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十幾天前。
已是深夜時分, 在這座邊防城塞之中,高塔側邊的議事房依然燈火通明。
議事房不大,最多能站下十幾個人,裝飾也很簡單粗獷, 以實用性為主。
不同於議事大廳, 能夠站在這裏的都是戴維爾王最為信任和付以重任的將領。
房間中除了戴維爾王, 隻有一直和他寸步不離如同影子般的老侍從, 以及三名身著銀白色盔甲的騎士在這裏。
戴維爾王繼位後, 改革軍事,設立了三大軍團, 分別是劍之騎士團,槍之騎士團和盾之騎士團。
此刻房間裏的三名男子,就是這三大騎士團的統帥。
房間中央是一個長方形的大桌, 用厚實的羊皮製作出的地圖在桌麵上鋪開。
桌邊雖然擺著靠背椅,但是在場的人沒人坐著,都是站在桌邊,一邊查看地圖一邊交談著現在的戰況, 討論接下來該怎麽打的問題。
戴維爾王站在一側, 神色沉穩地聽著他們的討論,自己並不開口。
夜已經很深, 如影子般安安靜靜地站在陰影中的老侍從看了下夜色,湊到戴維爾王身邊,低聲說了一句。
戴維爾王點了點頭,開口讓眾人停止討論戰況, 命令他們回去休息。
眾人躬身退下, 在特勒亞退下之前, 戴維爾王拍了拍特勒亞的肩。
他稱讚道:“昨天那一仗你打得很不錯。”
昨日敵軍來襲, 特勒亞率軍從側麵殺入,一馬當前衝入敵軍之中,並親手殺死了敵軍的將領,致使敵軍潰敗。
特勒亞俯身,一手按在胸口。
他說:“我自當為您竭盡忠誠,陛下。”
戴維爾王再度笑著拍了一下這位跟隨他一同征戰了二十多年的下屬,點頭示意他離去。
房間關上,隻剩下戴維爾王和他的心腹侍從待在裏麵。
房間裏很安靜,他站在桌邊,雙手按在桌上,低頭繼續仔細看著桌上的地圖,在腦中反複衡量著各種戰術的利弊,思索著如何才能獲取最大限度的勝利以及盡可能減少己方的損失。
每一次作戰,他都要反反複複地思量許久。
他深知,自己的每一個決定都代表著成千上萬將士的性命,所以,他從不曾有絲毫懈怠之心。
就在這時,一個幽幽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您想好了嗎?陛下。”
站在陰影裏的老侍從用蒼老的聲音問道。
“不用說了,卡亞,我相信特勒亞對我的忠誠。”
“在此之前,我同樣也相信他對您的忠誠。”
老侍從平靜地說下去。
“可是,在您說出要奪走他的妻子這件事之後呢?他真的還能一如既往地忠誠於您嗎?”
“…………”
“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無論用怎樣的借口去遮掩,那件事總會被人知道,當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件事,在別人憐憫甚至於鄙夷的目光下,他還能對您忠誠多長時間?”
“您真的敢保證,長此以往,他不會生出對您的怨憤之心嗎?”
“夠了,卡亞,住口。”
“很抱歉,陛下,可是這種事並不會因為我住口就不存在。”
老侍從幽幽地歎息著,他大半的臉隱藏在陰影下,僅在火光中露出下半邊。
他不讚同陛下的做法。
但是,如果陛下做出了決定,他就要為陛下考慮,將所有的危險扼殺在搖籃之中。
“要麽,您放棄對那個女人的念頭。”
老侍從的語氣平淡,但是話中的含義卻極為冷酷,透出一股凜然殺意。
“如果您一定要那個女人,那就要趕盡殺絕,以絕後患。”
“我相信特勒亞……”
“陛下,我也相信特勒亞將軍現在的忠誠,或許以後的一、兩年裏也可以繼續相信。”
老侍從歎息著。
“可是,十年後呢?”
在漫長的時間裏,人性是最經不起考驗的東西。
“陛下,您在他心底紮下一根刺,那根刺永遠都不可能消失,隻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點腐爛,讓人越發疼痛難忍。”
眼見戴維爾王沉默不語,老侍從拿出最後的殺手鐧。
“陛下,想想克洛斯王的下場,您想讓波多雅斯重蹈克洛斯國的覆轍嗎?”
戴維爾王按在桌麵上的手猛地攥緊,連帶著將鋪在桌上的地圖一角也在他掌心中攥成一團。
他閉上眼,微動的眼角昭示著他心底的不平靜,棱角分明的唇抿得很用力。
…………
克洛斯王國。
二十多年前,波多雅斯王病逝,隨後繼位的王太子重病臥床數年後也緊跟著去世。
波多雅斯王室的權威衰弱到了極點。
波多雅斯的各地,那些有野心的勢力紛紛抓住這個機會自立為王,沒過多久,波多雅斯分崩離析,分裂成數個小國。
克洛斯國也是其中的一員。
一時間,各個勢力混戰,波多雅斯的大地上戰火不休,子民的哀歎聲不絕。
克洛斯王是一位極有野心也很有能力的人,他本是克洛斯城的城主,是第一個趁著王室衰弱果斷獨-立的勢力。隨後,他又接連吞並了兩個過去依附波多雅斯的小國,和波多雅斯的其他兩方大勢力呈三足鼎立之勢。
眼看這三方鼎足的勢力要呈成就對峙之勢,戴維爾王突然出現,繼承王位,帶領原本衰弱的王室勢力強勢崛起。
他不斷率軍出征,接連將那些妄圖獨-立的勢力擊潰,將被分裂的國土重新納入自己的統治之中。
但是克洛斯王的勢力不弱,一時半會兒戴維爾王也奈何不了他,雙方僵持了數年。
克洛斯王膝下無子,因此,他收養了十個義子,那些義子也是他麾下的將領,其中一位義子是他麾下最英勇善戰的將領,為他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最得他看中。
他本欲將自己的侄女嫁給義子,這也意味著他要將這個義子立為繼承人。
但是,讓人意外的是,這位將軍拒絕了他的侄女,並向他請求,將一名月神的女祭司賜給自己為妻。
克洛斯王答應了,當眾許諾將那位女子賜給他。
然而,就在婚禮的前一天,他以義子父親的身份去看了那名女子。隨後,他就直接從月神殿中將那名女子帶回王宮,納其為妃。
在義子憤怒地來質問他的時候,他矢口否認自己將女子賜給他的事情,並以義子對自己無禮為由暫時撤了義子的將軍一職。
兩個月後,義子率軍殺入王宮。
克洛斯王死在他的劍下。
隨後,那位義子成為了下一任克洛斯王,並娶那名女子為王妃。
克洛斯王的其他義子不甘心屈居於他之下,紛紛帶著麾下軍隊出走。
克洛斯國轉瞬間分崩離析,勢力衰弱到了最低穀,戴維爾王趁機派出大軍,以特勒亞為統帥一舉攻陷克洛斯城,將分裂出去將近十年的克洛斯地域重新納入王國的統治之下。
隨後的兩年中,戴維爾王徹底完成了對國內殘餘勢力的清繳。
波多雅斯再次統一,國家重歸安穩。
現在,十五年之後,同樣的事情、同樣的一幕又再一次在波多雅斯的君臣之間上演。
在那個被眾人視為不詳的女人身邊上演。
……那仿佛是滅亡在波多雅斯手中的克洛斯王的詛咒……
按在桌麵上的拳頭攥緊又鬆開,戴維爾王睜開眼,他漆黑的眼就像是窗外的夜空。
他說:“不用多說了,卡亞。”
“陛下……”
“我說,不用再說了。”
黑發的王者斷然道。
他漆黑的眼明亮有神,一如往常,灼灼然注視著他的侍從。
“我相信特勒亞的忠誠,正如我相信你一般。他與我並肩共戰二十多年,為我出生入死,他絕不會做出違逆之舉。”
戴維爾王說完之後,不再多言,轉身離開房間。
推開門,他錯愕地發現門外有人。
盾之騎士團的統帥就站在門外,比起其他兩位與戴維爾王一同征戰了二十多年的統帥,這位上任不過數年的統帥還很年輕。
此刻,這位年輕的統帥雙手抱胸,斜身靠在門邊的牆上,見門被打開,就抬眼朝戴維爾王看來。
他的容貌很平凡,但是一雙眼卻明亮如星辰,仿佛能看透人心。
將剛才房間裏的對話盡數聽入耳中,年輕的統帥神色坦然,他完全沒有自己被抓了現行的自覺,甚至連一句借口都懶得找,臉上直接流露出我什麽都聽到了的表情。
他就這麽保持著雙臂交叉靠在牆上的姿勢,用銳利的目光注視著戴維爾王。
反而是戴維爾王有點尷尬地揉了下鼻子,輕咳了一聲。
“你放心,我不會做出那種事情。”
聽了這句話之後,年輕的統帥沒說什麽,隻是點了下頭,敷衍地行了個禮後就轉身離去。
戴維爾王曬然一笑,他的臉上沒有不悅,隻是有點無奈,更多的則是縱容。
對於這位年輕統帥的無禮他不以為忤,他對他的態度不像是對著下屬,更像是一位長輩縱容著自家年輕的後輩。
他轉身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陛下,您想讓波多雅斯重蹈克洛斯的覆轍嗎?】
不知為什麽,這句話突然再一次在他腦中浮現,讓他的腳步頓了一下。
戴維爾王用力搖了搖頭,將其徹底甩出腦外,繼續大步向臥室的方向走去,很快,他滿腦子就隻剩下現在僵持的戰局。
老侍從無聲無息地跟在他的身後,如他的影子一般,再也沒有開口。
…………
隨著時間的推移,戰爭越發激烈。
氣候一日比一日炎熱,敵軍的攻擊也一日勝過一日的猛烈。
雖然這裏地處波多雅斯的北方,但是由於遠離大海,氣溫反而比南方的波多雅斯王城要炎熱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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