走向門口的路上,與他擦肩而過的另一人忍不住飛快地瞥了一眼那張文書。


  雪白的紙麵上那血紅色的印章刺眼到了極點。


  隻一眼,那人的臉上瞬間也失了血色,滿眼都是驚恐,傻站著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


  有人低聲問他,到底上麵寫了什麽。


  那人的唇哆嗦了一下,使勁搖了搖頭,逃也似的飛快地退了下去。


  隻留下其他人一臉茫然,麵麵相覷。


  ……


  ……………


  彌亞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世界。


  他會在這個世界待多久?是否會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

  以及,他死掉的那個世界的薩狄後來到底怎麽樣了?


  在思索了好幾天之後,他終於想到了辦法——可以去找他的老師啊。


  雖然他的老師的技能點有一半從祭司點歪到武將上,但是怎麽說都是海神的大祭司。


  彌亞已經隱約感覺到,他來到波多雅斯,應該和那位波多雅斯所信仰的海神多少有點幹係。


  既然如此,他這次沒能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而是來到了這個錯誤的世界線,是不是也有可能和這位神祇有關?


  既然如此,海神的大祭司多少應該能感知到他的存在才對。


  彌亞一開始是想背著薩爾狄斯偷偷去海神殿找人的,但是試了之後他才發現,他似乎不能離開薩爾狄斯太遠的距離。


  沒辦法,他隻能坦誠地跟薩爾狄斯說自己想去海神殿,讓其帶自己去。


  對此,薩爾狄斯不置可否。


  他的原話是——說不定神殿的力量能將厲鬼給淨化掉。


  彌亞:“……”


  你才是厲鬼你全家都是厲鬼!


  彌亞發誓詛咒百般保證自己不是厲鬼。


  你看,哪有厲鬼喜歡曬太陽的?

  他纏了薩爾狄斯好幾天,薩爾狄斯都沒鬆口,他正犯愁著,薩爾狄斯突然又鬆了口氣,而且一分鍾都不耽擱的,用了午餐就帶著他前往了海神殿。


  帝王出巡,本該是隆重的大事。


  但是薩爾狄斯輕車熟路地,隨意帶上幾個貼心騎士侍衛就出了皇宮。


  根本沒有人敢勸阻。


  薩爾狄斯縱馬在寬敞的道路上疾馳,彌亞雙手緊緊地摟住薩爾狄斯的腰,坐在後麵。


  因為沒有特意去清道的原因,道路上行走的人們並不少。


  一路上,他看見大道的人們一看見薩爾狄斯就紛紛惶恐地向路邊躲去,然後噗通一下跪伏在地上,深深地低下頭,將額頭抵在地麵上。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身上都散發著對他們的陛下的畏懼之情。


  彌亞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了一下。


  他想起了另一個世界裏,薩爾狄斯戰勝歸來騎馬走過大道時,路邊的民眾響徹天地的歡呼聲。


  那是波多雅斯的子民對他們的王的崇敬和信仰。


  但是在這個世界裏,人們對他們的帝王隻有深入骨髓的敬畏和懼怕。


  彌亞抿緊了唇。


  沒關係。


  他想,這些天裏,雖然薩爾狄斯的脾氣的確很暴戾,好幾次都因為一點小事就想要動手殺人。


  但是隻要他去阻攔,薩爾狄斯雖然有些不滿,但是最終還是沒有下殺手。


  隻要慢慢來的話……


  彌亞正想著,突然馬停了下來。


  原來已經到了海神殿的拱形大門之前。


  薩爾狄斯下了馬,隨手將韁繩丟給身後的一名騎士,看也不看那些在海神殿大門前驚慌失措地向他跪拜的民眾們,徑直大步走了進去。


  在海神殿裏麵,薩爾狄斯一路大步走過去,沿路遇到不少祭司,都忙不迭地跪下行禮。


  薩爾狄斯一邊走,看似隨意,但是眼角餘光卻一直注意著身邊東張西望的少年。


  確定少年在神殿裏並未受到任何影響之後,他才將目光從少年身上移開。


  “想去哪兒?”


  “能帶我去見一見大祭司嗎?”


  薩爾狄斯的腳步一頓。


  “沒有了。”


  “啊?”


  “已經沒有大祭司了。”


  “可、可是,我記得大祭司應該是有的……”


  彌亞吃驚得都結巴了一下。


  “前任大祭司十多年前上了戰場,已經戰死。”


  “……”


  彌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問:“那繼任的大祭司呢?”


  “沒有。”


  “為什麽?”


  “我討厭能壓製王權的神權。”


  薩爾狄斯淡淡地回答道。


  “我不需要大祭司的存在。”


  大祭司,僅次於王的存在。


  擁有偌大的神殿勢力,更在信徒中擁有莫大影響力的存在。


  所以,他不立大祭司。


  波多雅斯可以有祭司,但不會再有什麽大祭司。


  “但是,大祭司的存在也是許多波多雅斯人重要的精神寄托,如果不存在的話,他們恐怕會因此感到不安。”


  薩爾狄斯偏頭看著彌亞,他笑了一下。


  “他們會不會不安,與我何幹?”


  “…………”


  彌亞沒有再開口。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眼前的這位帝王從來都不在乎他的子民。


  他創造這個帝國,從來都不是為了什麽波多雅斯的強盛,他純粹隻是想要隨心所欲地去征戰。


  他隻是喜歡戰場上的殺戮和鮮血。


  他打下了偌大的帝國,他的名字讓整個大地都為之震動,可是他看不見自己子民的疲憊,看不見子民們心底的渴求。


  他隻是放縱自己,肆意地享受著戰爭帶給他的如同毒|品一般上癮的滋味。


  彌亞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他轉頭,望著四周熟悉的景色。


  他進了海神殿之後有種奇怪的感覺,就算這裏的景色幾乎沒什麽改變,但是他就是覺得和他長大的那個海神殿很不一樣。


  他說不清楚哪裏不一樣。


  好像……少了什麽。


  少了某種籠罩著這片大地的讓人感到安寧和平靜的氣息。


  神殿中的祭司們身上仿佛永遠地失去了什麽。


  彌亞目光有些恍惚地望著不遠處的那座水之神殿,隱隱約約的,能聽到從水神殿流淌而過的法達加羅河的流水聲。


  他想,在這個世界裏,那首波多雅斯自古傳承下來的古老的海之歌謠,大概也已經很久不曾在天空和海洋之中響起。


  海豚們恐怕也不會再循著歌聲來到這座古老的城市。


  波多雅斯之城,這座失落的城市,或許已經永遠地失去了神的寵愛和庇護。


  …………


  在回去的路上,彌亞再次看到路邊的城民們。


  就算成為了偌大帝國的帝都,就算過去了十多年,這座城市似乎也沒有什麽變化。


  不。


  有變化。


  那種欣欣向榮、充滿朝氣,仿佛有著無限未來的感覺消失了。


  這座城市雖然依然繁華,依然宏偉壯麗,但是卻很是壓抑。


  城民們雖然依然吃穿不愁,但是他們的臉上隻有不安和迷茫,哪怕是在那些年輕的孩子身上,幾乎也看不到多少生氣。


  他們身上仿佛壓著無形的巨山,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壓得這座城市死氣沉沉。


  這是一座被恐懼和不安所籠罩著的城市。


  彌亞一路上看著民眾們毫無生氣的臉色和眼神,心裏不斷地沉下去。


  他想,他晚上得好好與薩爾狄斯談談。


  不能再這樣下去。


  若是這樣下去的話,不但是這座城市、這個帝國、甚至於薩爾狄斯自己都——


  剛剛回到王宮大門之前,還沒來得及進去,突然有一名騎士飛快地騎馬奔來。


  他翻身下馬,在薩爾狄斯跟前單膝跪地。


  他說:“陛下,法埃爾將軍已經準備好了。”


  這個名字讓彌亞心裏驀然一動,但是轉念一想,忍著沒開口詢問。


  他知道大祭司也就罷了,但是法埃爾這個人在這十多年裏才嶄露頭角,按理說他不應該知道。


  薩爾狄斯嗯了一聲。


  他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彌亞,目光動了動。


  思索了一下,他側頭,用極其細微的聲音對彌亞說:“我還有事要處理,你先回房間裏休息。”


  說完,不等彌亞回答,他就縱身上馬,飛馳而去。


  彌亞眼睜睜地看著薩爾狄斯離去。


  他有些懵。


  他想,自己試過,不能離開薩爾狄斯太遠。


  那麽現在薩爾狄斯自己跑了,他又跟不上,也不知道薩爾狄斯去了哪裏,那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他正這麽想著,一股劇烈的眩暈感突然湧了上來。


  腦袋昏昏沉沉的,眼前的視野也逐漸模糊。


  最終,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


  …………


  “喂……”


  恍惚之中,身邊仿佛有人想要喚醒他。


  “……你怎麽會在……”


  那是他非常熟悉的聲音。


  伴隨著這個熟悉的聲音一同在他耳邊響起的,還有數不清的聲音。


  哭喊聲、悲泣聲、歇斯底裏的嘶吼聲,絕望而又瘋狂的呐喊聲。


  所有的聲音匯聚在一起仿佛魔音一般灌入他耳膜之中,讓他頭痛欲裂。


  火光在他眼前晃動不休。


  “喂!”


  “!!”


  彌亞猛地睜開眼。


  晃動的火光刺入他的瞳孔,讓他下意識再度閉上眼。


  “你怎麽會在這裏?”


  薩爾狄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我不是讓你回房間去嗎?”


  雖然被火光刺得閉上了眼,但是睜眼的那一瞬間彌亞還是看清、也感覺到了自己現在處境。


  他不知怎麽回事,又騎在了馬背上。


  隻是這次他是坐在薩爾狄斯的身前,人靠在對方胸前。


  “我也不知道……”


  不等他說完,又是一聲尖銳的哀泣聲刺入耳中。


  彌亞猛地睜開眼。


  眼前的一幕讓他整個人呆滯在當場。


  四周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茂密山林,而他的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坑穀。


  數不清的人站在坑穀之下。


  密密麻麻的,一眼看不到頭,足足有數萬之眾。


  被高高舉起的火把沿著坑穀的邊緣閃動著火光,在黑夜中蜿蜒出去,呈現出一個巨大的弧度。


  舉著火把的士兵們就站在坑穀的邊上,俯視著坑穀之下的人們。


  坑穀之下的人們哭喊著,有人在跪地求饒,一下一下地磕著頭,臉上已是鮮血淋漓;有人絕望地咆哮著,大罵著;有人癱坐在地上,瑟瑟發抖,嚎啕大哭;還有人拚命地試圖沿著坑壁爬上來,卻又被坑邊的士兵一槍|刺回了穀底。


  蒼白的月光落在坑穀之中,將坑穀之下的人們的臉映成一片慘白的色調。


  這些人們的身上以及腳下的大地上,滑膩膩的油光在月光下反射得刺眼。


  坑穀邊緣的一側,那位冷冷地挺立在夜色之中,一身黑甲仿佛與黑夜融為一體的黑發將軍舉起手。


  圍在坑穀邊上的士兵們舉起弓。


  閃著寒光的箭尖對準了坑穀中的人們。


  隻要一聲令下,冰冷的鐵器就會毫不留情地貫穿坑穀中數不清的血肉之軀。


  “不……”


  彌亞的瞳孔陡然放大。


  “不行!”


  少年猛地轉頭,用力地揪住了薩爾狄斯的衣襟。


  “薩爾狄斯!讓他們住手!”


  他睜大眼直勾勾地看著薩爾狄斯,急促地說著。


  “你不能這麽做!”


  “這種殘暴的事情……絕對不該是你能做出來的事!”


  無論是他緊緊揪著薩爾狄斯衣襟的手指,還是語無倫次發出的聲音,都帶著輕微的顫抖。


  “薩爾狄斯!停下來——你不能——”


  薩爾狄斯低頭看著身前的少年。


  金色的發散落在他的眼前。


  那金發在火光下有多麽明亮,映入他眼底的陰影就有多麽黑暗。


  “彌亞。”


  彌亞驀然一僵。


  他仰頭看著薩爾狄斯。


  他的眼睜得很大,瞳孔中映著那張熟悉的臉。


  雪白的月光穿透了他的眼底,將他整個人都映得異常蒼白。


  薩爾狄斯俯視著彌亞,他的目光很淡,很冷。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


  但是卻有著一種讓人心底止不住發顫的壓迫感。


  “你憑什麽認為……你能命令我?”


  一聲號響。


  萬箭齊發。


  箭如雨下。


  被驅趕到坑穀底無處可逃的人們絕望地倒在利箭之下。


  轉瞬之間,屍橫遍野。


  哭嚎哀鳴之聲不絕於耳。


  鮮血染紅了穀底的大地。


  慘白的月光照亮了大地之上刺目的血紅。


  所謂人間煉獄,莫過於此。


  少年空洞的瞳孔映著男人的影子。


  依稀中,竟是和記憶中那張年輕的臉重合到了一起。


  他的唇抖了一下,似乎想要發出聲音。


  可他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細長睫毛無力地顫抖著,少年閉上眼。


  轟的一聲。


  他的身後,從坑穀燃起的火光漫天,映紅了黑夜中的整個天際。


  也將少年透明的身影映成血一般的火紅之色。


  ………


  【你憑什麽認為,你能違背我的命令?】


  ——你憑什麽認為,你能命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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