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戴維爾王戰死, 海上民攻陷迪邁茲城,城中戰士無一生還。
整座城市被焚燒,徹底毀於一旦。
隨後,海上民沿東海岸南下。
因為沿海城市大多都已徹底撤退至內陸, 海上民的艦隊迅速襲向位於大陸東南角上的王城。
當海上民的戰艦出現在王城之前時, 整座王城的空氣都仿佛繃緊了起來。
“怎麽回事?”
“海上民的戰艦數量有這麽多嗎?之前的情報差太多了!數量多了整整一倍!”
“不久前才得到消息, 之前攻擊東海岸的隻是海上民的先頭部隊。”
雖然海上民的戰鬥力的確很強, 但是戴維爾王率領大軍拚死對抗也不弱, 迪邁茲城本來還能夠多堅持一段時間。
但是,海上民的後續軍隊在迪邁茲城大戰的第四天就趕了過來, 兵力暴增一倍有餘,徹底碾壓了戴維爾王的軍隊,這才導致迪邁茲城在第五日陷落。
帕斯特坐在上座上, 神色淡漠。
偌大一個政事廳,眾人的爭吵聲此起彼伏。
他靜靜地坐著,腦子裏空白一片,什麽也沒想, 什麽懶得想, 四周大臣貴族們的爭吵聲隻讓他覺得吵鬧。
“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如果隻是想要財物的話,我們可以直接給他們大筆的錢財, 讓他們離開。”
“沒錯,不需要戰鬥就能獲得大筆錢財,那些海上民一定會樂意。”
“殿下,我們應該派出使者去與他們和談。”
在眾位貴族的附和聲中, 帕斯特嘴角上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一群蠢貨。
到現在還看不清形勢, 看不明白那些海上民的真實目的。
“蠢貨!”
帕斯特懶得說話, 白發的老將軍納爾特卻是毫不客氣地痛斥出聲。
“你們還不明白嗎?如果僅僅隻是和海盜一樣想要掠奪財物的話, 他們為什麽要屠殺平民、燒毀城市?”
海盜隻是出海掠奪,他們的老巢依然在陸地上,在海島上。
可是海上民完全不一樣,他們沒有所謂的後方,他們就生活在戰艦之上,他們的家人以及所有的家產都在戰艦之上。
這個種族中,所有人都是上戰場的戰士。
老將軍神色冰冷,目光沉沉地掃視著在場的眾人。
“他們的目的根本不是什麽財物,而是——”
當老將軍後一句話出口的時候,整個政事廳都為之嘩然。
……
與此同時,在與王城遙遙相對的西北方的舒爾特城這裏也得知了這個消息。
紅發的盜賊靠在長廊的花架之下,翹著一隻腿。
他垂著眼,一隻手輕輕地撚著一朵花。
按理說,傳達到舒爾特城的消息要比王城慢,這次之所以這麽快得知這個消息,是因為離開了數個月的希迪爾突然回來,將此事告訴了他們。
這位習慣遊曆有寶之地的千麵怪盜在舒爾特城待了不到半個月就待不住了,向彌亞打了聲招呼後就跑去了蒙加斯特國。
短短幾個月裏,他就在蒙加斯特國的兩個大城市掀起了不小的動靜。
後來在得知海上民襲擊波多雅斯的消息時,希迪爾去了一趟東海岸,想探聽一下情況,結果卻親眼看到海上民接連屠城毀城的殘忍行徑。
這讓這位怪盜的心情一時間差到了極點。
他想要暗中刺探這些海上民的情報,所以在海上民和戴維爾王對戰時,他獨自一人沿海岸線北上,結果意外發現了海上民還有後續艦隊的事情。
“這麽說,戴維爾王很可能是因為知道了這件事,才決定死守迪邁茲城。”
彌亞歎了口氣。
“他恐怕也猜到了這些海上民的目的,才做出了那樣的安排。”
“所以,那些海上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希迪爾一邊問,一邊抬手,將手中撚了許久的花遞給彌亞。
彌亞下意識抬手去接,卻突然另一隻手從斜地裏伸出來,搶先一步接過那朵花。
希迪爾仰頭一看,嘖了一聲。
“嘖,我們的新任王太子殿……”
他一句話帶著明顯挑釁意味的稱呼還沒說完,薩爾狄斯已抬手將花拋還給他,希迪爾下意識一把接住。
薩爾狄斯說:“他們的目的,是遷徙。”
“遷徙?”
希迪爾皺眉,下一秒,他原本帶著點懶散意味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起來。
他猛地醒悟了過來。
的確,海上民全民皆兵,跨越茫茫海洋而來,所有的家人和家財都帶著戰艦上一路南下。
他們從原來的居住地遷徙過來,為自己的民族尋找一個新的定居之地。
他們看中了波多雅斯。
他們想要從波多雅斯人手中搶奪的並非是區區財物,他們要的,是整個波多雅斯大陸。
他們要亡波多雅斯的國。
他們要滅波多雅斯人的族。
他們要將這片大陸奪歸己有。
他們要在這片大陸上繁衍生息,成為這片大地上新的主人。
希迪爾的手猛地攥緊,他的目光在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那朵花在他指尖被攥爛,漿汁染紅了他的手指。
這場戰爭,不是單純的國與國之間的戰爭。
而是一個民族和另一個民族之間,決定生死存亡的戰爭。
…………
……………………
海上民的戰艦抵達王城臨近海岸,在法達加羅河的入海口和波多雅斯海軍發生激戰。
然而無論是戰艦的速度還是堅硬程度,海上民都遠勝於波多雅斯海軍。
海麵上的戰鬥完全呈現一麵倒的局勢。
激戰兩日之後,波多雅斯海軍被擊敗。
絕大多數戰艦被擊沉,少數戰艦投降。
隨後,海上民的戰艦攜著降軍駛入入海口,循著法達加羅河逆流而上,駛向王城。
海上民的戰艦兵臨城下的這一日,天空晴朗,萬裏無雲,溫暖的陽光照耀著地麵上那座巨大而又繁榮的城市。
帕斯特站在王宮的高塔之上,眺望著遠方。
風從高空中呼嘯而過,吹得他漆黑的額發在眼前拂動不休。
他看著遠方那數不清的戰艦從法達加羅河中駛來,重重疊疊,密密麻麻,像是嗅到血腥味後蜂擁而來的鯊魚。
它們張開利齒,一點點地撕咬、吞噬著獵物的血肉,將獵物啃噬殆盡。
視野的盡頭看不到遠方的海岸,但是他隱約間似乎能聽見從海邊傳來的海浪的呼嘯聲。
一下,一下。
重重地拍打著崖壁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仿佛是來自大海深處的呼喊。
當海上民的戰艦駛到城下時,波多雅斯的士兵在城牆上沉默地俯視著河麵上源源不絕的戰艦。
長長的城牆鴉雀無聲。
隻有波多雅斯的王旗在城牆上高高飛揚著,發出嚦嚦的拂動聲。
天地間寂靜無聲。
仿佛時間停滯在這一瞬間。
然後,轟的一聲巨響。
一顆巨石砸來。
它砸裂了寂靜的天空,狠狠地砸落在王城的城牆上。
那仿佛是在宣告戰爭的開始。
當它落在城牆上的一瞬間,數不清的巨石緊隨其後,呼嘯而來。
巨石如暴雨傾瀉,將城牆上無數波多雅斯的戰士砸成肉泥。
那飛躍過城牆的石塊將城裏的一座座房屋砸得崩塌倒下。
轟!
轟隆!
巨大的戰艦猛衝過來,凶猛地撞擊著城牆中的閘門。
閘門在晃動,城牆在顫抖。
那戰艦的頭部,鋼鐵打造而成堅硬無比的撞角在陽光下閃動著寒冷的光澤。
它的每一次撞擊,都在閘門上留下深深的痕跡。
火箭從天而降,落入城內。
數不清的煙火在城中燃起。
無數房屋被點燃,無數人被掩埋在倒塌的房屋中,人們慘痛的呼喊聲在大地上響起。
鮮血從石地上滲出來,流淌地麵。
戰士們以血肉之軀冒著如雨般的石塊和利箭,拚死與入侵者廝殺。
他們倒下時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他們死守著的這片城牆。
帕斯特站在王宮的高塔之上,眺望著這一切。
他看著曾經繁華的城中狼煙四起。
他看著他的子民們在火焰和石雨中奔逃哀嚎。
他看著波多雅斯的戰士們在城牆上不斷地倒下,血流成河。
帕斯特睜著眼,哪怕眼睛被呼嘯而過的風吹得生疼,也死死地盯著遠方的那一切。
他不是沒上過戰場。
可是每一次上戰場,他都在大軍的中心,在無數人的保護之下。
就如同現在一般。
他那白發蒼蒼的外公率領將士們在城牆上拚死廝殺,而他……被保護在王宮的最深處。
麵無表情地望著遠方的戰場,帕斯特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攥緊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究竟是——
……
………………
一天。
兩天。
三天。
時間一天天過去,戰爭也一天比一天慘烈和殘酷。
城內裏遍布著殘垣斷瓦,臨近城牆那一片的房屋幾乎都已成了廢墟。
廢墟之中,屍體堆積如山。
受傷的人雙眼無神的躺在其中,麻木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城民的悲泣聲不絕於耳。
無數海上民的戰艦包圍著這座巨大的城市,讓這座被稱之為海上明珠的城市成為海上的孤島。
海浪撲來。
群鯊洶湧。
王城孤立無援。
海上民的攻勢一天比一天凶猛。
城牆已逐漸承受不住石雨的砸落,無數裂痕一點點在城牆上浮現。
內部,糧草和物資在飛速地消耗殆盡。
外麵,不見一支援軍前來。
每一天都有無數的戰士死去。
絕望的氣氛開始在王城中蔓延。
糧盡,援絕,人亡。
王城已經到了最後生死存亡的時刻。
…………
深夜時分,沉重的腳步聲在王宮中響起。
浸染著血痕的長靴踩在王宮光滑的白玉石地麵上,落下一道道深色的腳印。
白發蒼蒼的老將軍一張臉削瘦得厲害,眼下有著深深的黑青色痕跡。
他身上的盔甲滿是利器劃過的痕跡,縫隙裏滲著的都是擦不去的血汙。
數日不眠不休的作戰,他的臉上卻看不見絲毫疲憊之色,那張臉雖然滿是皺紋,卻依然是堅毅如岩石。
他渾身上下滿是血腥之氣,還有著濃濃的煞氣,這幾日來不知殺了多少人。
白發之下,他的眼神依然炯然有神,其中始終有著不熄的戰意。
老將軍快步向前走著,他身上的盔甲在寂靜的夜色中發出輕微的撞擊聲。
數十位同樣身穿滿是擦不去的血汙的盔甲的騎士緊跟在他的身後。
老將軍推開門,那間不大的政務房隻燃著一盞燈火,微弱的光線中露出一個人的身影。
坐在政務房裏的帕斯特抬頭,看向走進房間裏的外公。
房間裏幽暗的燈火在他黑眸中晃動著,讓人看不清此刻他眼中的神色。
“帕斯特殿下。”
納爾特看著自己的外孫,曾經的王太子。
“我已讓人去打開城底的密道。”
帕斯特看著他,沒有說話。
“今晚你就從密道離開。”
老將軍用不容反駁的口吻斷然道,然後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數十位騎士。
“他們的忠誠都值得信賴,他們會護送你前往北方,去找沙拉姆。”
“……”
麵對老人近乎命令一般的口吻,帕斯特依然隻是靜靜地看著老將軍,沒有說話。
突然,一名騎士匆匆趕來。
“將軍閣下,王妃不願隨我們離開。”
老將軍皺眉,他說:“我過去看看。”
…………
王妃的宮所之中,美貌一如往昔的奧佩莉拉王妃坐在石椅上。
侵略者兵臨城下,她的臉上卻沒有一點憂心或者不安之色。
外界所發生的一切,仿佛都對她毫無影響。
“王妃,現在王城非常危險,為了以防萬一,請您跟我們離開,我們會護送您到安全的地方。”
一名騎士長已苦苦勸說她許久。
她身邊的侍女們也一直在不斷地勸說她,讓她盡快離開。
但無論身邊的人怎麽勸說,她依然靜靜地坐在那裏,神色淡漠。
她的目光很淡漠,那張美麗得不似凡人的臉上和往常一樣看不到絲毫波瀾。
趕來這裏的老將軍納爾特看著那個至始至終都讓他不喜的女人,皺著眉,語氣生硬地說道:“如今王城已是危在旦夕,為了您的安全著想,請您立刻按照我等的安排,離開王城。”
奧佩莉拉王妃抬眼,毫無感情地看了納爾特一眼。
“不用了。”
王妃的話讓老將軍的眉頭擰得更深。
“我說過,為了您的安危——”
王妃打斷了他的話。
“我早就應該死掉了。”
她說,輕描淡寫。
她其實早就應該死了。
在那個漆黑無光的夜晚,被她生下的那個孩子親手殺死。
隻是不知為何,她活了下來,多殘喘了一段時間。
但所有的命運早已注定,無法改變。
就如同戴維爾王沒有在舒爾特城死在自己親生兒子的手中,卻依然戰死在另一座城市一樣。
她的命運終究也會回到正軌。
奧佩莉拉王妃閉上眼,側過頭去,那是拒絕的姿態。
就在這時,一隻手重重揮下來,劈砍在她的後頸上。
王妃倒在椅子上,昏迷過去。
一旁的侍女捂住差點驚叫出聲的嘴,目光呆滯地看著一個手刀將王妃擊昏過去的帕斯特。
一屋子的人都驚呆了。
老將軍納爾特也錯愕地看著帕斯特。
任誰都沒有想到,一貫溫厚而彬彬有禮的王太子殿下竟然做出打昏王妃這樣的事情。
帕斯特一掌擊昏奧佩莉拉王妃後,轉頭看向一旁的騎士長。
“帶王妃離開。”
“是、是的,殿下。”
騎士長的回答都結巴了一下。
夜深人靜的時刻,一行人悄無聲息地來到了王宮地下一座暗室前。
通過這座暗室能夠前往王宮底部的密道,密道通往王城下方的一處地下河,順著地下河能夠以極快的速度離開王城。
暗室的暗門打開,長長的石階通往幽暗的地下。
騎士長領著數十名被挑選出來的忠誠騎士先行走了下去。
接著,一名健壯的中年婦人抱著依然處於昏迷中的王妃小心地沿著石階向下走去。
帕斯特站在暗門前,俯視著身前那傾斜向下、末端隱沒在黑暗中的石階。
他的側頰在微弱的燈光中,忽暗忽明。
老將軍站在一側看著帕斯特。
他的臉色依然是肅冷的,仿佛天生就帶著嚴厲之色。
他看著帕斯特向暗門走去,目光透出一抹微不可見的溫柔,以及不舍。
這一別,就是永別。
眼底的那一抹不舍轉瞬即逝。
在最後看了即將永別的外孫一眼之後,老將軍的眼神重新流露出堅毅之色。
啪!
走到密道之前的帕斯特突然抬手,重重地拍在石牆凸出的那塊石頭上。
在老將軍劇烈收縮的瞳孔中,轟隆一聲,巨石落下,徹底斷了密道的入口。
為了防止敵人的追擊,斷石落下的十分鍾後,從此處通往密道的石階通道就會整個兒塌陷掉。
老人呆呆地看著站在斷石前的帕斯特,臉上僵住的肌肉控製不住地抽動了一下。
他的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從小您就告訴我,我是王太子,是這座城市的主人。”
帕斯特背對著他,還保持著一拳砸在牆壁石塊上的姿勢。
“隻要父王的王令還沒在這座城市裏宣告,我就還是王太子!”
他說,一字一頓。
那低沉的聲音幾乎是從他喉嚨深處,從他胸口深處迸出來。
“從來沒有,棄王城而逃的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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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碼字好累。
要親親,要抱抱,要表揚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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