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


  海上民族出現在波多雅斯之後, 在那位野心勃勃的女沙赫的率領之下,沿著波多雅斯的東海岸往下,一路殺戮而來。


  他們擁有堅固的戰艦。


  他們有著強大的戰士。


  他們的武器鋒利遠勝於大陸上的國度。


  他們一路上戰無不勝。


  滅族屠城。


  掠奪奴隸。


  他們手中沾滿鮮血,踩著累累白骨, 將自己的民族發展壯大。


  他們殺死了戴維爾王。


  他們攻下了象征著波多雅斯榮光的王城。


  他們自覺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於是, 驕傲的他們尚未站穩腳跟, 就迫不及待地攻入大陸的內部。


  然後, 自信心極度膨脹的海上民族以及他們的首領女沙赫就遭遇了他們侵略波多雅斯以來第一次的敗績。


  深入內陸之後, 失去戰艦的配合,他們的戰鬥力削弱了一大截。


  再加上戰線拉得太長, 讓波多雅斯的騎兵輕易地斷掉了他們補給的路線。


  急迫地需求糧草的海上民大軍落入薩爾狄斯設好的陷阱,被三麵夾擊。


  一場慘敗。


  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這一場的女沙赫果斷選擇斷尾撤軍。


  海上民族的大軍迅速向南撤,撤回了法達加羅河邊。


  無需再擔心補給問題的海上民大軍憑借他們堅固的戰艦, 重新站穩了腳跟。


  女沙赫憋著一口氣想要重振旗鼓,將一路追擊他們的波多雅斯騎兵部隊狠狠地反擊回去。


  然而不等她整頓好自己的軍隊,波多雅斯騎兵就迅速主動的後撤,不給他們任何機會。


  沒能反擊回去的女沙赫雖然極為惱怒, 但是這一次敗仗也讓她冷靜了下來, 認清了現在的海上民大軍在陸地上的戰鬥力比不過波多雅斯人的事實。


  她承認,這一次, 的確是她冒進了。


  而且,她也低估了波多雅斯最後的那位王子。


  畢竟接連殺死波多雅斯的王、俘虜王太子,讓她有種波多雅斯的王室不過如此的錯覺。


  然後,她就被那位王子狠狠地甩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確認波多雅斯大軍不可能攻過來之後, 女沙赫率軍撤回了王城。


  離開法達加羅河之前, 她深深地望了北方一眼。


  薩爾狄斯這個名字。


  她記住了。


  這一次所遭受的恥辱, 她一定會還回去。


  ……


  這一戰, 讓海上民暫停了入侵波多雅斯的步伐。


  以法達加羅河為界限,海上民族占據了波多雅斯東南方包括王城在內的三分之一的領土。


  西北方的領土依然還被波多雅斯的王太子薩爾狄斯所守護著。


  而東部海岸線上的城市大多被海上民毀滅,海岸線上基本都處於荒蕪狀態。


  因此,真正算起來,薩爾狄斯治下的波多雅斯領土,同樣也就比三分之一稍微多一點而已。


  就算有這一次大勝,波多雅斯依然是元氣大傷。


  三分之一的國土都陷落入侵略者的手中。


  但是無論如何,薩爾狄斯率領波多雅斯大軍反擊戰勝了海上民,不僅遏製了他們入侵的步伐,同時也極大地振奮了波多雅斯人的精神。


  海上民族身上那強大到不可戰勝的光環就此被薩爾狄斯一舉擊碎。


  …………


  在擊敗海上民之後,薩爾狄斯就已經向北方的舒爾特城傳令。


  在他的命令下,沙拉姆將軍率領槍之騎士團離開舒爾特城南下,駐守在中部,法達加羅河的北方。


  法達加羅河南岸的海上民稍有動靜,他就能立刻做出反應。


  等沙拉姆率軍抵達城市時候,薩爾狄斯便和彌亞啟程返回舒爾特城。


  當初他們離開舒爾特城時,隻帶了幾千騎兵。


  現在返回舒爾特城,人數翻了整整一倍。其中大多數都是彌亞在攻擊海上民的運糧隊時,解救出來那些淪為奴隸的波多雅斯戰士。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白日,薩爾狄斯和彌亞回到了舒爾特城。


  城門早已大開。


  獲悉勝利的民眾們等候許久,終於等到了他們的王太子以及少祭的歸來。


  這一天,萬人空巷。


  幾乎所有的民眾都湧到大道上,夾道歡迎將士們的凱旋。


  從大敞的城門通往城主府的寬敞道路的兩側早已擠得水泄不通,民眾們甚至都湧出了城門之外幾十米的道路邊上。


  薩爾狄斯和彌亞騎馬位於前方,一眾騎兵井然有序地跟隨在其後。


  兩側傳來民眾們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寒冬早已過去,如今正是繁花盛開的時候,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歡呼聲,無數嬌豔的花瓣向凱旋的英雄們拋灑而來。


  日光明媚,花瓣的清香在空氣中彌漫。


  薩爾狄斯和彌亞兩人一左一右,騎著馬在大道上緩緩前行。


  從天空落下的陽光仿佛將並肩而行的兩人籠罩在一束光輝之中。


  微風掠過,無論是純金的長發,還是淡金色的發絲,都被明亮的陽光照得熠熠生輝。


  兩人並肩前行的景象,在繽紛的花瓣中,像一幅唯美的畫卷。


  年輕的王太子英姿勃勃,眉眼間盡是飛揚的銳色。


  對於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以及紛紛揚揚灑落而來的花瓣,他似毫不在意。


  他嘴角的笑意明朗中帶著肆意,騎馬前行中,偶爾會抬手,懶洋洋地對身側的民眾揮一揮手。


  但下一秒又側過頭去,和與之並肩而行的少祭笑著交談。


  那副姿態,就仿佛這一次勝利就和以前無數次的勝利沒什麽不同,對他而言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對於舒爾特城的民眾們來說,那是讓他們極為熟悉的神態。


  薩爾狄斯殿下的模樣,就和每次擊敗斯頓人後沒什麽兩樣。


  城民們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在這一刻突然就安穩了下來。


  傳說中無比強大的海上民族,其實和斯頓人也沒有區別,不是嗎?

  殿下可以擊敗斯頓人,當然也可以將那些該死的侵略者打敗,趕出波多雅斯。


  不久之前那些壓抑的情緒一掃而空,他們盡情地歡呼著,將曾經的不安盡數發泄出來。


  他們所歡呼著的不隻是薩爾狄斯的名字,民眾們同樣也在為與薩爾狄斯並肩前行的那位年輕少祭歡呼著。


  對於身為大祭司繼承者的少祭親自率軍參與戰爭這件事,言論褒貶不一。


  一些人覺得,大祭司是神的代行者,不該親身參與戰鬥,更不該手染鮮血和生命。


  和曆代大祭司完全不一樣,這位少祭從來不肯安安分分地待在神殿之中,聆聽神音,向神祈禱。他不肯穿上象征他高貴身份的華麗服飾和飾物,而選擇身穿戰服上了戰場。


  不少人對於彌亞如此的行事風格頗有微詞。


  他們認為,彌亞的這種行為,踐踏了大祭司的神聖和威嚴,恐怕難以承擔大祭司之位。


  但是在舒爾特城之中,是完全不存在這種言論的。


  這座城市中絕大多數人都發自內心地崇敬著這位年輕的少祭。


  曾經的龐維人清楚地記得,是誰帶著他們逃離了噴發的火山,將他們帶到了新的生存之地。


  曾經的迪邁茲城人也不會忘記,在被馬賊襲擊眾人惶惶不安的危機時刻,是誰從天而降保護了他們,讓他們安全地抵達舒爾特城。


  他們沒有死去,更沒有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是少祭殿下賜予了他們新生。


  所以,無論這位殿下選擇怎樣的道路,他們都會矢誌不渝地信奉著他、跟隨於他。


  如同此刻,彌亞一路行來,民眾對他的歡呼聲絲毫不遜於他身邊的薩爾狄斯。


  隻是,民眾的歡呼聲並沒有讓彌亞感到開心。


  雖然麵對著民眾他臉上不得不掛著笑容,但是心底卻是惴惴不安。


  離海神殿越近,他就越緊張。


  要知道,一個多月之前,他離開海神神殿的時候可是在大晚上偷跑的。


  至於那個攛掇著他偷跑的罪魁禍首……


  彌亞瞥了身邊的某人一眼,心裏歎了口氣。


  算了,不甩鍋給別人了。


  畢竟薩爾狄斯也沒強迫他,偷跑的決定終究還是他自己做的。


  自己闖的禍,還是得自己擔著。


  他在這邊不安著,就在他身邊的薩爾狄斯看了過來。


  “怎麽?不敢去見安提斯特。”


  他笑道。


  對彌亞的性情了如指掌,薩爾狄斯一眼就能猜出彌亞此刻在為了什麽犯愁。


  他挑眉說:“要不你先跟我回城主府,看看情況,再回海神殿?”


  想也知道,自己突然拐走彌亞,依照某位大祭司對自家小徒弟的過度保護,一定恨不得直接拿盾砸他。


  不過薩爾狄斯可不在乎,他甚至現在還想得寸進尺地將小少祭先拐回自己的城主府。


  ——就是不知道他真的這麽做的話,安提斯特會不會緊跟著就殺氣騰騰地殺入城主府要人。


  彌亞心動了一下。


  但是想了想,他還是搖了搖頭。


  他說:“故意躲著的話,隻會讓老師更加火大。”


  遲早都要見麵的,早死早超生吧。


  嗯……


  要不然,他不要臉地撒撒嬌?說不定能讓老師消點氣?

  彌亞如此琢磨著。


  “既然這樣,那我陪你回去。”


  看著少年犯愁的模樣,薩爾狄斯伸手,摸了摸彌亞的頭。


  比起彌亞,安提斯特肯定更生他的氣。


  他一起去的話,就能把火力吸引到他身上。


  雖然覺得那家夥很難以對付,但是薩爾狄斯並不在乎被那家夥的毒舌噴一頓。


  要是那家夥因為氣急而做的過分了,說不定還能讓彌亞心生愧疚,轉而維護他呢?

  彌亞當著安提斯特的麵維護自己的模樣,光是想象一下就讓他覺得心情舒暢。


  某位大獅子如此美滋滋地想著。


  就這麽一路走一邊說著,一行人終於走過了被民眾夾道歡迎的城中大道,進入了中心城區。


  坐落著城主府和新的神殿等重要建築的中心城區,民眾是無法擅自進入的。


  因此,眾人隻能遺憾地站在外麵,目送他們離去。


  直到徹底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了,民眾們才緩緩地散去。


  當彌亞一眾人來到海神殿時,安提斯特早已率領一眾騎士在神殿巨大的拱形柱門之前,等候多時。


  遠遠地看到彌亞的身影時,他的眼底浮現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然而緊接著,他就看到了寸步不離地緊貼在自家小徒弟身邊的薩爾狄斯。


  安提斯特的眼微微眯了一下。


  看著站在神殿之前的老師,彌亞心裏直打鼓。


  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是強作鎮定和薩爾狄斯一起下了馬,向等候他們的人走去。


  對於這位王太子殿下的到來,神殿的騎士們略感詫異。


  按理說,王太子應該先返回城主府,要知道,納迪亞將軍等一眾將領都在城主府大門外等候著,等著迎接他呢。


  沒想到王太子竟是先到神殿這邊來了。


  就是不知道王太子殿下這一時興起,納迪亞將軍他們不知道要苦苦等候多長時間了。


  不過,讓眾人想不透的是,明明知道安提斯特將軍會發火,這位王太子殿下竟然還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安提斯特將軍……簡直就像是在期待安提斯特將軍對他做點什麽一樣,實在是讓人摸不清頭腦。


  安提斯特的神色很平靜,看不出絲毫端倪,他完全沒有去看薩爾狄斯,目光隻是落在彌亞身上。


  他細細地打量著他這位從戰爭中歸來的弟子。


  在戰場上奔波了整整一個月,此刻少年身上已經隱隱有了些許變化。


  他周身的氣息裏,平和中多了一絲鋒芒。


  他看起來瘦了一點,但是神色中多了幾分堅毅。


  經過了戰火的洗禮,少年變了許多。


  但是,又似乎沒有改變。


  那雙湛藍色的眼眸依然青嫩如初生的綠葉,似廣闊的天空,如無邊的碧藍汪洋。


  他從戰火中走過,卻依然沒有沾染戰火的塵埃。


  唇角的笑意一閃而過,安提斯特目光柔和下來,他邁步向前走去。


  他來到彌亞麵前。


  就在彌亞想要開口說話——大概是想要主動道歉之時。


  安提斯特俯身。


  他垂下眼,微微低頭,一手按在胸前。


  屈下左膝,單膝跪落在彌亞的身前。


  彌亞錯愕睜大了眼。


  “老師——?”


  他失聲喊出口。


  幸好在開口之前他猛地反應過來,瞬間壓低聲音,讓那聲音隻有他們兩人以及站在他身邊的薩爾狄斯聽得到。


  “少祭殿下,請您務必記得,伊緹特大祭司已經殉國,現在在您眼前的,是安提斯特。”


  少年想要扶起安提斯特的手停滯在半空中。


  他的眼略帶茫然地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老師。


  “……老師?”


  安提斯特抬起頭。


  他看著彌亞的目光微微閃動著。


  在彌亞離去的這段時間裏,他終於明白了,‘大祭司伊緹特’是對這孩子的束縛。


  在來到舒爾特城的這段時間裏,他一直都在幫這孩子做出決定——無論是待在海神殿之中,還是履行繼承大祭司的責任。


  但是,他為彌亞做出的這些決定,卻並不是這孩子想要的。


  隻因為敬重和愛戴自己這個老師,所以彌亞沒有拒絕他。


  很久以前,他曾經對彌亞說過,讓彌亞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他曾經希望這孩子不要被世俗和傳統所束縛,可是現在,他卻成了這孩子最大的束縛。


  在給予這孩子自由、讓其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情這一點上,他甚至還不如薩爾狄斯王子。


  他不想再像上次那樣繼續束縛彌亞。


  所以,他必須真正地舍棄‘大祭司伊緹特’的身份,以‘安提斯特’的身份待在這孩子的身邊。


  “少祭殿下。”


  單膝跪於彌亞身前,安提斯特仰著頭,湛藍的眼映著少年和他一樣湛藍的眸。


  “我是安提斯特,您的守護者。”


  “我是您手中的劍,我是為守護您而存在的盾。”


  他抬手,握住彌亞懸在半空中的手。


  “無論您以大祭司的身份選擇怎樣的道路。”


  “無論您將引導神殿走向何方。”


  “我都將矢誌不渝地跟隨在您的身邊。”


  他低頭,吻上少年的手。


  “以塞普爾之名,我在此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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